第二十八章 甄偵
阜遠舟躺上偌大的龍床,閉上眼,才感覺密密麻麻的刺痛感從太陽穴蔓延到整個腦袋,像是針紮了似的。
熟練地將渾厚的真氣在體內運轉起來,減緩著不知是第幾次這樣的不適。
這張床真的太大了,他覺得有點冷,難怪皇兄第一晚會睡得那麽不安穩。
他探出手,抱住那個毛絨絨的兔子布偶,想起市集裏那人微笑的臉——那時他的眼裏隻倒映著他的影。
沒有別人,隻有他……
阜遠舟闔上眼睛,思緒翻騰,一夜無眠。
直到晨光熹微,他等的人才回來,換了一身衣服,身上還帶著沐浴後潮濕的水汽,長發半幹,溫順地貼在腰後。
阜懷堯踏進內殿,就看到七寶嵌珠的龍鳳飛雲雕花龍**的青年坐了起來,懷裏抱著雪白的兔子布偶,睜著明澈的眼睛望著他,眼神清明,不見睡意。
“朕吵醒你了?”他走過去。
阜遠舟立馬抱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口,“沒……遠舟睡不著……”
天儀帝身上沾著一股檀香的味道,和他慣用的南海沉香很不同,濃鬱得很刺鼻,阜遠舟想,他討厭檀香。
“一晚沒睡?”
阜遠舟悶悶地應了一聲。
阜懷堯有些愧疚,他記得阜遠舟說過他不在他就睡不著。
也許,該讓顧鄲開些藥來。
“聽話,睡一會兒,皇兄去上早朝,回來陪你用早膳。”阜懷堯撫摸著他的長發,道。
“哦……皇兄早點回來。”阜遠舟點點頭,躺回被窩裏,乖乖地閉上眼睛。
阜懷堯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乖巧的阜遠舟隻會讓他愧疚感倍加,隻好幫他掖掖被子,片刻後見他呼吸平穩了,才換了朝服去上朝。
聽得兄長的腳步聲遠離,阜遠舟才睜開眼睛,那烏黑寒雋的眼仿佛沉在水底的曜石,眸光穩駐,水波無紋,冷逡不可名說。
好像有種被拉扯牽撕般的痛覺,在他心裏慢慢編織成一種很難用文字去形容的意念,雖然那隻是很細微的念頭,但的的確確的存在著,糾纏著,順著血液根紮在骨骼裏。
皇兄,怎麽辦,我開始覺得妒忌……
……
京城,府尹府。
“你再說一遍。”書堆裏的楚故抬起頭來,覺得自己好像聽力出了些許問題。
“咳咳,”燕舞清了清喉嚨,乖乖重複,“爺說,讓咱們倆想想辦法,把蘇日暮勸進考場。”
“誰?”楚故爬起來抖抖灰塵。
燕舞字正腔圓:“酒才蘇日暮。”
楚故走到他麵前,“爺說的?”
燕舞拚命點頭啊點頭。
楚故露出一個鯊魚式微笑露出八顆牙齒,“爺說,要我們把京城五公子中的有酒才之稱才華橫溢酒量如牛鐵齒銅牙目中無人高傲自負一介布衣讓官員權貴紛紛繞路走的蘇日暮進他最討厭的考場參加他最討厭的科舉?”
燕舞的小身板像那堆灰塵似的抖了抖,同時為楚府尹的肺活量鼓個掌,“……是、是啊。”
“我怎麽記得……”楚故的牙齒反射出冷光,“昨個兒爺留下的人隻有你一個啊?爺也不是那種一點點‘小事’就叫兩個人去辦的人吧?”
燕舞立刻矮了一截,諂媚地笑,“那啥那啥,咱倆什麽關係啊,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啦啦啦~~~”
“所以你就拉上我有難同當了?”
燕舞又矮了一截,“那什麽,有福自然也同享~~~”
“有福同享……”楚故磨磨牙,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掐住他使勁搖啊搖,“在書院的時候你打個瞌睡一把火燒了我的愛書喝個湯撒了我一床睡個覺搶我被子你中狀元擺瓊林宴的時候文武百官吃了都沒事你夾給我一塊脆皮鴨就讓我拉了三天肚子你進端明殿那天請客結果爛醉讓我付錢至今沒還BALABALA現在去撞蘇日暮那塊鐵板還要拖我下水……你丫的什麽時候跟我有福同享了我認識你是倒了八輩子八十輩子大黴啊啊啊——”
路過的衙役們淡定地聽著藏書閣裏傳出來的咆哮,司空見慣熟視無睹地走開了——啊,八成又是燕大人連累大人倒黴了。
燕舞被掐的翻白眼,“賢兄冷靜啊~~~”
楚故隨手把他一扔,大手一揮,冷酷狀,“來人啊,把這無賴之徒給本府拖出去!”
“不要啊——”燕舞撲過來抱大腿,“賢兄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想想當年大明湖畔的……”
楚故額上青筋直跳,“老子最後悔的事就是答應你娘的托孤!那叫托孤嗎根本就是強買強賣吧!!!”死活把一個大型遺物往他手裏塞不接就不肯咽下那最後一口氣而且這遺物還是個活的生物!
燕舞小媳婦狀抽噎,“你答應我娘會照顧我一輩子的……嗚,小白菜啊,地裏黃,兩三歲啊,沒了娘……”
楚故:“……”pi!你娘過世的時候你都十三了!而且你確定你娘是托孤而不是把你賣給我做童養媳?
“嗚嗚嗚,你不要我了……”
楚故:“……”偷學寧王殿下的招數會被萬歲爺追殺的!
“阿故,我不要單獨對上蘇日暮那個大魔王,嗚嗚嗚……”
麵對強權毫不畏懼的楚府尹楚大人被打敗了,把撒潑打滾耍賴一哭二鬧的某人從地上拖起來,“去就去,怕你了還不成!”
“啊,阿故最好了~~~”燕舞立刻拍馬屁。
楚故毫不吝嗇地翻了個大白眼——遲早找個小攻把你oo然後xx再oo再xx!
……
兩人換了便裝就溜溜達達上街了。
經過青龍大道的一家茶館的時候,正好撞見了一個熟人。
那是一個極年輕的男子,一眼望去,就能讓人無端想到江南碎碎蒙蒙的細雨,身形修長,溫潤的輪廓在秀美中透著清逸,他穿著杏白的袍子,坐在精致古樸的茶館一角,洗盞,斟茶,輕抿,舉手投足仿若天成的儀態萬千,就算是隨意的一個動作,都仿佛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這個人對茶道的癡迷,恐怕不下於蘇日暮對酒的熱情。
楚故和燕舞對視一眼。
燕學士深沉道:“難怪朝廷美男榜裏把小偵排到第二。”
看周圍那些眼珠子都快掉了的婆婆嬸嬸大娘姑娘女孩們就明白了。
“……”楚故嘴角抽抽,“那第一的是誰?”
燕舞兩眼發光:“當然是風流瀟灑英俊迷人貌比潘安風華絕代的寧王殿下~\(≧▽≦)/~啦~~~”
楚故眼皮子都抽了,“這榜誰弄出來的?”
“不知道,當它流傳到我這裏的時候已經無從探究來源了,”燕舞仰頭望天,“其實我想把爺加進去的,不過被他們死拖著製止了。”
“……”楚故摸了摸自己的一頭冷汗——還好,不然大家就見識到什麽叫做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裏了……
“相請不如偶遇……”燕舞總算記得正事了。
楚故摸摸下巴,“不拖上他對不起老天爺厚愛啊~~~”
兩人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興衝衝地直奔茶館去了——嘖嘖,拖多一個外援也好啊!
“甄兄~~~”
翰林院學士——甄偵抬起頭,自己左邊和右邊已經分別坐了兩個人。
一身鬱綠長衫的燕舞清秀不俗。
一襲鬆青布衣的楚故清俊大氣。
兩人都露出一副“今天天氣真好遇上你真巧的表情”。
這兩個人湊到一起不內訌反而團結合作就一定沒好事,於是甄偵當做沒看到,淡定地低頭繼續喝茶,唔,今年新出的花茶不錯,回頭帶兩斤回家。
楚故立刻破功,道:“小偵啊,我記得今年會試你是主讀卷官之一吧。”
燕舞接道:“爺一定對你寄予重望希望你慧眼識英雄多找出幾個人才吧。”
甄偵總算肯開口了,“別兜彎子了,說吧,又有什麽麻煩事了?”
燕舞和楚故等的就是這句話了,頓時眼淚汪汪,“小偵,我們需要你~~~”
甄偵:“……”
前麵也提過了,阜懷堯還是太子時就有意培養了一批人,他們三個也是其中最器重的人之一,雖然以前表麵上沒有交集,但是包括連晉商洛程莊若虛等人在內的一堆人私下關係很好,阜懷堯登基之後就發展到誰都知道他們關係好。
不過甄偵身份比較特別,他是一位侯爺的旁係的一支,算是貴族,不過又是偏房生下來的,屬於那種在族譜角落裏才能找到名字、過年去不去家族集會都不會有人記得的主兒,不過他學識淵博,極愛茶道和書,由太學院舉薦後就留在了相對清閑的翰林院不肯升遷,而且也是目前下一任翰林院大學士的最佳候選人選。
也許是受阜遠舟的影響,這一代才子特別多,出類拔萃的很多都是怪胎,和楚故等大部分或耿直或不靠譜的來比,甄偵算是最靠譜但是最不能得罪的了,按連晉的說法就是甄偵和永寧王殿下一樣,整天溫溫和和斯斯文文端方有禮的,實則滿肚子壞水。
所以說,幹壞事……咳,幹活要拉上甄偵就是最好的選擇。
聽完楚故和燕舞眼淚汪汪的求助,甄偵輕一挑眼,似笑非笑,隻有熟悉的人才可以從這溫潤的笑臉裏看出戲謔的味道,“爺讓你們去勸蘇日暮?”
兩人哭喪著臉點頭。
“不用去了,”甄偵唇開唇合,直接判刑,“回宮負荊請罪去吧。”
楚故冷汗,燕舞嗚咽著搖搖欲墜了,“別這麽殘忍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