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違和
“範卿家真的不知道宿天門門主是誰?”
阜懷堯又提起了這個問題,讓範行知不甚明顯地皺起了眉頭,“陛下很在意這個問題?”
“因為朕一直在想,”白衣男子的眼神有一瞬的悠遠,眼角的餘光卻在不著痕跡地觀察著範行知的表情,“朕見過的那個宿天門門主,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範行知的臉上有一些不是很明顯的僵硬,“難道陛下懷疑自己看到的是宿天門左護法碧犀?”
對於他的反問,阜懷堯不置可否。
範行知對他的話有些在意,正想再繼續追問下去,卻忽然聽到過道前方傳來不算大的動靜。
兩個人都朝那邊看了過去。
原來是阜遠舟和蘇日暮他們回來了,跟著的兩個刹魂魔教弟子都受了傷,一個臉上劃了道口子,另一個嚴重些,左手手腕齊根斷了,他倒是硬氣得很,用布壓住傷口就這麽走了回來,粘膩的**滲出了布,流得滿手都是。
隨行而來會醫術的魔教弟子急忙拿出紗布藥粉走了過去幫忙包紮。
阜懷堯也借著白鶴的手站了起身,阜遠舟已經先他一步回到了他身邊,他拉著自家三弟察看了一下,見他手背上有些擦傷,眉頭微微蹙起,“很是凶險?”
阜遠舟搖了搖頭,“能應付得來。”
阜懷堯豈能不知他這是讓自己安心之舉,不過現在也的確不是追問、動搖軍心的時候,所以阜懷堯沒在多問,微微側頭看了看那個斷了手掌的魔教弟子,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這裏的光線太過暗淡,他總是覺得那些血液微微泛出了淡紫的顏色。
他記得自己在套範行知的話的時候,阜遠舟似乎和宿天門門主明來暗去打了不少暗語,後者先是拿他這個兄長來明裏暗裏威脅了一番自家三弟,又扯出柳天晴來表明他既然能等慕容桀收個徒弟來對付他,也不差這個時間來等阜遠舟弄個徒弟來對付他,然後呢,然後他家三弟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阜懷堯回想了一下,心裏有一種懸空的忐忑感——什麽叫做戀家?什麽叫做四五十年?又是什麽叫做不會再有下一個二十年了?
他知道當初宿天門四大長老身上的“血承”和普通族民身上的是不一樣的,經過聞人折心、慕容桀和阜遠舟三代人的努力,他們身上的“血承”帶給他們的副作用也已經消失了不少,但是阜遠舟卻沒告訴過他,這個“不少”的分寸到底是多少。
另外,阜懷堯其實並不是很介意阜遠舟是不是長生不老或者青春永駐,但是他一種隱隱能夠察覺到阜遠舟由始至終都在尋求一種破解“血承”的辦法,阜遠舟也不是聖人,既然“血承”能夠讓一個人經過努力之後能力高於常人,而且保持青春,就算最後死於非命,可是又怎麽會一點點心動都沒有?
阜遠舟這麽極力去找破解之法,那就意味著這個“血承”有著不為人知的可怕後果。
會是什麽呢?——阜懷堯隱隱有些想法,但是怎麽都找不到那個線頭,將真相抽絲剝繭拖出來。
聞人折心那一輩是第一代,他們是“血承”最直接的受害者,但是他們仍然活了一百多歲,之後慕容桀等人作為第二代,最晚一個去世的是孫澹,他也活了不短的時間,那麽阜遠舟擔心的是什麽?難道是因為四份“血承”給他帶來了什麽不可逆轉的傷害?
想到那四份“血承”,阜懷堯的目光不由得看向前麵的蘇日暮,眉宇之間掠過一次大惑不解。
如果他沒記岔的話,聞人折傲命名“血承”的意義就是通過血液傳承不老的神話,他見過的柳天晴、聽楓等人都是先天的“血承”者,長得比旁人快,老得比旁人慢……那麽,蘇日暮呢?
他的父親是素修枝,而素修枝是和慕容桀同一輩的“血承”者,他出生的時候,素修枝體內的毒還沒有傳承到阜遠舟身上,那麽,蘇日暮為什麽不是“血承”者?!
阜懷堯終於發現整件事情究竟違和在哪裏了,但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皇兄,小心點。”阜遠舟輕輕地拽了拽有些走神的阜懷堯。
阜懷堯反應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阜遠舟拉著走到了第八個石室,這裏一片狼藉坑坑窪窪,身側的人提醒他的時候,他腳邊就是一個圓坑。
他微微移開了一些,然後看了阜遠舟一眼,示意自己沒事。
很多事情沒有合理的解釋,但是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第八個石室的門以及打開了,這次是同時開了第四扇、第五扇門,就是因為第四扇門裏的機關太過凶殘,才把那個魔教弟子的手折了進去。
阜遠舟帶著他隨著人群往第五扇門走進去了。
裏麵的過道也是差不多,一副經過了惡戰席卷的模樣,各種毒器暗鏢插在地上牆上,眾人走過的時候都需要小心翼翼避開,衣袍寬大的聽楓微微提起了衣角,他平時總會被衣帶絆倒,這會兒倒是沒有出什麽差錯。
阜遠舟默默地看了看阜懷堯。
阜懷堯歎著氣搖頭——就算是他性格冷漠不受外物所動,但是也架不住無傷無病結果被人背著走這等眾人矚目的事情啊。
阜遠舟略顯遺憾地掉回頭去認真看路。
阜懷堯:“……”
……
一襲紅衣狼狽地砸到了地上,不再動彈了。
墨遜雪不敢大意,直接走過去用自己重錘上的鎖鏈將這個昏迷的女子捆了起來。
四周早已經清場了,留下了十幾個人都是夙建幫的,每個人身上都帶著不同程度的傷。
一個壯漢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液,活動了一下下頷,覺得自己的牙齒都鬆了大半,禁不住罵了一句:“這該死的娘們,灑家都差點成豁牙了!”
李大兆也捏了捏自己酸痛的手腕,環視四周,“都還好吧?”
有人清點了一下人數,報告道:“犧牲了三個弟兄。”
壯漢嘴角一歪,忍住了上前去給紅艾的心髒一刀的衝動。
不過墨遜雪那邊已經下刀了,當然,紮的地方不是心髒,而是手腕,給她放血,小心地不讓血漏出來掉在地上,足足裝了一個羊皮水囊那麽多才罷手——反正這種怪物像百足之蟲一樣死而不僵,一點血而已,死不了。
李大兆聽罷屬下的稟報也皺了皺眉,扭頭去看已經混亂成一片的銘蘿莊,夏日的陽光很烈,吹來的風都是熱的,不過裏麵摻雜著濃烈的血的味道,以及死亡的氣息。
“把她丟那裏,”李大兆揚了揚下巴,指向大門口旁邊的一處能掩住人身形的草叢,然後道:“點墨帶著血回去,其他人跟我進莊。”
墨遜雪點頭,一閃身就離開了,其他人拿好自己的武器,紛紛跟著李大兆走了。
銘蘿莊裏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嚴重得多,李大兆蹲在一個刹魂魔教喬裝打扮成武林人士的弟子身邊,闔上了他不肯瞑目的眼,一時有些茫然地望著前方。
碧空白雲,暖陽清風,人間如斯美好,為什麽人心卻能險惡至此?
傳說中成仙成神的人如登極樂,能夠長生不死青春永駐,但是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傳說,而將人送進地獄,究竟有什麽值得的?
“幫主?”旁邊有人喚了他一句。
李大兆抬起頭看到同樣有些感觸的幫眾們,振作起精神站了起來,道:“走吧,教主還在等著我們。”
他們輕車熟路地避開混戰的人群繼續往前走,似乎對這個山莊的地形很有研究。
不過中途出了點小意外——他們遇到了紫危樓的人。
不提其他人,就單是詹無傷這個標誌物就已經夠突出的了,李大兆雖然一下子認出了他來,但是已經來不及退閃了。
兩隊人馬在一個巨大的假山邊狹路相逢,雙方都凝神戒備了起來,不過明麵上都是沒有太大反應。
“詹樓主。”李大兆心裏揣著想法,麵上倒是客氣地打起了招呼。
詹無傷幽邃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李幫主。”
李大兆可沒時間跟他多做客套,直接開門見山:“詹樓主是進來找銘蘿莊的主人?不知找得如何了?”
“還在找。”詹無傷言簡意賅道,眉眼依舊憂悒,也不知是不是為了這件事不甚開懷。
李大兆都幾乎被他迷惑,定了定神,有些不太肯定地道:“紫危樓似乎進來很久了,銘蘿莊也不算大的離譜,詹樓主居然找不到人,難道銘蘿莊的主子已經跑了?”
詹無傷眼神虛無盯著他,簡直讓人懷疑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看自己,語氣也是平穩不見情緒的,清清淡淡吐出幾個字:“遭人暗算。”
剛才阮鳴毓雖然帶人截了紫危樓卻沒有討到好處,但是他們也被對方逼到了一個陣法的範圍,陣法啟動,將他們送到了其他地方,大大偏離了原本想要去的方向,導致他們隻能臨時改變了一些計劃。
李大兆也沒追問是遭了什麽暗算,眼珠子一轉,就道:“方才我這邊已經問到了銘蘿莊主人的所在地,不如一起?”
詹無傷定定看他兩秒,頷首,“走吧。”
兩人對視,心頭各自有各自的盤算。
……
銘蘿莊大門口。
黑玉麵具的男子指揮人把昏迷的紅艾從草叢裏撈了出來,俯身檢查了一下她手上的傷口,麵具下的眉頭蹙了起來,問身後站著的宿天門門人,“門主呢?”
“已經進了地宮了。”那門人答道。
碧犀眉頭不鬆,“先把右護法送走,莊裏的情況怎麽樣了?”
另一個門人道:“……大都被纏住了。”他吞吞吐吐的,其實與其說是被纏住了,不如說是他們玩得樂不思蜀了吧。
碧犀何嚐不知道會是這個情形,心裏升起一絲不悅,“叫他們速戰速決,別把自己玩進去了。”紅艾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隻是他不太明白,魔教的人那麽費盡心思取紅艾的血,這是為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