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心有不甘

午後的陽光烈了很多,驅了不少潮熱。顧初的心情不錯,在副駕就差手舞足蹈,相比她的亢奮,陸北辰看上去正常多了。

這一路上顧初都在腦海中構建實驗室的結構、裝修風格等等,她見過醫生的實驗室,還從未踏足過法醫的實驗室。可能換成其他人不會覺得有什麽差別,但她可不這麽認為,一個是研究生的地方,一個是研究死的地方,這兩者絕對不一樣。跟屍檢所還不一樣,在瓊州時她進過屍檢所,那裏也臨時為陸北辰辟出來做臨時實驗室,可畢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驗室,她覺得,陸北辰的實驗室一定會令人歎為觀止。

所以,她的問題就多了些。

“你的實驗室離市區遠嗎?”

“還好。”

“實驗室裏的人多嗎?”

“不多。”

“實驗室漂亮嗎?”

“因人而異。”

“你的實驗室大嗎?”

“夠用。”

“跟美國的實驗室比呢?”

“麵積小,設備先進。”

顧初歪著頭抵在車玻璃上,眼睛因期待染了光亮,如同兩團焰火在燃燒,很是漂亮。她僅僅沉默兩三秒鍾,然後又問,“那你還會回美國嗎?”

這個問題跟實驗室無關,隻跟她想探究他更多有關。

“大多數時間會在中國。”

顧初聽了,心裏美滋滋的,憋著嘴樂了半天,然後故意問他,“為什麽啊?”

前方紅燈,堵了一長串的車,陸北辰放緩了車速,直到停下。他沒轉臉看她,始終目視前方,語氣清淡地回答,“為了案件。”

“哦。”顧初的滿腔熱情像是被潑了冷水,隻留下頭頂在滋滋冒氣。

陸北辰睨了她一眼,唇稍匿了笑,又看著前方,一手隨意搭在方向盤上,輕描淡寫又道,“還為了個笨蛋。”

顧初的耳朵一下子冒了尖,扭頭盯著他先,脫口,“你罵誰是笨蛋呢?”

“你覺得我罵誰呢?”陸北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說。

顧初咬著唇沒說話,瞪了他一眼後就扭頭衝著車窗外看了。他是個甜蜜的話也不會甜蜜說的男人,可就奇了怪了,一個好聽的字都沒有,卻鑽進了她的耳朵裏在心裏生了蜜,蜜又融了血液化成了甜水,沁著嗓子眼都在發甜。

正值周末,街上多了不少年輕情侶,或相擁或拉著手,笑著,幸福著。她看得陶醉,許是心情好,看什麽都是好的,隻是,這條街很是眼熟,她抬眼,目光落在了西南角的街邊,蔥蔥綠綠的棕櫚,一路延伸到了盡頭,盡頭是大學校門的入口,那塊已有百年的牌子隱約可見。

顧初嘴角的笑有些凝固了,目光卻舍不得扯回來。

回上海這麽久了,她卻始終沒能鼓起勇氣去走那條街那條路,那片棕櫚樹還在,許是校園裏的大片白蘭樹也是在的。青蔥歲月,她從那裏走過,回憶充塞了太多的酸甜苦辣。

校門口有人進進出出,因為不是上課時間,來往都是慵懶。她仿佛看到自己第一次來學校報到的場景,然後又看到她跟著一群姐妹們嬉鬧著從校門口走過,還有她跟北深,在校門口,她頑皮地直接跳他後背上與他嬉鬧著。

離校門口不遠是地鐵。

那條地鐵線是上海較老的一條,那是的上海地鐵圖也不似如今這般成了蜘蛛網。

她第一次坐地鐵是因為陸北深。

一直以來北深都不怎麽住校,雖說他在學生宿舍有*位。他經常外出打工,每次回學校就是乘坐地鐵,她會問他晚上不回學校住哪,他會說回家照顧母親。時間一長她就很想知道他具體住在什麽地方,就萌發了跟蹤他的念頭。

在一次下午沒有課,她尾隨了他下了地鐵,眼瞅著他進了站,她也要往前衝就被攔下了。從來沒坐過地鐵的她壓根連票都不知道該怎麽買,正失望著跟蹤失敗時,一隻修長的大手伸過來,遞了零錢上去,為她買了票。

她抬眼一看,竟是陸北深,他去而又返。

那一次她覺得丟臉極了。

北深問她,為什麽跟蹤我?

她死鴨子嘴扁,再抬臉發揮了參賽奧斯卡國際影後的表演天賦,裝作驚喜,呀,北深是你啊。

北深笑看她的自編自導自演。

她說了一個足以令他相信的理由:她沒坐過地鐵,想試試坐地鐵是什麽感覺。很可信的理由,她也的確是從自身情況出發,打小她出入就是家裏司機負責,她哪坐過地鐵?

於是那一天下午,陸北深牽著她的手,坐了一遍又一遍的地鐵。

直到現在,再看見校門口的地鐵時,給她留下的印象就是旁人的汗臭味、刺鼻廉價的香水味,還有陽光般清爽的氣息,最後者,是屬於陸北深的。

“看什麽呢?”男人的大手罩在了她的頭頂,輕輕一用力,將她的頭轉了過來。

顧初對上陸北辰的眼,一時間覺得恍如隔世,隔了半會兒,馬上說,“沒什麽。”

陸北辰的目光不著痕跡躍過她的頭頂,掃了一眼鄰街,又收回視線,沒多說什麽。

綠燈,車子繼續前行。

終究遠離校園範圍的這一刻,顧初突然會覺得心裏像是少了什麽似的。

路過繁華,出城區的路況愈發變得暢通。

顧初沒再像剛上車似的嘰嘰喳喳,她將頭靠在車玻璃上,像是看著外麵的風景,又像是在想什麽。陸北辰會趁著車拐彎或等紅燈的時候看她幾眼,大多數也隻是保持沉默。

直到,車子突然停了,安全帶狠狠勒了顧初一下,才讓她有了反應。

“怎麽了?”肩胛骨都被勒得生疼,顧初看向陸北辰急問。

他沒回答她的話,目視前方,麵色冰涼,薄唇微抿起不悅的弧度。

顧初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頭皮一緊,前方橫過來一輛紅得耀眼的賓利,看架勢,就是故意攔截陸北辰的。她覺得車子有點眼熟,還沒等想起車主是誰,賓利的車門就開了,一隻纖纖玉足外加RogerVivier新秋款女鞋。

單從穿著講究上顧初不用看臉也知道車主是誰了。

“車裏等我。”陸北辰低沉開口,一熄火,下了車。

顧初很想跟著下車,手一直按著車門,但還是忍住了。

兩輛豪車,一輛擋著一輛,幸虧這條路上的車不多,否定定會影響交通,偶爾有來往的車輛,會減慢速度經過,看熱鬧的成分居多。

車主是林嘉悅。

她的頭發相比上次見到時稍稍長了些,發稍略卷,襯得妝容精致的臉頰愈發女人味道十足。見陸北辰下了車後,她朝著這邊走了兩步,卻在見到副駕的顧初後停了腳步。

顧初看得清楚,林嘉悅微微蹙了眉。

心有不甘。

她在林嘉悅身上看見了這四個字。

女人都有心有不甘,即使知道自己注定是得不到一個男人,即使知道自己所愛的男人卻跟另一個女人走得很近。顧初能夠理解林嘉悅的心情,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說能放下就放下的。

更何況,聽說北辰基金這次非但沒有因股東的撤資而陷於危難,反而引了政aa府的投資扶持,這就好比狠狠打了林家的臉,想必,林嘉悅來找陸北辰也是因為這件事。

車子的隔音效果絕佳,顧初聽不見兩人在談什麽內容,隻能從林嘉悅較為激動的神情看得出她是急了,她一直在說,陸北辰雙手插兜佇立,他隻是在聽,沉默不語。

林嘉悅衝著她的方向指了一下,顧初冷不丁一顫。

陸北辰站著依舊沒動,她隻能看見他的側臉,像是蹙了蹙眉頭,薄唇動了動,不知道跟林嘉悅說了什麽,緊跟著她整個人就安靜下來了,呼吸急促,死死地盯著陸北辰。

他沒再浪費時間,轉身要回車上。

林嘉悅反應了過來,一下子從身後摟住了他,顧初看見,林嘉悅的眼圈紅了。

隔著一塊擋風玻璃,她在車內,她深愛的男人被另一個女人摟著,心頭有翻江倒海的醋意翻滾著,分分鍾她都很想下車,要林嘉悅放開她的北辰,可心裏還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訴她,你先等等,你要相信北辰他會處理。

陸北辰沒推開她,隻是臉頰微側,又動了動嘴,顧初從他的口型中隱約辨別出是“放開”這兩個字,果不其然,林嘉悅緩緩放手了,看著他,眼淚就滑了下來。

顧初坐在車裏雖說聽不到陸北辰說話的語氣,但也能想象得出他說話時的寒涼。如果從北辰基金的角度來考慮的話,陸北辰現在對林家應該是厭惡到了極點,所以林嘉悅才這般著急吧。

她沒由來地就想到了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對她也是這般冷漠,該怎麽辦?這麽想著,脊梁骨就爬上了寒意,不會的,北辰不會這麽對她。

等陸北辰回到車上後,林嘉悅還站在原地,淚眼朦朧地朝著這邊看,烈日炎炎,她卻哭得楚楚可憐。

顧初心有不忍,畢竟,林嘉悅也算是成全過他倆的人。

“我們就這麽離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陸北辰。

陸北辰係好了安全帶,“不然呢?”

是啊,不然呢?林嘉悅是衝著他來的,她現在下車勸說的話會更令林嘉悅反感。這種情況真是令顧初感到煩躁,如果林嘉悅是那種咄咄逼人又或者直接找她挑釁的人也行,至少她可以狠下心對林嘉悅視而不見。

心狠如陸北辰,她自認,做不到他的心狠。

陸北辰發動了車子,從那輛火紅色的賓利旁邊繞過繼續前行,一切自然地就好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似的,林嘉悅對他,形同路人。反倒是顧初,頻頻回頭張望,腦海中始終晃動著她朝著她一指的場景。

“坐好了。”身邊的男人低沉地喝了一嗓子。

顧初聽出他的不悅,忙恢複了正常的坐姿。她知道林嘉悅還在原地,也許,是在期待著陸北辰可以回頭。

“以後盡量離她遠一點。”陸北辰叮囑了句。

顧初聽著這句話有點別的意思,看著他,“什麽意思?”

如果隻是生怕她來攪合他們的感情,那麽這句提醒陸北辰早就會說,現在說,意義絕對不一樣。

陸北辰沉默了會兒,橫過手臂牽過她的手,沒解釋,隻有淡淡的命令,“聽話。”

喬遠集團占據上海黃金地帶的黃金位置,那座標有集團logo的鋼化大廈傲視群雄般高高佇立。

會議結束後,喬雲霄靠在休息區的沙發上,點了支煙,看著腳下車水馬龍的城市,沉默,寂靜。有秘書送了需要簽閱的文件,見他在思考,也不敢上前驚擾,將文件放下就悄然退出辦公室。

直到,行政助理敲門進來,打破了辦公室的安靜。

喬雲霄沒回頭,始終麵對著落地窗,緩緩抽著煙,聽見腳步聲後,淡淡地問,“怎麽樣?”

行政助理上前,“喬總,查到了兩件事。”

“說。”

“一件是有關顧家老宅的。”行政助理將手中的文件遞上,“這是接手人過戶的手續文件,我拿到了影印版。”

喬雲霄接了過來,翻開一看,臉色驟然鐵青。

“原來陸北辰在三年前就接手了顧家老宅,之前我們接收到的一些有關放手售賣的消息都是假的。”行政助理匯報。

喬雲霄“啪”地闔上文件,指間的煙灰也震落了大半截。

好你個陸北辰,原來是你裝神弄鬼了這麽久。

“但是很奇怪的是,陸北辰接手了房子後就一直沒住,那房子也許到現在還空著的,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麽。”

這也是喬雲霄想要知道的,不但想要知道房子的事,他更想知道陸北辰接近顧初的目的是什麽。

“第二件事呢?”他沉冷開口。

行政助理上前一步,俯身下來,低語,“喬總,已經找到當年跟北深走得最近的同學了,據他說,他們兩人是在同一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