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顧初如北
顧思懷抱著大束玫瑰在陽光底下站了許久,花瓣嬌豔,她的臉頰白得像失血過多。羅池見她呆呆愣愣的,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大好時光別浪費了,沒課了吧?沒課哥帶你玩去。”
他上前來抓她的手腕,長期拿槍的手粗糙了些,抓得顧思生疼,她叫了一聲,低頭瞧了眼他的手,又抬頭瞪他,“羅池,你當是我是罪犯呀?力氣這麽大幹什麽?”
羅池壓根就沒覺得自己使了力,鬆了手,嘿嘿賠笑,“抱歉抱歉,習慣了。”
“你說我姐跟陸北辰結婚?”其實她剛剛一直在想這件事,羅池扔了枚炸彈給她,把她的內心炸成了月亮表麵。消息來得太突然,等她有了意識第一個反應就是拔腿就走。
羅池長腿一邁擋住了她的去路,見她神情有異也查出她的意圖,“思思,你姐的事你過多參與不好。”
“現在事情還沒查明白呢他們怎麽能結婚?”顧思急了。
羅池不給她讓路,她往左轉他擋左邊,她又掉頭另一邊,下一秒他又像磐石似的佇立她眼前,她幹脆停了腳步,狠狠一跺腳,“讓開。”
“你剛剛沒聽明白嗎?不是你姐跟陸北辰要結婚,是你姐跟陸北辰結婚了,你以為是將來時所以心急如焚,但實際上都成了過去式了,你隻能接受現實。”羅池跟她一通解釋。
顧思盯著他半天,眼裏是震驚、不悅,最後慢慢黯淡,良久後她重重歎了口氣,抱著花蹲了下來。羅池居高臨下看著蜷縮得跟隻鵪鶉似的她,又可氣又可笑,“你姐之所以這麽做肯定是有所權衡,你說你總攔著人家幸福算怎麽回事?”
“她是我姐!”顧思不服氣,但也隻能跟羅池在嘴巴上逞能,生米都做成熟飯了她還能怎樣?補了句嘟囔,“我就是怕她以後會後悔。”
羅池由衷說了句,“我個人覺得就算是有家族恩怨,最後為了上輩發錯而埋單的人也不應該是陸北辰和你姐,你覺得怨恨重要還是你姐是否開心快樂重要?”她剛要張口他又補充說,“當然,如果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那麽陸家是該為其錯誤付出代價和做出補救,但這個代價就一定要是犧牲掉你姐的愛情?再說了,父母那輩的是非曲直其中詳情就隻有他們才最清楚,這番話如果從他人口述出來就會添了個人色彩。”
顧思無話辯駁了,仰著頭呆呆地看著他。羅池輕歎一口氣,伸手將她拉了起來,“思思,你姐始終要嫁人吧,但我想她如果錯過了陸北辰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快樂,反之我猜想陸北辰那小子也一樣,而你呢?”
“我?”顧思不知道他怎麽又把話題轉移到她身上了。
“你姐嫁人,你也得嫁人吧?”羅池又恢複了嘻嘻哈哈,看似不正經,但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還有點小緊張,“現在你最應該考慮的是你自己的事,例如找個靠譜的預備老公。”
顧思盯著他。
羅池指了指自己,“我吧,其實沒什麽缺點,最適合做預備老公。”
顧思沒反應,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瞅著他。他被她瞅得全身不自在,清清嗓子,“那什麽,如果你不樂意也沒關係,人和人之間關鍵靠處,等你畢業回上海後,咱倆有的是相處時間,你就能覺出我的好了。”
“我為什麽要去上海?”顧思故意問。
羅池想都沒想,“我不是在上海嗎?”
“你在上海我就得去上海啊?說不定我去北京了呢,我這種專業去北京的機會多過上海。”
羅池想了想,“沒事,你要真去北京,那我也去北京。”
顧思嚇了一跳,“你去北京做什麽?不要你的鐵飯碗了?”
“我有手有腳,關鍵還有顆聰明的大腦,做什麽不行?”羅池十分自信,“放心,絕對養得起你。”、
顧思從他眼睛裏看到了東西,一種叫做“渴望”的東西,明晃晃得不加修飾,她何嚐不明白他的心思?羅池在她心裏是個英雄,但凡英雄,大多數女人都愛英雄,她也不例外。可每當情感井噴時她總能想到劉繼強的那張臉,這令她像是吃了蒼蠅似的先不舒服。清清嗓子,她說,“我想回姨媽家一趟。”
羅池沒料到她轉移了話題,怔楞好久後點點頭,“行,但你要看情況再發表意見。”
顧思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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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雲霄又來了。
筱笑笑周六一個上午出診,最後一名患者就是喬雲霄。她盯著係統看了許久,遲遲沒能按下呼叫器。倒是喬雲霄大搖大擺敲門進來了,在筱笑笑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十分坦然地坐在了她對麵。
很快,筱笑笑皺緊了眉頭,不悅了,“你這是在浪費資源!”
“怎麽講?”
“外麵有多少掛不上號的病人嗎?你又沒有病,平白無故地浪費了一個名額!”
喬雲霄雙手一攤,“我也是花了錢的。”
“這跟花沒花錢沒關係。”
喬雲霄馬上認錯,“好好好,我承認我這麽做是有點過分,但我隻想約你中午一起吃飯。”
“你完全可以打個電話。”
喬雲霄哭笑不得,“打你電話你能接嗎?”
筱笑笑眼裏的不悅漸漸消散了,良久後,無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現在,除了工作我什麽都不想考慮。”
“你總得往前走一步吧?”
我不配,筱笑笑在心裏默默補上了句,可這句話終究是說不出來,她也知道這句話脫了口,喬雲霄也照樣有一大堆的理由堵她的話,她是迷戀於他,但不等於要跟他進行無休止的拉鋸戰。她對上他的眼睛,說,“顧初現在都開始著手研究生課程了,我比她年長,總要努力上進吧?”
“有上進心是好事,我可以幫你。”喬雲霄誠懇地說。
筱笑笑搖頭,“現在這個階段,你離我越遠越好。”
“為什麽?”
“我和顧啟瑉離婚的事醫院已經知道了。”筱笑笑的話說一半留一半。
喬雲霄挑眉,“公開是好事。”
筱笑笑仔細觀察他的神情,看來他不知道顧啟瑉的近況,那麽心裏就有數了,當初把視頻捅出去的人勢必不是他了。睫毛下搭,她在想接下來的話該怎麽說。喬雲霄卻看出她神情變化,又仔細分析了她剛才的那句話,陡然明白,說,“你怕同事的流言蜚語?”
“總之,你還是少來吧。”筱笑笑顧慮的事方方麵麵,她沒法做到像顧初一樣對愛情坦****的,有些路走錯了,想要重走可惜她的鞋子已經破了,如果強行返回勢必要雙腳布滿荊棘,說實話,她沒那麽大的勇氣,就隻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喬雲霄看了她半晌,緩緩起身,卻又探身下來盯著她的眼,輕聲說,“我會給你時間。但是笑笑你要明白一點,我給你時間不是因為我怕名聲受損,隻是因為我尊重你。”
筱笑笑身體一僵。
“看來你不會跟我去吃飯了。”喬雲霄挺直身體,輕笑。
筱笑笑扯回目光,說,“下午我還有工作,走不開。”這是實話。
喬雲霄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晚上我來接你下班。”
她想說不用了,但也知道無濟於事。等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她下意識叫住了他。他回頭瞅她。
“顧初結婚了,你知道嗎?”
喬雲霄微微一怔,很快笑了,“跟陸北辰?那我該恭喜她。”
難道你真放下顧初了?筱笑笑心中狐疑,但見他坦**又自然的神情,她很清楚自己是竊喜的。這種情緒飄上來後她又開始咒罵自己:筱笑笑你要臉嗎?你自己沒能力去愛的男人,還不允許他喜歡別人了?
喬雲霄在門口等了半天不見她繼續說下去,笑了笑,心想著許是她隻想告訴他這個消息而已,說,“晚上我訂了餐廳,不能不去。”
“哎——”
等筱笑笑反應過來時喬雲霄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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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思和羅池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正好碰見了顧初,她去超市買了不少食材,單肩背著超大的帆布購物包,從袋口冒出各種青菜葉子,單手抱著一個大紙袋,紙袋裏裝了五根法棍,另隻手提隻西瓜,乍一看是恨不得能把超市搬回家的節奏。
羅池手長腳長立馬上前代勞,瞬間將重量轉移到自己身上,還不忘嘮叨兩句,“哎?陸北辰過分了啊,剛結婚就做甩手掌櫃的了?”
顧初見顧思跟在旁邊,一聽羅池提到她結婚的事頓覺尷尬,原本她是想慢慢滲透給顧思知道,羅池看出她的心思,主動挑破,“思思知道你們結婚的事了,她挺高興的。”
顧思狠狠撞了他一下,他疼得齜牙咧嘴,然後傻笑。顧初還沒笨到真信了羅池的話,見顧思別別扭扭的樣子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羅池走在前麵,顧初跟在後麵,將顧思拉到一邊,小聲問,“你還真怪我啊?”
就算有一肚子的不快顧思也不能怎麽樣,羅池說得對,如果仇恨和姐姐的幸福比起來,她還是會選擇後者。想到這兒,她一把挎住顧初的胳膊,沒好氣地說,“結婚也不告訴我一聲,還當不當我是妹妹啊?”
“把伴娘的位置留給你還不行?”顧初見她沒再提之前的事,心裏多少踏實了。
羅池雖說在前麵走,但耳朵是一直留在後麵的,聽顧初這麽說,他馬上回頭申請,“我來伴郎吧。”
顧思撇撇嘴,“哪裏都有你湊熱鬧。”
顧初抿唇淺笑,指了指她懷裏的鮮花,竊語,“嘴巴比誰都毒,這花還不是一樣抱在懷裏不撒手?”
顧思又撞了她一下。
等到了姨媽家門口,顧初心裏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陸北辰有沒有說服姨媽,也不清楚依照姨媽那個脾氣,這頓飯能不能吃得消停。顧思現在看上去像是妥協了,如果姨媽態度惡劣,那麽顧思能站在誰那頭還不一定呢。心裏雜七雜八的念頭捋都捋不清,混混沌沌間岑芸就開了門,眼瞧著羅池的一張笑臉,愣住了。
“姨媽!”羅池十分爽朗地開口叫人。
岑芸對羅池除了職業外沒太大意見,也知道他對顧思有意思,側身讓他進來了,“來就來吧,怎麽又拎東西了?”
一句話說得羅池一愣,岑芸在旁看得清楚,奇怪地問,“這孩子怎麽了?”
羅池將東西放好,返回來拉住岑芸的手,誠懇地說,“姨媽,這些東西是顧初買的,我……我忘給您買見麵禮了,光顧著給思思……買花了。”生怕她不高興,馬上又補上,“我、我現在馬上去買,您需要什麽?”
一句話天雷滾滾,顧思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岑芸許是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先是怔了下,很快被他逗笑了,“家裏什麽都不缺,不用買。”
顧初察言觀色,見岑芸的臉上似乎沒有怒氣,心中不免狐疑,再看坐在沙發上的陸北辰,他看上去也悠閑自得,似乎跟岑芸相處得很愉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羅池得到岑芸的“原諒”後開始得寸進尺,衝著陸北辰開炮,“我的疏忽是你造成的,陸北辰,你不該光著手來。”
陸北辰頷首淺笑,“我沒有空手,正在跟姨媽談禮金的事。”
“啊……”羅池噎住了。
顧初也被這話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看著岑芸,禮金?這麽說她不反對這門親事了?岑芸雖說粗線條,但也是老油條,看人臉色還是會的,見顧初這般神情,她幹脆開口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是,我和北辰正在談禮金的事,我把你養得這麽出息容易嗎?我就不興跟他要點禮錢?再說了,你們兩個是登記了不假,但該走的婚禮程序總得走吧,咱老祖宗講究的是三書六禮,這點老文化可不能丟!”
“姨媽……”顧初心裏翻江倒海的,有激動,還有一點不確定。
顧思也瞧見岑芸太過明顯的變化,倍感驚詫,走上前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小聲問,“您同意?”
“這叫什麽話?你姐結婚是喜事,我心腸有那麽歹毒嗎?不同意她結婚留在家裏當老姑娘?”岑芸大嗓門揚起來,又像是以往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
“可是……”顧思滿肚子疑問。
“什麽可是但是的?”岑芸嚷嚷著,“你表姐結婚了,你姐也結婚了,等你再一結婚我就萬事大吉了!”
顧思一臉無奈,抬眼一瞧羅池正瞅著她笑,心口一**,趕忙撇眼。
“小初,你現在已經結婚了啊,以後做什麽事都要以家庭為重,工作其次,明白嗎?當然,我也沒要求你去做黃臉婆,就是告訴你要權衡好家庭和工作的關係,北辰平時工作那麽忙,你也不能老是顧著自己。”岑芸說到這頓了頓,許是生怕這麽說會助長陸北辰的氣焰,又補了句,“北辰你也是,老婆是自己的,要懂得比任何人都疼她的道理。”
“您放心吧姨媽。”陸北辰承諾,“我會對她好,很好。”
他不大會說海誓山盟,所以這句承諾聽起來跟小學生保證上課不遲到早退似的,顧初很想笑,但同時又感到窩心,她慶幸自己愛上的是這樣一種男人,他不花心,不需要在各種女人身上尋找存在感,他能守得住自己,他有他自己的感情原則……
也許他的嘴巴永遠不會抹上蜜,甚至有時候他說話很不好聽,苛刻、大男子主義,有時候會固執得讓人無法忍受,都恨不得暴揍他一頓。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讓她牽掛了五年之久,當再次牽手時她就知道,這輩子就是他了。
隻是,姨媽這個態度轉變得這麽快……
羅池一臉羨慕外加崇拜地看著陸北辰,這麽難搞的事情都被他搞定了?簡直就是神人啊。別說是他了,就連顧初也是這麽想的,此時此刻,她覺得陸北辰頭上像是自戴光環。
晚餐的氣氛很融洽,源於一桌子的美食,又源於岑芸的態度轉變。陸北辰親自下了廚,顧初幫著打下手,羅池生怕岑芸的良好態度不具備保鮮功能,特此做了解語花,想盡辦法逗岑芸開心,顧初看在眼裏感動,顧思看在眼裏窩心。
可她仍舊好奇岑芸為什麽會從反對變成了讚同,私下詢問,岑芸還是剛剛明麵上的那套話,讓顧思覺得她就是真心實意讚同了這樁婚事。
實際上岑芸也真的隻能讚同了,陸北辰的那席話盤旋在她腦子裏,冷不丁想起都會嚇出一腦門子的汗,幸虧陸北辰叮囑她任何時候不要聲張透露,她覺得,依照陸北辰的性格,顧初應該不會有機會知道。
就這樣,席間美酒飄香,岑芸說得最多的就是祝福兩位新人的話,顧思也沒多提陸家和顧家父輩們的話,大家嘻嘻哈哈也就這麽度過了。
羅池住了酒店,顧思留在岑芸家,陸北辰和顧初回了瓊州的房子。
入夜的時候老房很靜,靜過上海的老洋房,以前顧初住在這裏並不覺出什麽,今晚重新回到這裏,她意外地被這份安靜所感動。
她想起了歲月靜好這四個字,然後思維沿著最後一個好字無限延伸,她似乎看到了滿是陽光的屋子,陸北辰坐在書房的沙發裏看書,她枕著他的腿而眠,時光在安靜中油走,美得像是一幅畫,再然後她又看到了忙碌的廚房,她和陸北辰在為晚餐做芒果海蝦沙拉還是蔬菜布丁沙拉而爭論,他們的孩子在客廳裏歡快地跑來跑去……
這般美好的生活,她現在似乎唾手可得,但又不敢太多想象,人都說期待得越多失望越多,還是珍惜眼前的好。
她窩在陸北辰懷裏,輕聲問他,“你跟姨媽說了什麽?她態度轉變得很詭異。”
“可憐天下父母心。”陸北辰摟過她,輕笑,“姨媽那個人說話做事很糙,但實則是把你當成自家孩子看,我呢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姨媽也是個聰明人,咱倆結婚證都領了她還能說什麽?再反對下去豈不會遭你怨恨?所以幹脆態度一變轉成讚同,這叫做識時務者為俊傑。”
顧初從他懷裏抬頭,滿臉質疑,“我個人認為姨媽從不是一個很聽勸的人,她也聽思思說到陸家和顧家的事了,再加上陸家最近滿天飛的消息,依她的性格就算咱們領證了她也絕對不會算完,其實今晚我都準備好挨罵了。”
陸北辰低頭看她,笑,“被家人祝福還不好?你還真希望打得不可開交?”
“我可沒這麽說,就是直覺告訴我你們有事瞞著我。”顧初盯著他的眼睛,“否則,你把我支出去幹什麽?”
“女人都這麽疑神疑鬼嗎?”陸北辰故意取笑。
“那你試試別的女人去。”
陸北辰摟緊她,“沒興趣。”又言歸正傳,“把你支走是怕你添亂,人都是這樣,會跟自己最親的人撒野,你不在,姨媽至少能心平氣和聽進去話,她有了理性分析的時間,那麽自然也會做出理性選擇。”
“真的?”顧初半信半疑。
“當然。”陸北辰抿唇淺笑,“而且我還想到了一種永絕後患的辦法。”
顧初不解地看著他,他的淺笑染了壞意,一下子壓到她身上,“孩子有了,這才叫做生米做出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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