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氣勢洶洶地搶上前去,一把攔在了那農婦的身前:“你們打開門做生意,怎得跟個強盜惡霸似的抬手便要打人,是當這博陵郡沒有王法了嗎?”

梧桐本就長得比尋常女子高大壯實些,現下又是一副橫眉怒目的駭人模樣,那些個小廝一時竟被嗬住了。

被推倒在地的農婦手腳都磕出了血,那血滲在地上,染紅了一旁灑落出來的米糧。

秦昭清走過去,蹲下身,伸手將那米撿拾起來,放在手心細細查看。

“這位是哪家的小娘子,我可看著有點眼生啊。”

鋪子後堂,走出來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那人穿著雲錦金絲的長衫,搖著時下京都最時興的絲絹折扇,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個高門裏出來的官老爺。

就這麽一個米店的東家,怎穿得如此金貴?

秦昭清側目細瞧了他幾眼,又轉眼看了看手裏那石子比米還多的糧,心頭有些惴惴。

她扭頭示意梧桐將那農婦和孩童帶到一邊,自己上前兩步,對著那掌櫃的微微含笑,說道:“我和家兄要去隔壁的新野郡探個親,路過這裏,便想在此地采買點禮品帶上,不巧讓我們撞上了此事。如若有衝撞到貴店的地方,還請掌櫃的海涵。”

秦昭清說著,微微欠了個身,算是回應。

自己此次是悄悄來的,現下與淩副將也還未碰麵,青烏大營又不知是什麽情況,一切都還是低調行事為好。

這米糧店的蔡掌櫃,是博陵郡比較大的米商,手裏頭光這樣的米店就有十幾間。

蔡老板上下打量著秦昭清,生意人的眼睛總是毒的,他一眼就瞧出這小娘子衣著華貴,氣質斐然,很不簡單。

他抬手捋了捋自己那為數不多的幾根胡子,上前幾步,笑道:“無妨!無妨!看在小娘子的麵子上,我這錢,退給她便是!”

說著扭頭便對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機警,忙從櫃上取了些銅錢出來。

“這些銅錢,便是她早上買米的錢,我現下一個不少的都還給她!那些個米也不用還了,自己撿拾幹淨,拿回家去吧。”

那蔡掌櫃說著,便將那幾個銅錢扔在了農婦的腳邊。

秦昭清扭頭看了眼農婦,隻見那農婦正含淚拚命地搖著頭,想來,家裏應該也是沒米下鍋了。

“掌櫃的,這錢就莫要退了。我再添點錢,你給這位婦人一些糧食吧。”

蔡掌櫃雙手抱在胸前,斜睨了一眼,道:“那我可有言在先,這種二等糧她嫌石子多,不要,那就得買一等糧。但是這一等糧……可就貴了!”

“別說什麽一等糧二等糧,左不過是一些米糧,能有多貴。掌櫃的你就說,要多少錢一鬥就罷了。”

梧桐見那蔡掌櫃陰陽怪氣地有些看不起人,不覺有些憤憤。

蔡老板看了眼在一旁張牙舞爪的梧桐,有些不屑,搖搖扇子,伸出一隻手,慢悠悠道:“五十文!”

“五十文!你怎得比那青頭山上的強盜還狠呢!再好的米糧,左不過也就五文一鬥,遇上災年,十文二十文也是有的,你現在風調雨順,無災無難的,開口便要五十文,真真是沒天理了!”

梧桐一聽就炸了,對著那蔡掌櫃就是一通理論。

米店的門口,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蔡掌櫃被梧桐這麽一叫嚷,有些不耐煩了,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對著秦昭清說道:“這位小姐想必是見過世麵的,該知道一市一價的道理。現在整個博陵郡,有哪個不知道米貴糧貴,如若嫌貴,就不要堵在門口妨礙我做生意。快走快走!”

說完給身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上來便要趕人。

秦昭清在一旁冷眼瞧著這一番下來,心裏已經有了些眉目。她也還不想在此時將事鬧大,便開口阻道:“掌櫃的,你且叫人去取一鬥米來吧,錢我給。”

說著便朝梧桐努努嘴。

梧桐自是不甘願,是在一旁罵罵咧咧。

秦昭清便伸手推了她一把。

梧桐見是沒法了,這才嘟嘟囔囔地將錢丟給了那小廝。

“小姐,我看你年紀輕,便多嘴勸你一句。這博陵郡的事,你還是莫要管的好。不然到時候吃了悶虧,都沒去可說去。”

蔡掌櫃接過小廝拿來的那一鬥米,遞給了秦昭清。

秦昭清伸手接過米袋子,眼睛一瞬不瞬地迎上去,忽而笑了:“多謝掌櫃的提點,我自有數了。”

說完扭頭將米袋子放到了農婦的懷中,朝她一笑。又讓梧桐拿了些散碎銀子給她,便轉身走了。

那農婦感激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拉著孩子不住地在後麵嗑著頭。

梧桐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對著秦昭清說道:“小姐,這博陵郡咋變這樣了?這米糧的價格這樣的貴,讓這些百姓怎麽活得下去呢?”

秦昭清秀眉緊鎖,麵色凝重,隻快步地往客棧走去。

“小姐,要不你先眯會吧。順兒許是有什麽事給耽擱了,我去樓下迎著,你且安心睡會。”

梧桐拿過一件大氅蓋在了秦昭清的肩頭。

現下已經子時了,派去青烏大營送信的順兒還未回來。青烏大營離這並不遠,按正常的腳程,早就應該到了,看來是遇上什麽事了。秦昭清的心頭惴惴的,很是不安。

“我睡不著,你且把那後頭的窗戶開了,我透透氣,覺得悶得很。”

梧桐有些不悅,輕聲道:“小姐,你的風寒還沒好利索,薛醫士的藥也沒帶來。現下這大半夜的,又鬧著要開窗吹冷風,你真真是不要命了。我可不敢去開,如若鬧病了,回去貴媽媽又得給我一通罵。”

秦昭清輕嗤一聲,隻得作罷,自己也是心焦的上火了。

蠟燭火光跳動,慢慢往下燃著。

“咚咚咚”

忽而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梧桐!快!”

梧桐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門拉開了。

“大姑娘!”

“淩伯伯!”

穿著一襲墨色戎裝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隻見他麵色黝黑,劍眉星目,眉頭有深深的川字紋路,右側下顎處,還有一道長約兩寸的刀痕,那是當年為保博陵郡,和金真族血戰數月留下的印記。

淩副將站在門口,有些躊躇。

秦昭清忙上前將他拉了進來:“淩伯伯,無妨!都這時候了,我們就不要在意這些虛禮了。您且先坐下喝杯茶,然後同我講講,這青烏大營,到底發生何事了?”

淩副將作揖謝過,便在桌旁坐了下來。

梧桐將門輕輕關好,和順兒一起,守在門口。

淩將軍側坐在桌邊,手握著拳,頓了一下,歎息道:“大姑娘,青烏大營,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