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清剛醒,人都還是迷迷瞪瞪的。

梧桐手腳麻利地掛著兩側的床幔,平兒從外頭端著銅盆走了進來。

“要做甚倒也不清楚,但是帶來的,是一水的漂亮小姑娘,也不知道那兩位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梧桐伸手扶著秦昭清從榻上坐了起來,幫她攏了攏身後的長發。

“小姑娘?”

秦昭清輕搭著梧桐的手下了床,微微側過頭,也覺得有些奇。

“是小姑娘,高矮胖瘦都有,但都姿色平平,老婆子我已然去瞧過了。”

貴媽媽也從外頭走了進來,眼角眉梢盡是嫌棄。

看貴媽媽這表情,秦昭清已猜到了七八分:“我這二嬸嬸和三嬸嬸,是一刻也看不得我閑啊。”

秦昭清輕笑著,坐在妝鏡前,接過了平兒遞過來的手巾。

“隔壁那兩個黑心腸的,能幹出什麽好事來。左不過是不讓我們安生,她們就滿意了。今兒個派人來我們賬房悄悄瞧幾眼,明兒個找幾個人來煽動煽動我們府裏那幾個不安分的老婆娘,見著機會,還要打點秋風,哪有半點官眷的高貴樣子。自己屋裏的爺們,在外花天酒地還不夠,買了個宜春樓的頭牌做外室,倒變啞巴不敢管了。巴兒狗似的跑到我們屋裏頭來,橫插一杠子!”

貴媽媽看來是被氣到了,她是真把秦昭清和秦聞平當自己的孩子待,看不得旁人欺負了他們去。

秦昭清拉過貴媽媽,在她身上蹭著撒嬌:“好啦好啦!媽媽莫要為了他們生這樣大的氣,不值當的。你倒是和我說說看,又是我的哪個叔叔,幹出這麽荒唐的事啦?”

“自是那位為老不尊的二老爺。你說同個娘胎出來的,我們將軍這麽正派的人,怎得會有這麽個花花太歲的弟弟。小姨子、侄媳婦、花魁娘子,他是一個都不放過啊!真真是讓人開眼。”

貴媽媽在一旁嘖嘖稱奇,梧桐和平兒也在一旁笑。

秦昭清也是無奈,自己這個二叔,平日裏在其他事情上還算清醒,但隻要一涉及女色,就是魂都沒了。

前頭看上了一個小娘子,那小娘子偏偏是和他的一個表侄定了親的。那他也是渾不顧地,硬是要搶來納了。為著這事,還把太夫人氣得吐了血,那秦二娘子也是尋死覓活的鬧了好一陣,皆都不管用。

這才多久啊,又納了一個花魁娘子,都快耳順的年紀了,也真真是羞煞人。

早膳自是來不及用了,秦昭清整個人都是迷迷瞪瞪的。

“那走吧!戲台子既然已經搭好了,我們就去瞧瞧,她們唱的,是哪一出!”

梧桐和平兒幫著秦昭清梳洗了,又給套上了一件藕紫色的坎肩春衫,幾個人便出了園子,朝那前廳走去。

“二嬸嬸,三嬸嬸,你們今日來得可早。早膳用過了嗎?”

秦昭清緩步進門,含笑妍妍。

前廳裏,秦盧氏和秦崔氏坐在上位,廳上站了好些年齡不足十七八的小丫頭們,順兒和幾個小廝站在一旁低頭竊竊私語。

“我們沒得大姑娘年輕,貪睡。我們老了,覺少,而且心頭事也多,想得多操心得多,自是起得早些。”

秦盧氏甩著絲絹,微翻著眼,不冷不熱地說著。

“二嬸嬸要管著一府上下的一應事宜,也確實是辛苦。如若實是忙不過來,倒也並非事事都要親力親為,我二叔叔納了那許多的小娘,從裏頭挑揀幾個頭腦清醒的,****,總也能幫二嬸嬸管些事的。”

秦昭清尋了個位置坐下了,示意丫鬟們看茶。扭頭又看向秦盧氏,眼角含笑,似是十分熱心地幫著出主意。

坐在一旁的秦崔氏聞言,忍不住撇嘴輕笑。

“你!”

秦盧氏被秦昭清一頓挖苦,臉頓時漲紅,氣得不輕。

“說到府裏雜事,每個府裏頭都是這樣的。大姑娘一個人撐著這一府的事,也是辛苦。我聽說前頭,聞平那園子裏頭,還出了個甚是不要臉的刁仆,有這回事嗎?”

秦崔氏是個會說的,在一旁接過話頭,就開始切入此行的目的。

秦昭清低頭喝了口茶,斜睨了一眼,輕笑道:“三嬸嬸倒是有耳報神,我們這府裏頭的一應事宜,都瞞不過你。”

秦崔氏拿起絲絹虛掩了下麵,尷尬一笑:“這不是怕那些個刁仆,欺負你年輕,做事不盡心嘛,所以嬸嬸們自多幫你留意些。”

“那昭清就謝過二嬸嬸,三嬸嬸了。”

秦昭清應付得滴水不漏,秦盧氏和秦崔氏一時有些難辦。

“嗯哼,那個,你們那幾個都走近些,都讓大姑娘好好瞧瞧!”

秦盧氏轉過了話頭,將目光轉向了廳上站著的那十幾個丫頭。

這些人一字排開,站成了兩排,年紀大約都在十五左右。其中倒也有幾個模樣尚可的,就是看著小家子氣。

“聞平園裏的那個婆子被打發了出去,但他的起居總得有人伺候不是。何況,聞平年紀也有了。你炎哥哥和聞平年紀相仿,連正頭娘子算上小娘通房,屋裏頭足有七八個了。這聞平卻是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也是不像樣。這些個丫頭,都是我從我府上精挑細選來的,你瞧瞧,有能瞧得上眼的,好歹留幾個,也算是嬸娘疼他。”

說著就將其中幾個又往秦昭清麵前推了推。

秦昭清抬起頭,微微眯起眼細瞧著,嘴角浮起玩味的笑意。

“二嬸嬸,你說這些個,都是你從你府上精挑細選的是嗎?”

“這是自然!”秦盧氏忙不迭地應著,臉上堆滿了笑。但不知為何,額角卻滲出了密密的汗珠。

秦昭清慢慢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繞著轉了一圈,細細地瞧著。

秦盧氏站在一旁盯著,揪著手中的絲絹,似是有些緊張。

秦昭清一個一個地細瞧過去,看了好一會,站定在了其中一個的麵前:“這個丫頭……我倒是有些眼熟。你……”

秦昭清纖指輕點著額頭,低頭略略想了想,“你是叫鎖兒吧?你不是前兒個我二叔叔看中了,說要納你做個通房的,怎得?如今我二叔叔又不要了嗎?”

那個名喚鎖兒的丫鬟,臉瞬時便通紅一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抽噎道:“也……也不是不要了,老爺……老爺隻說……說且緩一緩……”

“哦,緩一緩。那既是二叔叔叫你緩一緩,那你便回去安心等著吧。我大哥哥怎好和二叔叔搶人呢,人倫綱常可不能亂了,不然傳言出去,也是丟我們秦府的臉麵,你說是不是?二嬸嬸。”

秦昭清嘴角似笑非笑的,眼底卻是冷色。

那秦盧氏尷尬地搓著手,連連應承。

“你……你是叫芬兒吧!我記得你是我二叔叔頭年就收了的一個通房啊,你怎得也來了?”

秦昭清又在旁邊一個丫鬟麵前站定了下來,眼皮輕跳,眸色暗沉。

“奴婢,奴婢……”

那芬兒垂著頭,瘦削的雙肩不住地抖著,囁嚅著。

“她……她……她原也算不得什麽通房,不過是個,不過是個伺候你二叔叔洗腳的賤婢。”

秦盧氏在一旁用絲娟不住地擦著汗,吞吞吐吐。

秦昭清緩緩地轉過身,雙目淬冰,冷豔瞧著。

秦盧氏本就心虛,這一下就有些撐不住了。秦催氏在一旁幹著急,想起身開口。

秦昭清斜睨了一眼,冷哼道:“二嬸嬸,今日不是昭清要駁你的麵子。你如若真心,也就算了。現下你選這些個被我二叔玩剩下的貓兒狗兒,卻要硬塞到我大哥哥的屋裏頭來,不知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