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箭雨
這次襲擊的總指揮拉姆的兒子小拉姆,對於帶隊出外打草穀的收獲抱有很大期望——不錯,阿布那夥人昨天已經劫掠了附近的地區,可是小拉姆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他可不會傻乎乎地像撿麥穗的窮苦女人跟在收割者後麵一樣跟在昨天出外的人後麵撿拾一些殘羹剩飯!
拉卡德人用船運來了一些馬,以供偵察和突襲之用,當然,不夠他們全體用的。可是阿布昨天擄掠來的那些牲口補足了拉姆等人所缺乏的坐騎,他們騎上了圖爾內斯特人用來犁地拉車的馬、拉磨的驢和運貨的騾子,組成了一支極其利於劫掠的純騎兵隊伍,向更外圍飛馳而去。
這支隊伍雖然比不上純由騎馬戰士組成的騎兵隊伍,但是那些騎耕馬、驢子和騾子的人居然也能跟上隊伍,這是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所騎牲口的緣故,反正牲口死了,他們隨時可以在圖爾內斯特人的村莊裏獲得補充。
出發的時候,他們是這樣想的。
這支隊伍像沙漠上的黑風一樣呼嘯著卷過圖爾內斯特的田野,預備給圖爾內斯特的居民們帶去死亡和災禍。
然而,他們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挫折。
在過去,圖爾內斯特各村莊的居民們很少來往,他們分屬於不同的領主,而這些領主之間的關係絕對稱不上友好。各個領主的領地接壤的邊緣是危險的地方,因為一個領主某天毫無征兆地帶著人馬衝入另外一個領主的領地,將在那裏耕作的農民捆綁起來,帶回自己的莊園幹活,或是把他們在圖爾內斯特裝船賣到科洛姆納、永恒之城甚至賣給卡拉曼人這種事情絕不是沒有發生過的。一個農民甚至一個沒帶上足夠武裝保鏢的貴族,貿然接近領地邊境都是非常危險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怎麽增進相互了解呢?
紐斯特裏亞不是個大國,這個國家的居民卻沒有身為共同國民的意識,這都是因為貴族們的封建割據,彼此攻殺之故。他們知道自己是芒村的,或者是瓦拉特的,也許有個別每年冒險到城裏采購幾次針和鹽的村頭知道他們是隸屬圖爾內斯特教區的,至於紐斯特裏亞?那是什麽東西?
而現在,隨著整個教區的興旺發達,以及隨著這種興旺帶來的對人力和土地的渴求,他們都漸漸被一個叫做新教會的怪物給拉進了同一個大漩渦。
他們到圖爾內斯特城或是教會租下的其他地方“做聖事”,他們到圖爾內斯特大教堂祈禱、奉獻、排隊分糖塊,他們的孩子到跨村莊的小學去讀書,他們的妻子和母親一起在工地上忙碌。
他們彼此分享著工作的經驗,交流著哪個商販是拿現金付貨款、又不壓羊毛和蜂蜜的價格,他們在同一條溝裏挖泥,下工後一起喝酒(有個把還一起嫖過),他們漸漸地有了往來,開始彼此談論兒女的婚事和聯姻的可能,有些人成了好朋友,有些人成了親家。
因此,頭一天阿布等人對村莊擄掠的消息,以遠超以往的速度傳播出去了。
小拉姆等人在村子裏沒找到一個活人和一頭像樣的牲口,是的,他們找到了一些麥子和幹草,可他們不是為搶麥子和幹草而來的,那些肮髒汙穢的異教徒**在哪裏?
然後,有人找到了農民們用來盛放貴重財產的衣箱。
用石頭砸開箱子後,憤怒的蜜蜂狠狠地收拾了敢打擾它們的愚蠢的異教徒。
得到消息的農民們帶著自己的財產逃往森林的時候,把他們飼養的蜜蜂留下來招待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
“既然敢圍著蜂房轉悠,就不要怕蜜蜂蟄。”他們背著細軟帶著哭叫的孩子急匆匆地離開的時候,如此詛咒道。
氣急敗壞的小拉姆等人在村子裏隻找到一個很強的瘸腿老頭,他不願離開自己生活了一輩子的村莊,不肯聽從鄰居們的勸告躲到林子裏去。
“異教徒來就來吧,我都這把年紀了,又沒有錢,他們能拿我怎樣呢?最多快點送我入土吧。”他這樣說。
於是這天就成了他的忌日,但是他沒能在這天入土。
小拉姆等人急於搶掠,來不及做一個十字架把這個不服真理堅持謬誤的蠢老頭釘上去,就把他絞死在村口的樹上。
殺了一個異教徒並焚燒了村莊以後,小拉姆等人的運氣似乎變好了。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他們追上了一家人,那家人的牛車壞了,又舍不得丟下辛苦積攢的財產和糧食。
“要是在饑荒的時候,這些糧食夠我們吃一年呢!”這戶整年在地裏勤奮勞作的農民這樣計算著,於是,他們逃跑不及,落入了真理的手中。
在這家人頭上盡情發泄後,小拉姆等人的運氣似乎更好了。
遠處好像有一支……
小拉姆咪了咪眼睛,他認為這是一支商隊,因為騎馬的人少,步行的人多,又有許多馬車夾雜在隊伍裏。
“是商隊!我們發財了!真理在上!真理至大!”他的同伴們也讚同他的判斷。
然後,他們急不可待地揮鞭擊打坐騎,兩腿猛踢坐騎的肚子,興致勃勃地對眼中的肥羊發起了攻擊。
拉卡德人這次的攻擊可以用潮水衝擊堤壩來形容——潮水以千軍萬馬之勢衝向堤壩,然後在雷聲般的轟鳴中化作破碎的泡沫狼狽地退回。
第一個逃回營地的拉卡德人是這樣形容這次戰鬥的:“……我們向那些不信真理的豬玀衝去,他們自知大難臨頭,就從地下召喚出了一條邪惡的大蛇,然後,邪惡的蛇之箭就像暴風驟雨一樣澆到我們的頭上……”
而在傑生等人的眼中,戰鬥是這樣的——
他們從武器庫中拿取了五千把弩,這個數量僅僅是西漢東海武庫藏弩數量的百分之一,但是傑生已經找不到更多的人手來拿弩了!
騎兵、步兵、工程兵、趕馬車的人、後勤護理……甚至連他自己都背上了一把,這些弩都張好了弦。
有經驗的熟練弩兵,可以在騎兵發起衝擊的時候連續射出好幾發,但是傑生覺得他的手下沒有這等素質,他決定臨敵隻射一次,然後全體白刃戰。
第一輪也是僅有的一輪射擊之後,他們拔出刀來,準備白刃戰!
但是,勝負已分!
真理教徒們扔下了數十具外觀頗似廟會上插滿糖葫蘆的草把一樣插滿箭矢的屍體,狼狽不堪地往他們來的方向退去了,退的時候和來的時候一樣呼喊著“真理至大”,但是不懂他們語言的人也能聽出,和先前充滿恐嚇與威脅的語氣不同,這次,他們是在祈求他們的神明給予他們憐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