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晏從未如此狼狽過。

他從景頤宮出來，便直奔冷宮附近的霜華殿而去。那裏有一處溫泉，平日裏沒什麽人去，隻有幾個侍衛防守，還免去了燒熱水這個步驟，是療傷的最佳場所。

其實，他給瓊華公主的藥方隻是一部分，還有幾味藥不怎麽常見，故而他將那幾位藥材研磨成粉，隨身攜帶，遇到像今晚這種特殊情況，隻要配齊其他基礎藥材就可以了。

他踉踉蹌蹌地從霜華殿屋頂墜落，在確定沒有驚動任何人後，便急急地去了一處較為隱蔽的湯池。

他一個縱身躍進池子裏，將備好的藥材灑落，然後就開始運功逼毒。

這一次寒毒發作得異常猛烈，若非他早有準備，怕是命不久矣。

內裏循環一個周天，他的氣息才漸漸平穩。

湯池裏的水本就一定的驅寒功效，藥粉在溫泉水的作用之下，藥效得以更好地發揮出來。藥水順著毛孔滲透，運行至全身，使得原本冰冷的軀體漸漸回暖。

不愧是皇家湯池，泡著就是比尋常的藥湯舒服。

顧晏閉著眼，躺靠在池壁上，難得有這麽一刻的舒服。隻是，好景不長。他的寒毒剛被壓製下去，外頭便響起了紛遝的腳步聲。

“宮裏進了賊人，大家給我分頭搜仔細了！”一道渾厚的聲音在一牆之隔的外頭響起。伴隨著聲音的響起，還有一道道火光。

顧晏微微蹙眉。

難道，他剛才進來的時候被發現了？

“公主的寢殿也要搜麽？”有人弱弱地問了一句。

“事關宮裏幾位主子的安危，任何地方都不能放過。”為首的將領沉聲說道，話裏的意思不言而喻。

沒多久，院子門就被推開，幾個侍衛舉著火把闖了進來。他們訓練有素，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搜索，沒有落下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地方。

“沒有。”

“我這邊也沒有。”

“走，去下一座宮殿。”

顧晏隱身在暗處，看著他們來來去去，不禁暗暗好奇。莫非，宮裏真的進了賊？可回頭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宮中守衛森嚴，用五步一崗十步一哨來形容都毫不誇張。而且，宮廷侍衛可都是精銳，個個兒以一敵十，他們相互配合，任憑再高明的賊也逃不過他們的眼線。

可若不是賊，又怎麽會大張旗鼓滿宮裏搜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顧晏決定去看看熱鬧。

這些搜賊的侍衛相當粗魯，每到一處都弄出很大的動靜，有些膽小的還被嚇哭了。除了太後的章華宮和鳳華公主的鳳華殿，其他地方無一幸免。

就連秦太妃的出雲殿，都被弄得烏煙瘴氣。

秦太妃是個有脾氣的，不過一開始並沒有發作。而是等他們搜完，再掄起棍棒將他們一頓痛揍。“欺負本宮好說話，是吧？”

“先皇在時，都不曾這般對我，爾等區區帶刀侍衛，就敢對太妃無禮？！”

侍衛頭頭被揍得滿頭包，卻依舊咬著牙不肯認錯。“這是太後娘娘的旨意，我等隻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本宮看你們是假傳旨意！太後娘娘仁慈，豈會不懂規矩，任由你們闖進後妃公主們的宮殿？簡直一派胡言！”

秦太妃下手更重了。

“宮裏若真的進了賊，本宮見一個打一個，還用得著你們在這裏胡作非為？！”

侍衛們被打得慘不忍睹，卻又不敢還手。秦太妃雖不如太後娘娘勢大，可秦家如今仍舊得用，且掌管著京畿大營數萬官兵，不是他們能夠惹得起的。

“太妃娘娘息怒。”

“是卑職失察，擾了太妃娘娘的清夢，還望太妃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則個。”

秦太妃冷哼一聲，狠狠地出了一通氣才放過。“還敢再有下一次，本宮必定要去太後娘娘那裏治你們一個失職之罪。”

見秦太妃終於鬆了口，一行人才得以離開。

隻是，挨了一頓打，行動起來就沒之前那麽利索了。等他們來到景頤宮時，已是一炷香時辰之後。

“可看到有賊人進來？”一個年輕的侍衛用拄著劍才能努力維持之前的威嚴。秦太妃那幾棍子實在是太重了，打得他都直不起腰來了。

“回大人，不曾瞧見。”負責看門的小太監揉了揉眼睛，答道。

領頭的侍衛一把將他推開。“跟他廢什麽話，進去搜過便知。”

“這，怕是不妥。”小太監雖然害怕這些侍衛，但若叫他們就這麽闖進來，那就是他的失職。“裏頭是公主的寢殿，未經允許，不得擅闖。”

“奉太後娘娘旨意，追查賊人，你想抗旨不成？”領頭的侍衛狐假虎威地恫嚇。

小太監麵色一白，哆哆嗦嗦的道：“既是太後娘娘的旨意，能否容奴婢先進去通報一聲？”

“等一個個進去傳話，賊人早就跑了！”

“給我搜！”

領頭的在秦太妃那裏吃了癟，便把怒氣撒在了景頤宮下人的身上。

小太監被推得一個趔趄，一下子栽倒在地。他想要阻止這些人往公主的寢殿闖，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無奈之下，他隻得去找內殿的驚鴻。

驚鴻得知侍衛闖宮，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裏可是公主的寢殿，他們也敢亂來？真是豈有此理！”

“說是奉了太後娘娘的旨意，根本就攔不住！”

驚鴻聽得直皺眉。“這大半夜的，哪裏來的賊人！分明就是故意針對咱們公主！”

“聽說，別的宮殿都搜過了，就剩下咱們景頤宮了。”小太監小聲地說道。“姐姐還是進去通稟一聲，好叫公主有個準備。”

驚鴻想想也是，一路小跑進了內殿。

沈嫣聽見外頭的動靜，自個兒就起來了。“何事如此驚慌？”

“說是有賊人進了宮裏，正挨個宮裏搜查呢。”驚鴻抿了抿唇，顯然是不相信。皇宮守衛森嚴，真要那麽好進，那能稱之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

沈嫣聽到賊人二字，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

難道，是他？

他離開的時候被人發現了？

她想起他舊疾複發時虛弱的模樣，不知為何，竟替他擔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