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鴛姑姑怎麽站在外麵，皇姐呢？”小皇帝匆匆趕來，見文鴛和驚鴻等人守在偏殿門口，不禁感到好奇。

文鴛福了福身，故作鎮定道：“回陛下，公主隻是跪久了血脈不暢，並無大礙。因著昨日一宿沒睡，方才又哭了許久有些累了，便在裏間歇息片刻。”

小皇帝點點頭，表示理解。隻是，來都來了，不進去看一眼，他始終不放心。

郭公公跟在皇帝身邊有些年頭了，多少能猜到皇帝的一些心思。“陛下就是進去瞧一眼，不會打擾公主歇息的，還請姑姑行個方便。”

皇帝要進去，文鴛哪裏能攔得住，隻好硬著頭皮轉身去開門。

她隻盼著公主聽懂了她的暗示，早早地將太傅大人打發走。否則，這事兒要是鬧大了，可是會有損公主的清譽。堂堂一國公主，有夫之婦，竟與外男共處一室，就算沒發生點兒什麽也挺不像話的。

隨著吱呀一聲悶響，沈嫣揉著惺忪的睡眼從裏屋走了出來。“文鴛，可是出了什麽事？”

文鴛見來開門的是公主，微微鬆了口氣。“是陛下過來看您了。”

沈嫣看著她身後的小皇帝，心情很是複雜。

這個已經有了幾分少年模樣的男子是當今天子，是她同父異母的弟弟，亦是與她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之子。然而，她卻始終恨不起他來。

因為這個少年在她最不如意的時候給予過她溫暖。

若非他幫著求情，她都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沈嫣心理十分矛盾。

一個聲音讓她要遠離他，因為他是崔太後的親兒子鳳華公主的胞弟，他們身上流著相同的血，骨子裏的有些東西是無法改變的。她要是選擇相信他，以後怕是被辜負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況且，他們之間還隔著一段仇恨，她與他親近，豈不是讓兄長，讓九泉之下的母親心寒？！

但另一個聲音又在說，不知者不罪。太後是太後，他是他，太後犯下的錯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她不能因為憎恨太後，就連他也一並拒之心門之外，他何其的無辜！

兩道聲音不停地拉扯著，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她。

沈嫣思緒萬千，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陛下怎麽來了？”

聽見陛下這個稱謂，小皇帝眼底的擔憂化為了濃濃的失望。

他放下一切過來探望，她竟那麽疏遠地喚著他陛下。

小皇帝心裏難受得不行。

他已經沒有父親母親，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覺得親近的人了。為何，她還要如此生分，畢恭畢敬地以君臣之禮待之。

他不想要這樣。

沈嫣如何看不出他的失望。

隻是，這是在宮裏，人多眼雜。但凡她表現出一絲對皇帝的不敬，肯定會鬧得沸沸揚揚。到那時，他們才會真的漸行漸遠，形同陌路。

“陛下，公主您也瞧見了，該回了，文武百官還等著您回去商議大事呢，”郭公公輕輕歎了口氣，好意提醒道。

小皇帝吸了吸鼻子，恢複了一些理智。

是啊，他不能表現出脆弱的一麵。

他乃一國之君，怎能輕易在人前掉眼淚。

沈嫣的舉動，他也能夠理解。

她就算再疼他，也不可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抱著他哄的。因為在那之前，他先是一個帝王，他是君，她是臣。無數的條條框框束縛著他，逼得他不得不做個孤家寡人。

“皇姐既已沒事，朕便回去了。”小皇帝抬起頭時，已然恢複了冷靜。

他的眼神堅定，帶著些許的哀傷，卻沒有絲毫的軟弱。

那個曾經躲在她懷裏偷偷哭的小男孩，終是長大了。

*

接下來的幾天，沈嫣都沒再見到小皇帝和顧晏。

想來，他們是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

她和一眾命婦為太後守靈，每日除了跪拜叩首，就是抄寫經文，幾天下來，人早已變得麻木，都瘦了一大圈。在這期間，鳳華公主並未現身。想來是怕她受了刺激，更加瘋癲。

是的，鳳華公主瘋了。據說，連人都認不清了，見誰都咬。照顧她的宮女和禦醫飽受其害，不得已隻能用帶子綁住她的四肢，再用帕子堵住她的嘴。之後，鳳華公主就隻剩下了傻笑。

皇帝下令，不許任何人探望。

崔家幾次三番往宮裏遞牌子，都被皇帝婉拒了。為此，崔家暗地裏可沒少說他的壞話。可小皇帝是鐵了心的不想再給崔家體麵。因為他覺得，太後和鳳華公主之所以會有如今的下場，都是拜崔家所致。

崔家算不得一個合格的外戚！

如果不是他們蠱惑誘導，太後又怎麽會拚了命地維護崔家，做下那許多錯事！鳳華公主也是被崔家人給帶壞了，所以才肆無忌憚，不把人命當回事，最終害了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太後出殯，沈嫣總算得以回府歇息。

太後去世，小皇帝罷朝十日，以示哀悼。民間停嫁娶，輟音樂，摘冠纓，去裝飾，哀悼二十七日。因太後走得急，遠在封地的皇親貴胄接到消息後紛紛前往京都，總算是在棺槨送入陵寢之前趕到。

這其中，便有寧王夫婦。

沈嫣自打對寧王起了疑心之後，就一直特別留心這一家子的一舉一動。

寧王倒是不怎麽顯老，除了多了兩撇胡子，肚子大了一圈，跟離京之前沒啥區別。寧王妃亦沒什麽變化，依舊性子灑脫，貌美如花。

“幾年未見，一晃瓊華都已經出嫁了。”寧王妃察覺到她的目光，緩緩地朝著沈嫣走了過來。“上回沒能親自到京都給你賀喜，你可別見怪。”

沈嫣笑了笑，道：“多謝王妃記掛。王妃人雖未到，賀禮卻裝了滿滿兩箱子，讓您破費了。”

“一家人快別說兩家話。”寧王妃溫柔地握著她的手，卻並不令人反感。這一點，倒是讓沈嫣感到挺奇怪的。她不喜歡與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尤其是不熟悉的人。但寧王妃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慈祥的長輩，沒有任何的企圖，隻有長者的關心和愛護。

沈嫣一時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