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大長公主的府邸低調奢華，園子修得古樸漂亮，算不上恢弘大氣，卻別有一番江南別苑的精巧細致。一草一木，一花一葉，都美不勝收，可謂十步一景。
沈嫣一邊逛著園子，一邊回憶著。
姑祖母曾隨夫君在江南住了好些年，幾年都見不上一回。每次回京相聚，都來去匆匆，故而她對她老人家沒太多印象。先皇稱帝後，姑祖母受封大長公主才得以回到京都。因為習慣了在江南的日子，在建造公主府時，她特地叮囑過工匠，比照江南園林而建。
“長公主是頭一回過來？”杜文慧見她朝著四周打量，一副很陌生的感覺，忍不住開口問道。
沈嫣笑了笑。“來過的......隻是，那會兒要伺候祖母，沒機會去院子裏閑逛。”
沈嫣說的是實話。
沈家老太太，也就是太皇太後還在世的時候，特別喜歡走親戚。即便是住進了皇宮裏頭，她仍舊不改這習慣。總是尋各種理由出宮，去老姐妹家竄門兒。青鸞大長公主的府邸，她來過不下三次。後來身子垮了，才沒繼續折騰。
沈嫣那會兒毫無存在感，太皇太後出宮哪裏記得帶上她？即便是帶在了身邊，也被拘在身邊學規矩，不許她們幾個亂跑。逛園子？想得美呢！
“長公主今兒個過來，可以好好兒逛逛。”杜文慧見她沒什麽架子，漸漸地放開了一些，沒那麽拘束了。
沈嫣頷首。
杜文慧帶她來的這處院子的確十分清幽，精致也不錯，登上閣樓，可以瞧見整座府邸。
“果然好景致。”沈嫣站在欄杆旁，眺望遠處，不禁心曠神怡，心情也跟著好了不少。
杜文慧見時機差不多了，突然朝著沈嫣跪了下去。
沈嫣不由得嚇了一跳。“表姐這是做什麽，快些起來......”
“實不相瞞，民女實在是走投無路，不得不驚擾長公主。”杜文慧說著說著，眼眶微微泛起了紅。
“表姐先起來再說。”沈嫣在沒弄清楚是什麽事情可不敢冒然答應。
杜文慧將分寸拿捏得很好，並沒有一味地相逼。沈嫣勸了幾句，她就起來了。
“母親想要再替民女尋一門親事。”她晦澀地開口。
她以民女自稱，讓沈嫣忽然想到，杜文慧的父親似乎牽扯到什麽案子被罷職了，如今還閑在家裏。沒有了官職，她就不再是臣女，而要改口叫民女。
這對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她來說，本就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再加上她剛成婚不久，丈夫就離奇地死了，她背上了一個克夫的惡名，想必再說親也說不到什麽好的人家。
杜文慧有她的驕傲。
她不想將就。
“與其胡亂嫁了，還不如剃了頭發去做姑子.....可他們不允許.....民女實在是沒轍了，便偷偷跟著祖母混進了長公主的宴會上......”
“對不起，給長公主添麻煩了。”杜文慧哽咽著說道。
沈嫣愣了愣，沒想到原來竟是這麽一回事。
她釋懷地彎了彎嘴角。“這裏也沒外人，表姐喚我瓊華就好。表姐的遭遇，我聽人說起過，不過是湊巧罷了。況且，我也不信那些。”
杜文慧沒想到沈嫣竟不計較上次擅長宴會的事，不由得感恩涕零。“長公主大度，民女羞愧......”
“自家姐妹，就不說這些客套話了。”沈嫣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表姐想做什麽，不妨說來聽聽。若能幫到你，絕對義不容辭。”
杜文慧咬了咬唇，狠心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我想入宮......”
“入宮？”沈嫣感到很意外。
“是，我想做女官。”杜文慧輕聲說道。“唯有做女官，家裏才不會再逼我嫁人。”
“可女官甄選的第一項，必須是未婚女子。”沈嫣好意提醒道。
說起這個，杜文慧不由自主地紅了臉。“我......我雖嫁過人，卻還是完璧之身......”
“什麽？！”沈嫣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懵了。不過想想自己的經曆，這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亡夫......亡夫身患隱疾......”杜文慧到底是女兒家，臉皮薄，有些話不好明目張膽地說。
沈嫣不禁皺起眉頭。“身有惡疾，怎還敢求娶表姐？他們也太過分了！”
杜文慧低垂著頭，輕聲道：“我們是打小定的親，那個時候年紀小，並看不出來什麽......”
“成婚之前，他身邊沒有通房丫頭？”沈嫣有些不信。
杜文慧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莫非，是他們故意隱瞞？”沈嫣在心裏暗忖。若真是這樣的話，杜家表姐就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沈嫣頗為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道：“此事我已知曉，會盡力幫你周旋。”
“多謝......”杜文慧麵露感激。
“成與不成還兩說。”沈嫣謙虛道。“隻是進了宮，日後再想出來就難了，表姐可要想好。”
杜文慧眼神異常堅定。“我想得很清楚，不會後悔。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子，我受夠了。進了宮，安心侍奉宮裏的娘娘，總好過庸碌茫然地過完下半生。”
這話，沈嫣倒是挺讚同的。人這一輩子就那麽幾年的壽命，為何不能為自己活一次？
*
回到公主府，已是夜裏。
臨睡前，沈嫣將驚鴻喚到跟前，吩咐道：“叫人查一查黎家，我想知道，黎家二公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驚鴻有些不解。“公主怎麽突然想要查這事兒了？”
“叫你去就去！”文鴛身後戳了戳她的腦袋。
驚鴻暗暗吐了吐舌，出去傳話。
打探消息什麽的，鬼衛最在行。
驚鴻來到院子裏，學了幾聲布穀鳥叫，立刻就有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她身後。驚鴻察覺到身後的人影，不由嚇了一跳。
“你們出來之前，能不能先打聲招呼？”這樣真的挺嚇人的。
“下次注意。”戴著鬼麵具的鬼衛清了清嗓子，表示很無辜。
驚鴻將主子的話轉述了一遍。“黎家，你們應該清楚吧？就是青鸞長公主府杜家的姻親，杜家三娘子嫁的那位，半年前突然就沒了......”
鬼衛嗯了一聲，一個閃身，人就不見了。
“果真是跟幽靈一樣啊......”驚鴻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過，相比初見的時候，她膽子大了不少。至少，在他們麵前不會緊張到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