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外書房

罰跪兩個時辰的寧王此刻正與幕僚們商議著大事。

盡管還是那身裝扮,但氣勢卻完全變了,嘴角輕抿,眼神淩厲,不怒自威。

“京都近來可有什麽新鮮事?”寧王一邊把玩著手裏的貔貅一邊問道。

“新鮮事倒是沒有,不過聽說太後娘娘身子不大好,常常在夢裏驚醒,還請了護國寺的高僧進宮做法。”有幕僚戲說道。

此等不外傳的宮闈秘聞,竟被打探了出來。可見,寧王在宮中也是有眼線的。

寧王嗤了一聲,說道:“想來是虧心事做多了,有鬼魂向她索命呢。”

幕僚們也都紛紛笑著附和。

“這些年來,死在太後手中的冤魂不計其數,能睡得安穩才怪。”

“沒想到,高高在上的崔太後也有心虛的時候。”

說笑一番之後,漸漸轉入正題。

“王爺,這是個不錯的機會。若能趁機除去太後,小皇帝便不足為慮。”有謀士進言道。“如今的朝廷,三方勢力割據,看似混亂卻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隻有打破這種平衡,王爺才能乘勢而起。”

“哦,不知諸位有何良策?”寧王靠坐在椅背上,不動聲色地問道。

“想要太後交出權勢,需得犯下大錯。亦或是......暴斃。”方才開口的那位謀士說道。

“繼續說下去。”寧王對他的提議似乎挺感興趣。

“想讓太後犯錯,其實不難。太後崔氏本就是個剛愎自用之人,有些小聰明,卻沒有大局觀。這些年能穩坐後宮之位,完全是靠著崔家。可惜,如今的崔家嫡枝已然沒落,一個個都是庸才,想要挑出錯來,還不是一捏一個準兒?就拿此次賑災來說,就有很多地方可以做文章。”

“這法子固然可行,卻過於迂回了。且尋常的小錯,並不能傷及根本。”有人反駁道。

“所以,直接讓其暴斃最直接也最見效。不過,難度較大。”謀士被反對也不生氣,繼續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寧王嗯了一聲。“想在宮裏動手,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想他這些年苦心經營,也不過埋下幾個暗樁。且身份地位都不高,能力有限。除了傳遞一些消息,根本辦不了大事。且這些探子培養起來十分不易,必須要用在刀刃上。

太後暴斃,宮裏的人勢必要大肆地清洗一番,他處心積慮設下的一顆顆暗棋豈不是要連根拔起?

不劃算!

所以,他更傾向於用謀略。

“淮州水患,朝廷勢必會派人嚴查。該清理的,都清理幹淨了嗎?可別留下什麽線索,叫人查到本王這裏。”寧王啜飲了一口茶水,沉聲說道。

“王爺放心,一切都收拾妥當了,絕對不會有漏網之魚。”

寧王卻仍舊不放心。

畢竟,顧晏也來了淮州。

此人在查案上頗有一手,若有什麽蛛絲馬跡落到他手裏,指不定能牽扯出一大堆的事兒來。

“尤忠,你再去淮州一趟,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任何的風吹草動,及時稟報。”

“是。”尤忠應道。

他正是方才給寧王出主意的那個謀士,深得寧王的信任。

寧王頷首。“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采取行動。”

尤忠拱了拱手。“是。”

*

顧晏到淮州的第五天,崔國舅一行人終於到了淮州地界。

這一路上,不斷地有官員宴請,他竟來者不拒。家臣不止一次的勸說,可惜他都聽不進去,覺得難得出門一趟,豈能不擺一擺欽差大人的威風?而且,他還找了一個絕佳的借口,美其名曰要動員當地官員富紳捐銀子。問那些人要錢,當然得舉辦宴會!

故而,這一路走走停停,就拖慢了速度。

孟知府一早就派人在城門口盯著呢,得知崔國舅和朝廷的賑災隊伍過來,忙稟報了上去。

孟知府剛去看望災民回來,飯都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就又匆匆趕去城門口接駕。

“下官淮州知府孟江拜見國舅大人。”孟知府領著州府各級官員齊齊迎了上來。

崔國舅宿醉尚未完全清醒,有氣無力地在馬車裏打了個哈欠。“唔,到了?”

“是,孟知府等人已經在外頭候著。”馬車旁的侍衛答道。

崔國舅抬起車簾子朝外看了一眼。“叫他們都回去吧,午後再來別院拜見。”

侍衛仿佛早已見怪不怪,徑直轉達了主子的話。

外頭的官員對視了一眼,神色尷尬。他們大老遠的過來拜見,結果國舅爺卻沒有連臉都沒有露就把他們給打發了!

或許,這就是京都權貴的高姿態?不屑跟他們這些地方官為伍?當然,他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誰叫人家出身顯赫貴為國舅呢?隻得乖乖地退到了一旁,讓馬車過去。

崔國舅享受慣了,根本瞧不上孟知府為他安排的州府院子。不得已,隻得借用了當地富商的別院,這才勉強讓這位國舅爺滿意。

馬車漸漸遠去,孟知府身邊的幾位下屬就忍不住嘀咕上了。

“救災如救火,他倒好,整整晚了三日!百姓們連口飯都吃不上,他卻一路尋歡作樂,真是豈有此理!這種人,怎麽當上的欽差?!”

“可不是?方才隔老遠就聞到了酒味,成何體統?!”

“災難當前,卻隻知一味享樂,令人心寒啊!”

“唉,能有什麽法子!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他還是皇親國戚!”

“知府大人,能不能先讓他們把賑災的糧食運到各州縣,百姓可都等著這一口吃食呢。”底下的官員最是了解當地的災情。“再看不到糧食,恐生變故。”

自古以來,百姓被逼到絕路就會鬧事,到時候局麵就難以控製了。

孟知府感到十分為難。

“糧食肯定是足夠的。”他指了指身後長長的車隊。那一輛輛馬車裏馱著的,應該都是賑災的米糧和棉被,看起來數量不少。“隻不過,糧食什麽時候分發下去,還得先問過欽差大人的意思。”

“這......咱們等得起,災民可等不起啊!”

“是啊,本就晚了好幾天,百姓可都餓著肚子呢。”

人群中,不知何人說了這麽一句。“不太對勁啊!你們看那車輪印,是不是太淺了一些?如果是實打實的糧草,應該會留下一道道很深的車轍印才是。”

“或許是棉被藥材之類的物資?”孟知府眼皮子跳了跳。

“那這些東西未免也太多了。方才過去的十幾輛馬車,都是如此。”眼瞅著後麵的馬車越來越少,他的眉頭皺得也越來越近。“光有這些東西又有何用,咱們卻的是糧食!”

經他這麽一說,在場的官員臉色都有些不好了。

這位國舅爺,該不會沒運糧食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