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喝醉了?”沈方鶴問道。
孟寡婦淒然搖搖頭:“不是他,是他的一個兄弟。”
沈方鶴這一驚非同小可,啞聲問道:“誰?”
孟寡婦幽幽地道:“先生是聰明人,難道還猜不出是誰嗎?”
“是你死去丈夫?”
“就是這個畜生!”孟寡婦咬緊了牙:“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說到了別人的傷心處,沈方鶴不好再問,孟寡婦自顧自說了下去:“我醒來後一聲大叫,驚醒了外屋的連城哥,連城哥見我這般模樣,忙拉過被子蓋在了我身上,嘴裏喊著我的名字:雲浮、雲浮!我就一直哭著不說話,連城哥一腳踹醒了孟起,孟起醒來後就給連城哥跪下了,說自己酒喝多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並一個勁的扇自己耳光。
“本來連城哥很生氣,見孟起跪著又哭又打自己就心軟了,畢竟孟起是連城哥最好的兄弟,後來,後來……”
後來的事沈方鶴已經猜到了,老皮為了自己的兄弟孟起,把原本自己打算娶的女人給了孟起。
“後來,我就跟孟起成了親,做了孟家的大少奶奶。我跟孟起成親那日連城哥沒來,並且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見他露過麵。”
自己的女人嫁給了自己的兄弟,這種事情是大多男人都不能接受的。
“其實開始我還有點不甘心,可作為一個弱女子,我又能怎麽樣,慢慢的也認命了。可當我開始打算忘掉過去跟孟起安心過日子的時候,又發生了一件事讓我痛不欲生。”
什麽事?
沈方鶴想問忍住沒開口,他知道孟寡婦會說出來的。
“那晚,孟起又從外麵喝酒回來,喝得醉醺醺的,我說他兩句他就打我,一邊打還一邊笑我傻,他說當初在連城哥家那晚他是沒喝醉的,他故意……”
孟寡婦停了一停,她知道沈方鶴會明白她沒說完的話:“我真恨呀!恨自己傻,恨孟起愚弄了連城哥,可我該怎麽辦呢?”
“可惡!”沈方鶴在心裏暗暗罵道,這樣的人怎麽會跟老皮成為朋友?真是卑鄙無恥之徒。
“後來你跟老皮說了嗎?”
“說了,”孟寡婦咬緊了牙:“我去找了連城哥,把孟起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連城哥聽了很生氣,找到了家裏把孟起痛揍了一頓,讓他半個月沒下得了床!哈哈哈……”
孟寡婦說著大笑起來,原本哀傷、悲憤的神情一掃而光,臉上浮現了真真正正的歡喜。
街上的人已經很多了,買賣吆喝聲此起彼伏,沉睡了一夜的後街又恢複了生機,像一個人敞開了封閉多年的心扉,向知己訴說著許久以來的不易!
“我該走了,”孟寡婦慢慢地站了起來:“先生,謝謝你肯聽我講故事!”
“夫人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沒別的意思,我相信你!”
聽起來輕飄飄的一句話,聽得人心裏沉甸甸的,信任,多麽美好的詞匯,可天下間又有幾個人真正的去信任過別人!
“謝謝夫人信任,但是……”
孟寡婦伸出春蔥一般的手指,撩了撩額頭的青絲,笑著道:“還有就是讓你打消對我的懷疑,我是不會跟孟家人同流合汙的。”
孟寡婦走了,可她說過的話還在沈方鶴耳邊回**,假如她跟孟伏不是一路人,可丁克邪為什麽會住在她家裏?
沈方鶴坐在桌子後麵,又翻開了醫書,眼睛盯著書上的字,心卻不知飛到了哪裏。
“唉!”沈方鶴歎息著合上了書:“看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好啊!知道的太多,糟心!我看該去找找老皮了。”
沈方鶴正在自言自語,門口有人笑著問道:“誰要找老皮?老皮來了。”
來人摘掉草帽,露出鋥光瓦亮的光頭,不是老皮又是哪個?
老皮坐到了沈方鶴對麵問道:“先生知道了什麽事,讓你這樣長籲短歎的?還有為什麽要找我?”
沈方鶴苦笑道:“當然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所以才要向您請教!”
老皮笑了,笑得很憨厚:“我一個習武之人能懂些什麽,值得先生請教的?”
“我想問你孟起是怎麽死的?”
沈方鶴的話像一枚刺,在老皮的屁股上狠狠地戳了一下,老皮噌地站了起來,驚訝地問道:“先生為什麽要問這個?”
“因為我好奇?”
因為我好奇!這理由很充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誰也沒權力不讓別人好奇。
可老皮可以,至少他有不回答的權力。
“有些事先生還是不知道的好,好奇會害死人的。”
老皮的話很對,好奇確實會害死人,不管哪朝哪代死於好奇的人都不在少數。
但還是有人不怕死的,沈方鶴就是不怕死的人。
“是不是你殺了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連沈方鶴自己都嚇了一跳,說完才覺得這樣直接地問有點不妥。
奇怪的是老皮沒有吃驚,眼睛看著沈方鶴頭緩緩地搖了幾搖:“不是,我已經回答過三個人,這三個人都是我最親近的人,今天你是第四個。”
“可惜我不是你的最親近的人!”沈方鶴的意思是說你可以不用回答我的問題。
“你是我的朋友!”
沈方鶴笑了,在六合鎮,在整個江湖中,能被滄州老皮當作朋友的人是有資格驕傲的。
“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
“是的,說了你當年的故事。”
“誰?”
“雲浮。”
老皮一怔,眼神暗淡了下來:“她都說了些什麽?”
沈方鶴把孟寡婦所說的又跟老皮大概說了一遍,說完後又問道:“你跟孟起鬧翻後是不是沒多久他就死了?”
老皮臉上沒了表情,淡淡的道:“是的,他在**躺了半個多月,那天能下床了,還讓人扶著他前街後街走了一圈兒,沒想到晚上回去就不行了。”
“當時沒請郎中?”
“前街的老康郎中就在當場。”
“死時什麽狀況?”
“七竅流血。”
“紅色的血?”
“黑色的。”
沈方鶴點了點頭,又問道:“康郎中怎麽說?”
“康郎中說孟起被傷到五髒六腑,肝膽破裂而死。”
“哈哈哈!”沈方鶴笑了:“好一個肝膽破裂而死,假如半月前跟你相搏時被傷到肝膽,當場就會沒命,怎能撐得住半個來月,七竅出血,而且是黑色的血,分明是中了劇毒!”
老皮身軀一震,顫聲道:“當時我也懷疑是中毒,可我不敢說。”
“為什麽不敢說,你怕這毒是雲浮下的?”
“對!”老皮垂下了頭,一臉的痛苦。
“所以你就任由孟家的人跟你鬧?”
“我還能怎麽辦!孟起曾是我的好兄弟,雲浮、雲浮對我來說就像親人一般,事情弄到這般地步隻能這罪讓我來背。”
“唉!老哥呀,我看你是上了別人的當了。”沈方鶴感歎道。
“上當?”
“你問過孟寡婦沒有?這毒是不是她下的?”
“沒有問過。”
沈方鶴一拍手:“這不就結了,倘若毒不是孟寡婦下的,你想一下還會是誰下的?”
“除了雲浮,”老皮搖頭道:“我想不出。”
“除了孟寡婦外,還有一個人下毒最方便。”
“誰?”
“康郎中。”
郎中為病人開藥,若是藥裏加上一點稀奇古怪的東西是沒有人會懷疑的。
老皮嚇了一跳:“先生莫亂說,康郎中怎麽會毒死孟起,他沒有理由這樣做呀?”
“嘿嘿嘿……”沈方鶴笑得有點瘮人:“假如有人給他一大筆錢,你想他康郎中會不會做?”
“誰?誰會花錢買凶?”
沈方鶴沒有明說,笑笑道:“孟家在六合鎮家大業大,這麽大的一筆家業若是落到一個人手裏是不是比到兩個人手裏多一點。”
老皮再傻也聽出了沈方鶴的意思,有點不敢相信地道:“你是說孟伏?”
“十有八九。”
“這個畜生!”老皮咬緊了牙:“真後悔呀,當時若是有人提醒我……”
沈方鶴搖頭道:“沒有用的,孟家家大業大,官府又有人,你報官又能怎樣,還是你和孟寡婦吃虧。”
“是啊!當初若不是孔家八叔跟幾位六合鎮上幾位長輩極力周旋,恐怕我早就下了大獄,再在獄中做點手腳恐怕早要了我的小命!”
沈方鶴為老皮倒了一碗茶,對他叮囑道:“老哥千萬不可輕舉妄動,事情已過了多年,如今再查起來沒那麽容易,還是等此間事了之後再算陳年舊賬吧!”
老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想了說道:“先生莫擔心,這點我還分得清楚,我想先找雲浮確定毒是不是她下的,然後再說。”
“唉!”沈方鶴歎道:“你還是放不下這事呀!既然想問個水落石出,為何不去問問康郎中?”
“對呀!”老皮一拍手說道:“看我這腦子,怎麽忘了這個畜生,我這就去找他。”
“慢著,”沈方鶴一把拉住了他:“老哥,不可,你這時就去,萬一爭吵起來,怕是被孟伏發覺,到時候就會……”
“對,我晚上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