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時近二更。

侯滄海看著默默喝茶的沈方鶴,擔心地道:“這紙上的人都要死嗎?”

“那要問行凶的人。”

“誰是行凶的人?納蘭碎玉嗎?”

沈方鶴不知道,開始他也曾懷疑過是納蘭碎玉,但納蘭碎玉沒有馬車,隻有一輛輪椅,殺人者駕馬車而來,自然不是納蘭碎玉。再說納蘭碎玉是暗訪當年的逃犯,不會蠢到大張旗鼓地駕著馬車去殺人。

“楊瘸子、郝老蔫、石鐵匠、陳瘦子、年先生、高……”說到這裏沈方鶴眉頭一皺:“還有好幾個人,白赤練要我去救誰?誰又能猜到凶手今晚去殺哪個!”

葉青楓插道:“先生你看,前兩次死的都是平時沒跟年瞎子混在一起的人,凶手這次會不會再找這樣的下手?”

“嗯。”

沈方鶴覺得葉青瓦說的有些道理,凶手兩次都是偷偷下手,用意就是避開人多,這次應該還會挑這樣的下手。可白赤練給的名單上還有兩個這樣的人,今晚凶手會找上誰?

侯滄海道:“要不我與青楓去一處,兄弟你去一處。”

“不行,”沈方鶴嚴肅地道:“你自己的事情還沒解決,最好莫趟這渾水。我可不想看到薛家陷入絕境。”

侯滄海不說話了,沈方鶴的話觸到了他的痛處,他來青瓦坊的目的就是解救薛家,這當口是不能再出什麽岔子。

葉青瓦擔心道:“可先生一人分身乏術,該如何是好!”

“沒事,”沈方鶴端起了茶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會有人送上門來的。”

“還有這樣的人?”侯滄海不相信。

“有,”沈方鶴往門外一指:“你看,說著說著那人就來了。”

月光照在街上亮如白晝,一個人從街頭緩緩走來,走得近來看清楚不是馬振邦又是哪個。

“先生怎麽還沒歇著?一個人喝茶有什麽意思?”

馬振邦沒到門口,葉、侯二人就退到了後院,現在他倆的身份是求醫的病者,三更半夜還不睡覺的病人是不正常的。

“等你。”

“等我?等我做什麽?”

“等你去救人。”

“救誰?”

沈方鶴把桌上的油紙遞給了馬振邦,馬振邦接過一看吃了一驚:“這是我三叔的字跡,這名字……”

“就是那些人。”

馬振邦抓過油紙湊近蠟燭又細細地看了一遍,低聲說道:“糖人趙、鋦匠劉,這兩位都是街頭手藝人,沒想到也跟梁擔麥是一路人,算上楊瘸子和郝老蔫一共是九個人。”

白赤練給的油紙上寫的名字確實是九個人,沈方鶴不明白馬三為什麽漏掉了雲雙鼎,難道馬三的意思是雲雙鼎已不知去向就沒寫出來?

馬振邦琢磨了好一會兒才問道:“白赤練給這份名單的意思是讓你保護他們?”

“對。”

“你願意去?”

“願意。”

“他有錢給你?”

“沒有。”

“那你為什麽幫他?”

“為朋友!也為了那些不該死的人!”

“說得好!”馬振邦拍手道:“馬某是個鄉下人,不懂得什麽是朋友,也不懂什麽大道理,但人人都有活著的權力,不是任人宰割的豬羊!”

“所以你要幫我去解救他們?”

“是的。”

“你不怕死?”

“怕,但隻要你在我就不怕!”

沈方鶴笑了,這會兒馬振邦沒稱呼他先生,他也沒叫馬振邦司集,兩個人就像朋友一般說話,說的全是自己心裏想說的話。

馬振邦雖說他不懂什麽是朋友,卻做了一件朋友才做的事,也許他這樣做是為了青瓦坊百姓,但對沈方鶴來說他這樣做是幫自己。

“可惜呀!”

沈方鶴有點為難,馬振邦是可以幫到自己,但憑他的功夫是抵擋不住一個江湖中的殺手的。

今晚有兩個人可能會被殺,如果想保住這兩人不被殺就要兵分兩路,沈方鶴自信可以抵擋住任何高手,可馬振邦呢?

馬振邦問:“可惜什麽?”

“可惜隻有我們兩人。”

“怎麽辦?”馬振邦撓了撓頭:“半夜三更的還能去找誰?”

沈方鶴也歎息道:“如今的青瓦坊還能有誰!”

“有我。”

門外傳來一聲輕笑,一身白衣的薛盡歡搖著折扇走了進來。

“先生做這功德之事為何不叫上盡歡?盡歡怎麽說也是這青瓦坊人,這樣的事怎能袖手旁觀。”

沈方鶴笑了,這種事別人不好插手,但薛盡歡可以,自在堂本身就是江湖幫派,江湖中人管江湖中事,無可厚非!

夜已過三更,小街上空無一人,沈方鶴已經在青竹巷口等了好一會兒了。糖人趙就住在離巷口不遠的巷子裏,一間草屋,屋頂的稻草被風吹得沙沙的響。

那人會不會來這裏?

沈方鶴希望那人到這裏來,自己有把握擒住那人,若是那人去了鋦匠劉那裏,薛盡歡和馬振邦能不能抵擋得住。

沈方鶴躲在巷口的暗影裏,靜靜地聽著四周的動靜。突然,遠處傳來了馬蹄的聲音,漸漸的車輪聲越來越響,正向著青竹巷方向而來。

來了。

沈方鶴雙手握緊,側耳聽著馬車的動靜,“碌碌”的車輪聲越來越近,漸漸地靠近了青竹巷。

讓沈方鶴吃驚的馬車路過青竹巷,並沒有停下來,徑直駛了過去。

“不好!”沈方鶴心裏暗叫不妙,來人意不在糖人趙,定是奔銅錢巷鋦匠劉處了。

沈方鶴不敢怠慢,邁開大步朝馬車追去,沒追出多遠,前麵飛奔著的馬車猛地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停在了空曠的街道上。

沈方鶴停下了腳步,隱身在路邊的屋簷下,靜靜地等著看馬車為何停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馬車四周街道兩旁的陰影裏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幾個人,把馬車圍在了正中。

“是他們。”

沈方鶴皺起了眉頭,攔住馬車的正是年先生、陳瘦子等人。沈方鶴貼著牆角慢慢的湊近馬車,漸漸看清楚趕車的人。

趕車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麵,連頭都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惡狠狠地瞪著年先生一幹人。

“你是誰?為什麽找上我的兄弟?”年先生揚起手中的竹杖,點指著趕車人問。

“別管我是誰?殺人者人必殺之!”

趕車人聲音低沉嘶啞,似是捏著嗓子在說話。

殺人者人必殺之!

沈方鶴心頭一動,難道楊瘸子、郝老蔫等人先殺了別人?

年先生聽到趕車人說出這話,渾身顫抖起來:“你到底是誰?你都知道些什麽?”

趕車的一個飛身躍下馬車,用手中鞭子指著年先生道:“我知道你們幾個為了保命為了錢財殺害自己的兄弟……”

“住口,”年先生身軀晃了幾晃險些摔倒,厲聲喝道:“事情不是這樣的,他們沒有殺人,殺人者是瞎子我,你不該找他們的,要找來找我吧!”

年先生說到最後情緒很激動,灰白的眼珠也變成了血紅。

“嘿嘿嘿!”趕車人冷笑道:“你想把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也行!反正你們幾個都該死,誰先誰後都可以。”

年先生還待說什麽,身旁的石鐵匠猛地一步跨上擋在了他麵前,雙手從背後伸出,一對黑黝黝的鋼鞭亮了出來。

“來吧,石某來領教領導閣下的高招!”

石鐵匠話音一落,猛地撲向趕車人,雙鞭並舉風聲呼呼,氣勢有如猛虎下山。

暗影中的沈方鶴暗讚了一聲好,這石鐵匠終年打鐵,膂力果然非凡,這一招出手連幾丈外的沈方鶴都感覺到了勁風逼人。

再看那趕車人不躲不閃,揮鞭迎上,“啪”地一聲響,趕車人紋絲未動,石鐵匠後推了三四步,胸前衣衫碎裂,破布如蝴蝶一般在月光下紛飛,衣衫破裂露出石鐵匠紫銅色的胸膛,顯然趕車人這一鞭雖抽碎了石鐵匠的衣衫,卻沒能破了石鐵匠的一身硬功。

趕車人一招擊退石鐵匠,正要乘勝追擊,忽聞身後風聲颯然,陳瘦子與另一位手持扁擔之人一左一右攻到了近前。

“回去!”

趕車的大喝一聲,聲音尖細高亢,鞭子畫了圓圈,將自身護得水潑不進,陳瘦子一雙肉掌衝不進去,另一人一根扁擔雖是長兵器,但也不及趕車人的鞭長,兩人都被如山的鞭影逼得退出了圈外。

石鐵匠挫敗之後靜觀場中戰況,見陳瘦子二人不敵,一挺雙鞭又撲了上去。

石鐵匠正麵出擊,另一側一個身形幹癟的老者猛地一揚手,接著隻聽滿天“嗖嗖”響不絕於耳,竟是一把不知為何物的暗器。

“卑鄙!”趕車人嘴裏罵著手上不停,一根鞭子舞得風雨不透,莫說石鐵匠攻不進去,那老者的一把暗器也被一一擊飛化無無形。

“好鞭法!”

沈方鶴幾乎喊出聲來,撿起滾到麵前的一枚暗器細看,不由啞然失笑,竟然是一顆山楂,看來這撒一把暗器的幹癟老者就是那糖人趙了。

“再接石某一招。”石鐵匠一聲大喝,衣衫撕去露出一身肌肉,雙鞭一左一右夾擊趕車人。

後方陳瘦子見趕車人不敢硬接石鐵匠的鋼鞭,趁虛而上堵住了趕車人的後路,掌風呼呼,勁風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