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秦川把納蘭碎玉推落懸崖後,仰麵向北跪倒,大聲道:“爹娘,兒為二老報仇了,兒殺了那賊子了!”

話音未落,隻聽得呼啦一聲藏在林中的黑衣人一湧而出,把幾人圍個風雨不透。

為首的黑衣大漢大喝一聲:“大膽賊子,竟敢暗算納蘭大人,來人,都給我拿下。”

黑衣人“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各挺兵刃就要動手,就在這緊急當口人群外傳來一聲大喝:“住手!”

眾人回頭看時,隻見竹橋上緩緩走來一人,一身官差打扮氣度不凡,正是那多日不見的孫淮揚。

“孫捕頭,”黑衣大漢抱拳道:“這夥人暗算了納蘭大人,我要……”

孫淮揚舉手打斷了他:“韓統領,你且慢說話,待我給你介紹一人認識。”

“何人?”

黑衣大漢韓統領眉頭一皺,這當口孫淮揚還有閑心給引見別人,又有誰值得認識的?

“這位是白赤練白老前輩。”

“白赤練!白……白前輩?”

韓統領吃了一驚,急忙施禮道:“不知白老前輩在此,屬下多有冒犯。”

白赤練板著臉冷哼一聲,盛傳白赤練是當今聖上的老師,皇帝的師父有點架子是理所當然的。

孫淮揚忙解圍道:“韓統領,你帶人退到青瓦坊外的土地廟等我,這裏的是就由我來處理!”

“這……這……”韓統領有點不情願,嘴裏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個“這”字。

白赤練怒了:“有老夫在你怕什麽?若是有人敢怎樣老夫就和他去皇上麵前說理去!”

韓統領嚇了一跳,心知若是惹上了皇上的師父那滋味肯定是不好受。再者說孫淮揚也是京城的名捕,又是刑部派來協助納蘭碎玉的,有他在想必也不會出什麽岔子,退一萬步來說,出了事也可以推給孫淮揚,與自己無幹。

韓統領走了,帶著他的手下走了。青竹橋隻剩下沈方鶴、嚴讌兒幾個人。

孫淮揚走過來先向白赤練行了一禮,喊了聲師父。

“師父,原諒徒兒一直躲在暗處,沒能給您老人家解憂。”

孫淮揚的意思是指自己在傅年森這件事上沒幫到忙,白赤練又怎能不理解,傅年森等人所犯的罪又是誰能解救得了的。

“先生,”孫淮揚恭恭敬敬地向沈方鶴施了一禮:“淮揚本無心欺騙先生,奈何淮揚乃是公門之人,此次到青瓦坊來又是奉命協助納蘭碎玉的,所以不能跟先生同處一室,隻好跟先生說家中有……”

“所以你就撒了個謊說家中有事要回京城?”

“對。”

“其實你並沒有回京城,而是躲了起來。”

“是的。”

“你躲起來還有一重意思,那就是不想幫助納蘭碎玉對付這些人。”

孫淮揚微笑躬身道:“先生果然智慧過人,淮揚正是因為這事才躲到了九峰山上。”

“好,”沈方鶴拍手叫好,別人卻沒弄懂他為何叫好,都靜靜地聽他說下去:“既然孫捕頭躲入了九峰觀中受竹仙人點化,何故又再入江湖?”

孫淮揚苦笑道:“假如今日我不露麵的話先生覺得能逃過此劫嗎?”

孫淮揚說的對,今日若不是他的出現還真的沒人能支走韓統領。

“你要放我們走?”

“是的。”

“可你怎麽回去交差?”

“我說過要回去嗎?”

“你不打算回去?”

孫淮揚昂頭望向山腰處的九峰觀,口中喃喃道:“既然山中無日月,何須修行羨神仙!”

九峰觀。

竹仙子青袍拂塵長眉如鬢,仙風道骨。輕輕地端起茶碗放到沈方鶴麵前,說道:“請!”

雲霧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

可沈方鶴的到來不是為了喝茶的,是因為孫淮揚說在九峰觀中看到過雲浮。

“敢問仙長觀中可有一姓雲的女子?”

竹仙人笑了,笑容有如山頂的雲捉摸不定:“貴客說笑了,觀中乃貧道與眾弟子修身之所,何來女子!”

對呀!問一個出家人觀中可藏有女人,這話就是不敬。

可沈方鶴還是要問,且不說雲浮的出身之謎,單就是去向何處都不知該怎樣向老皮交待。

“再問仙長貴觀中可有雲姓男子?”

“出家人早忘了俗姓,貴客也非凡人為何一再拘泥於俗事!”

沈方鶴語塞了,怔怔地看著竹仙人長眉下微閉的眼,不再言語,突然間覺得竹仙人的麵容有點奇怪,到底哪裏奇怪又想不出來,隻好起身告辭。

“貴客慢走!”

道童送沈方鶴出了院門,雙手合上了觀門,就在院門似合未合之際,沈方鶴一回頭看到院中掃地的道人正側目望向他,胡子拉碴的的臉上一雙眼睛目光陰冷。

“這人是誰?”

醫館中,沈方鶴問孫淮揚。

孫淮揚皺眉想了一會兒,道:“我也見過此人,聽過竹道人喚他忘兒。”

“忘兒?”

人有叫忘兒的?還是他想忘掉什麽?

孫淮揚也不知道,喝完了杯中酒道:“我該走了。”

“去哪裏?”

“四海為家。”

沈方鶴沒有挽留,所謂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孫淮揚騙走了韓統領等人,自然不能再回京城,幫助朋友的代價就是要亡命天涯,值不值,隻有他自己知道。

屋外刮起了風,吹動門外的梧桐,沙沙的響聲有如沈方鶴忐忑不安的心情,看屋外夜色沉沉,滿天的星星如顆顆明珠嵌在九峰山頂。

“先生。”

“坐。”

沈方鶴沒回頭,他知道說話的是薛盡歡。

馬振邦帶著馬三回了家,這件事對他來就如一場噩夢,未來他是留在青瓦坊繼續做他的司集還是怎樣沒人知道。

白赤練去了傅年森的家鄉,他要把外甥死去的消息告知姐姐的亡靈。

葉青楓帶著侯滄海、張憐兒回了侯家集,燕舞也帶著哥哥的屍體回了龍門燕家,莫秦川求得嚴讌兒原諒後也回了楓林渡。

此刻的醫館裏就剩下沈方鶴與薛盡歡、嚴讌兒三人,嚴讌兒悲傷過度還在沉睡。

夜靜悄悄的,正是說私房話的時候。

“先生,盡歡想告訴您一個秘密。”

“你說。”

“其實我娘就是我娘。”

沈方鶴乍一聽愣住了,瞬間明白了薛盡歡的意思。

“怎麽說?”

“我也說不好,但我就感覺我娘對我比對燕五好。”

“燕五當時的身份隻是你家的馬夫。”

一個大戶人家的夫人對馬夫好過自己的兒子才叫稀奇呢。

“但是燕五是我家搬到青瓦坊後才來的,我卻記得我到過侯家集。”

“那麽侯家集之前的事呢?當時餘家是從京城搬到侯家集的。”

“那我確實記不得了,”薛盡歡茫然了好一會兒又說:“先生可知道有一種叫野火麻的藥?”

野火麻?

沈方鶴一驚,難道薛盡歡也吃了野火麻?

“公子怎麽知道野火麻?”

薛盡歡道:“先生還記得藥無常嗎?”

藥無常,青竹幫梁擔麥的手下。

“其實他是我派到青竹幫做細作的,所以他才會替我殺了梁千頃。”

“怪不得。”

沈方鶴一直沒弄明白藥無常為什麽要毒殺梁千頃,原來是因為薛盡歡。薛盡歡又為誰殺的梁千頃,蘇染塵?

如今蘇染塵又去了哪裏?她跟這件事到底又有著什麽樣的聯係?沒人知道。

“公子懷疑吃了野火麻?”

“對。”

沈方鶴歎息一聲,若是真如薛盡歡所說,燕五才是薛夫人安排的替死鬼,那麽這個計謀可真是不簡單。燕五又是出於什麽甘願為薛家而死呢。

薛盡歡也走了,沒有說去哪裏,這樣的一個人就像窗外吹過的風,沒有人知道來自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去向何處。

天還未明,青瓦坊的官道上緩緩駛出一輛騾車,沈方鶴坐在前麵趕著車,車裏躺著身體虛弱的嚴讌兒。

“咱們去哪裏?”

“落翎崗。”

嚴讌兒沒有問為什麽去落翎崗,也許她心裏願意跟這個人走,隻要是跟他一起,無論去哪裏都可以。

沈方鶴一邊趕車一邊想著葉青楓走時留下的話。

“梅園官府的封印被揭下了,有人又將梅園開了起來,不知道是哪裏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正做生意的人。”

來人是真正做生意還是為了龍嘯方的藏寶,這些沈方鶴都不想管,錢財跟生命相比永遠是活著最重要。

但葉青楓後麵的一句話才是沈方鶴放不下的:梅童聽說了此事已經去了落翎崗,花滿月放心不下也跟著去了……

【九峰星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