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走後,嚴讌兒進了屋。

“這老家夥來做什麽的?”

“看病,”沈方鶴擺弄著手上的活計,頭也沒抬地道:“心火上升痰多咳嗦!”

“不會死吧?”

沈方鶴猛地抬起了頭,嚴讌兒平時雖大大咧咧的,但這般惡毒地咒罵某一個人卻是很少見的。

“你認識他?”

“不認識。”

“那為什麽……”

“看他不像好人。”

沈方鶴笑了,人有時候是這樣的,常常會對某個人有著莫名其妙的喜歡或厭惡,沒想到像嚴讌兒這樣的人也會這樣。

“你別笑,”嚴讌兒表情很嚴肅:“我問你,他為什麽要到醫館來?”

“看病呀!”

到醫館來除了看病還能做什麽?難道是打聽道嗎?

“那他說他是哪裏人沒有?”

“他說他有個兄弟叫焦大寶,是落翎崗焦小莊的。”

“焦小莊,”嚴讌兒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分明看他朝著梅園去了。”

醫館門口的路直通延青湖邊,上了湖上浮橋就到了梅園。

“你看他去了梅園?他……”

“他走不動是嗎?”嚴讌兒鼻孔帶著嗤笑:“前麵樹蔭下有輛馬車等他呢,趕車的是個癩痢頭。”

趕著車去梅園?若是他家在焦小莊?焦小莊離此不過六七裏路,天還未晚為何不回家?到梅園是吃飯還是住宿?

“他不是從家裏來?”嚴讌兒看出了沈方鶴的懷疑,說道:“焦小莊到這裏不過幾裏路,看拉車的那匹馬的疲憊樣至少他們趕了百裏路。”

百裏路?百裏城外青瓦坊。

難道他們來自青瓦坊?

一個聰明的人常常會為想不出來的問題煩惱,一個糊塗的人卻從不為這些事煩惱,萬千煩惱事我不去想它又與我何幹!

做人是聰明好還是糊塗好?

沈方鶴希望自己糊塗點,但若是真的糊塗又怕上了別人的當。

唉!煩惱總是為多事者準備的,人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人生上的煩惱事何時能少?

“先生。”

門外伸進來一個腦袋,細長的脖子圓臉細眉小眼,宋財家的管家小莊,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隻聽過宋財喚過他小莊,小莊的莊是他的姓還是名都不知道。

“管家你好,請問有什麽指教?”

小莊細小的眼睛骨碌碌轉了幾圈,從屋子裏的擺設轉到嚴讌兒身上,最後又回到了沈方鶴臉上,這才說道:“剛才看到一個人從這裏出去,上了一輛馬車,這人是幹什麽的?”

沈方鶴笑了:“小莊管家是不是看到趕車的都要問上一問?”

“不是,”小莊訕笑道:“那日攔截先生是我家主人所命,今日就是好奇罷了。”

“哦,一個看病的。”

沈方鶴突然對小莊有點反感,一個拿好奇做借口去打聽別人隱私的人,往往都不會是好人。

“這人是海棠花園的人嗎?”

“那我哪裏知道。”

“我看見他的車進了……”

小莊話說到一半停住了,因為他看到了沈方鶴臉上的怒色。

“哈哈哈,”小莊賠著笑,兩隻小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小的就是閑著無聊來陪先生聊聊,那人是貓是虎與咱們何幹?先生醫館剛開業看看還缺什麽嗎?缺東少西的您知會一聲,小的這就給送過來。”

遇到如此機靈善變擅於迎合他人的人,你跟他生氣都是多餘的,你倒是氣個半死他什麽事也沒有。

“不用了,替我謝謝宋大財主的好意!”

小莊走了,走出門外三丈遠臉上還保持著微笑,看得嚴讌兒暗暗歎了口氣。

天微陰,半隱半現的太陽更燥熱,沈方鶴剛從落翎崗趕回來就看到了齊青陽站在醫館門前。

沈方鶴不認識齊青陽,更不知道他是海棠花園的總管,看到一身藍衫文質彬彬的齊青陽如木樁般的站在門口,門口樹蔭下的躺椅上嚴讌兒閉目酣睡,齊青陽靜靜地站著,沒去叫醒嚴讌兒,就靜靜的站著等,不知他是在等嚴讌兒醒來還是在等沈方鶴歸來。

“先生回來了?”

齊青陽躬身施禮笑容滿麵,一張精致的五官上洋溢著從裏到外的微笑,讓人瞬間能感受到他的熱情。

“這位公子是?”

“不敢先生,晚輩是海棠花園的管家,今天到先生這裏來是想請先生去一趟海棠花苑。”

“有人生病?”

“是。”

既然是有人生病那就要去,沈方鶴背起藥箱上了路邊的馬車,登上馬車的瞬間回頭看了嚴讌兒一眼,嚴讌兒依舊躺在竹椅上酣睡,誰來誰去絲毫沒驚動她,任憑風起浪湧依然沉沉夢中。

數十上百艘船用鐵鏈繩索綁在一起,再鋪上木板就是一座精致的橋。

看到延青湖上的這座橋沈方鶴不由暗暗感慨,這海棠花園的主人是何來路,為何放著北門不用偏偏費這錢財工夫要在這湖上搭浮橋?

走過浮橋進得園中,隻見舊時的梅園已煥然一新,幾十畝地的梅園再無一朵梅花,準確地說是再無一株梅樹,滿園都是紅彤彤火一般的海棠,此時正值盛夏,海棠花開美豔無比,滿眼紅豔使人心曠神怡。

沈方鶴眼望這園中美景不由得脫口讚了一句:“好美的海棠!”

“先生是在誇我嗎?”

嬌柔的聲音,話裏帶著三分媚態。沈方鶴一驚,回頭看身後已沒了齊青陽,道旁的一株海棠樹下伸出一個頭,一張美豔絕倫的臉正微笑著望著他,顯然剛才那句話就是她說的。

“我是說海棠。”

“那還是說我呀!”那女子暈生雙頰笑得玉手捂住了嘴巴:“我就叫海棠。”

沈方鶴猛然感覺到頭有點大,大得比宋小頭的頭還要大,扭頭四顧隻見樹影重重風吹花翻紅浪,那裏還有齊青陽的人影。

“你在找什麽?”

“找人。”

“我找的是男人。”

“哪個男人?”

“一個姓齊的男人。”

“嘻嘻嘻……”女子嘻嘻笑著一撩花枝從花叢中走了出來,跺著腳抖落腳上的塵土和身上的花瓣,手撩起額頭的青色露出紅潤的臉頰,對沈方鶴道:“我可以帶你去找他。”

沈方鶴看著眼前的女子,突然很想回醫館,眼前這個一身紅衣眉眼含笑的女子多麽像當初在侯家集的嚴讌兒,也許她看起來要比嚴讌兒小上幾歲,身材要瘦上一些。

“你再想什麽?”

“我想回家。”

沈方鶴沒說錯,此刻的他真的想回家,跟著齊青陽來到這裏,轉眼看花的工夫齊青陽就不見了,多出來這樣一個神秘女子,是不是姓齊的在打自己的主意,調虎離山然後再……

沈方鶴擔心嚴讌兒,背起藥箱扭頭要走,那叫海棠的女子在背後喊道:“郎中先生,人說醫者仁心,哪有遇見病人不醫的道理。”

沈方鶴停下了腳步,祖師有訓:遇病不醫,必下地獄。可病人在哪裏?這海棠花園一行是不是騙局?

“請問病人在哪裏?”

“就在這裏。”

“這裏隻有兩個人。”

海棠笑了,甜美的笑容不輸道旁的海棠花。

“對,這裏隻有小女子與先生,先生既是郎中,那小女子隻能是病人了。”

“哦,敢問姑娘哪裏不適?”

海棠低頭笑道:“這裏怕不是診治的場所,先生還是隨我去我閨房吧。”

海棠說完輕移蓮步,一搖一擺的在前麵走著,沈方鶴背著藥箱跟在後麵,一邊走一邊在心裏嘀咕,這海棠夫人的房中會不會有毒蛇猛獸,這一去是凶多還是吉少?

青石板路還像以前那樣的窄小,道兩旁是連綿起伏的海棠花樹,大的粗如碗口,小的也如兒臂,以前梅園中的萬棵梅樹竟然全部變成了海棠,是誰有如此財力,又是誰有這樣的手筆。

沈方鶴默默地看著默默地皺眉,原來梅園的布置早**然無存,就連那些普通的花草都被剪去,換上了火一樣的海棠。

梅童,你在哪裏?可知道你多年的心血已被毀滅?

想到梅童,不禁又掛念起花滿月來,這個命運多舛的小師妹剛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又卷入了這場風波裏,如今的她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