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鶴回到醫館已是天快黑了。門關著,嚴讌兒不在家。去後廂房看看,海棠還在沉睡。

“這是怎麽了?這麽久還沒回來?莫非遇到了危險?”

沈方鶴的心提了起來,原本這件事與嚴讌兒無關的,可不能為了自己讓她出什麽事。

眼下該怎麽辦?等,隻有等,等到天黑了再說。

等待是最令人無奈的,特別是等人,有些人你等一會兒就會出現,可有些人你等一輩子也未必會出現。

嚴讌兒回到醫館時已是起更時分,一身灰塵加上撕裂的衣襟,渾身透著一股疲憊,進了屋就“噗通”一下躺在了竹椅上,一言不發。

“你沒事吧?”沈方鶴遞過一杯涼茶,嚴讌兒接過一飲而盡,完了擦擦嘴眼睛盯著房頂,好一會兒才喃喃道:“死了,都死了……都死了……”

沈方鶴一驚:“誰死了?焦二寶?”

燭光下的嚴讌兒眼神迷茫,一把抓住了沈方鶴的手急切地道:“咱們離開這裏吧,這裏太邪惡了,再呆下去你會死在這裏的!”

沈方鶴握緊了嚴讌兒的手,柔聲道:“別怕,大風大浪咱們都經過了,還怕這小小的涼溪。你這是遇到什麽了?”

在沈方鶴的心裏嚴讌兒一直是個很強的女人,不說身手單憑應變能力也算當下武林中數一數二的,為何這次像變了個人一樣,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或事讓她怕了。

“當我剛進焦小莊,還沒等打聽焦大寶住在何處,就看到莊裏起了大火,一片怕是有兩三畝地的院落,眨眼就沒入了火海中,莊裏人拿著木桶鐵鍬衝過去救火,可火勢太猛這些東西根本就沒有用……”

沈方鶴急道:“著火的是焦家?”

“除了他家還能有誰有那麽大的莊院。”

“人全死了?焦二寶呢?”

“全死了,”嚴讌兒歎道,“焦家大小二十八口,全部葬身火海。”

“有沒有焦二寶?”

“有,”嚴讌兒很肯定,“我裝做看熱鬧的躲在人群中,待火熄之後官差從廢墟之中找出了二十九具燒焦的屍體,據莊裏的村民說焦家二十八人,這多出來的肯定就是焦二寶。”

事情是不是真如嚴讌兒所推斷,那多出來的一具屍體是不是焦二寶?

沈方鶴不敢確定,焦二寶敢半夜上延青山山洞,遇到狼牙都能逃脫,可見有一身不弱的功夫,區區一場火又怎能困得住他?

“海棠園怎麽樣了?誰病了?”

聽嚴讌兒問起,沈方鶴不禁暗暗懊惱,恨聲道:“本來我以為是練海棠病了,焦家起火讓我明白了沒有人生病,他們把我找去就是在拖住我。”

嚴讌兒奇道:“她既然沒病你為何不早點回來?”

沈方的無奈地道:“因為她給我講了個故事。”

“海棠的故事?”

“對。”

嚴讌兒突然不想問了,她能猜得到練海棠會怎麽說,姐妹倆的事就像手心手背的事,所謂的對錯隻是手掌一翻,許她海棠說姐姐的是非就許練海棠說妹妹的不是。

這世界有的永遠是互相指責,沒有人會自問自責,這也是人性的悲哀!

嚴讌兒皺緊了眉頭:“就聽了個故事?”

“還吃了頓飯。”

苦笑,嚴讌兒臉上浮現出苦笑:“你還有閑情雅致在那裏吃飯?”

沈方鶴也是一臉苦笑:“本來我是不打算在那裏吃飯的,可練海棠說她園中新來了一個女廚娘,手藝不錯,最拿手的叫無骨魚。”

“你懷疑這女廚娘是滿月或是梅童?”

“對。”

“結果呢?”

沈方鶴皺起了眉頭:“吃那無骨魚的味道倒是與梅童所做相差無幾,可桌上還有一道菜卻甚像滿月的手藝。”

“燒雞?”

“對。”

嚴讌兒不解道:“若是梅童與滿月都去了海棠園,那酒館中藏著的又是誰?”

“我也不知道。”

沈方鶴徹底失去了智慧,愣愣地坐到了桌後兩眼無神。

窗外吹起了風,落葉沙沙。是誰驚飛了樹上的夜宿的鳥,攪起一院驚悚。

“沈郎中,你再想想那錠銀子花在哪兒了,若是找不到我家老範非休了我不可!”

麵館老板娘賽芙蓉坐在沈方鶴對麵,拖著哭腔說出了這番話。

“一錠灌了鉛的銀子要它何用,治好了那書生的傷也費了我不少工夫,我不跟你要銀子倒也罷了,你還來衝我要銀子。”

沈方鶴不明白這妖豔的麵館老板娘怎麽又想起來問自己要那錠銀子,試探著問了這麽一句。

“哎吆!”賽芙蓉一拍大腿,眼淚下來了,“沈郎中啊!開始我當家的讓我拿銀子,我就動了個小心眼兒,給了你那錠銀子,昨晚我當家的問起才知道那是錠真銀子,就把我罵了一通,說如果要不回銀子就不讓我回去了。”

沈方鶴雙手一攤無奈地道:“可以你來晚了,銀子確實用掉了。”

聽沈方鶴這麽一說,賽芙蓉不幹了,“嗷”地一聲哭喊起來:“大夥兒都來看呐,不得了了,沈郎中貪人錢財了……”

涼溪街不大,這女人一嗓子嗷嗷出去,半條街都聽到了,呼啦圍上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指指點點。

見有人圍觀,賽芙蓉膽子壯了不少,伸手抓住了沈方鶴的衣襟,大喊道:“大夥兒快來看看,就是這個人,這個人貪我銀子還想對我動手動腳,大家說該怎麽辦……我……我……我跟你拚了……”

女人撒起潑了是讓人怕的,特別像是沈方鶴這樣的斯文男人,看到這女人不但對他又抓又撓,還用力撕扯著自己的衣服,眼看一隻袖子給撕扯下來了,露出了雪白的手臂。

“嗷”地一聲,看熱鬧的人群中炸了鍋了,幾個街頭混混還吹起了口哨。

“真沒想到這郎中竟然是這種人,下次誰還敢找他……”

“可不是嗎二哥,知人知麵不知心呢……”

“老三快看,那娘們兒竟然……”

正當人群七嘴八舌說三道四之際,隻聽得一記響亮的耳光聲,沒看清是怎麽回事,那撒潑打滾的賽芙蓉飛起了老高,一個跟頭摔到了門外,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還沒等那女人爬起來,一隻大腳狠狠地踩在了她的脖子上:“賊婆娘,到我家勾引我男人還倒打一耙,要錢是吧,老娘先給你五百……”

說著話嚴讌兒大手掄圓“啪地”一聲又給了賽芙蓉一個嘴巴,老板娘塗著胭脂的臉登時腫了起來。

人群靜寂了,每個人都瞪著大眼看著打人的嚴讌兒,沒有人見過這麽猛地女人,涼溪沒有,恐怕整個落翎崗都沒有。

沒人敢上前去勸說,有人看到躲在人群中的麵館掌櫃老範縮了縮脖子,偷偷的溜回了麵館。

躺在地上的賽芙蓉不停的掙紮,無奈脖子被嚴讌兒狠狠地踩住動彈不得,急出了一頭汗,掙紮中衣衫也撕碎了半幅,露出紅色的肚兜。

“哈哈哈……”有人打著哈哈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嚴姑娘、嚴姑娘,給宋某一個麵子,就放了她吧,一個鄉野粗魯女人,嚴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嚴讌兒皺起了眉頭,沈方鶴也皺起了眉頭,是他!難道這胖掌櫃夫妻是他指使的?

來人是誰?

宋財。

嚴讌兒一抬腿鬆開了賽芙蓉,那女人一骨碌爬了起來,像隻狗一樣夾住尾巴溜走了,背後又響起了圍觀人的笑聲。

“宋掌櫃,”沈方鶴一抱拳,“宋掌櫃的傷好了?”

沈方鶴的意思是說你的傷還沒好就別再出來搞三搞四了,不知道是沒聽出來還是裝糊塗,笑著回答道:“感謝先生妙手回春,兄弟的傷已好了大半了。”

沈方鶴哈哈一笑:“那就好,聽說最近山裏不太平,宋掌櫃還是少出去走動,要知道不是所有毒都是敝人能解的!何況近來山上頻頻出現鬼火,聽說那鬼火之毒可是誰都解不了的。”

圍觀的村民早散去大半,剩下的幾個人也聽不懂沈方鶴在說什麽,宋財聽了卻是心頭震動不小,一刹那心頭迷茫起來,眼望著大青山頂喃喃自語道:“鬼火、鬼火,鬼火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