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宅。

雪蓋遍了董宅的房屋,卻沒遮掩住窗戶映出的燈光。

沈方鶴推開門走進去,看到了屋子正中的兩個人,姚驚鴻與梁擔麥。

“你還是找來了。”

梁擔麥沒蒙麵,看起來與以前沒多大變化,隻是原本光滑的臉上多了一些皺紋,給人一種英雄垂暮的感覺。

“我來了,老友去了我的醫館,怎地不等我回來?”

“因為我跟你從來就不是朋友!”

沈方鶴笑著答道:“還好我也不是你的敵人,有梁幫主這樣的敵人說不定啥時候就見了閻王。”

梁擔麥聽出了沈方鶴的意思,是在說他暗殺老房、金老貴等人的事,於是冷哼道:“有些人本就該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幫主還要殺戮下去嗎?”

“殺,殺盡那些貪心之人!”

“哥!”坐在一旁的姚驚鴻顫抖著喊了句哥,“哥,算了吧,那錢財咱不要了,就放過他們吧!”

“放過他們?”梁擔麥吼道,“你忘了爹是怎麽死的?你忘了你和娘受的罪了嗎?”

姚驚鴻含淚搖著頭說道:“哥,你錯了,你不該事事都相信燕淩霄的,這人雖與爹有些交情,其實也在貪咱家的東西,你看,我這身上的傷就是拜他所賜……”

姚驚鴻一指肩頭上的傷口:“……表麵上他把姚三春那些人都透露給你,實際上他還在跟姚三春暗中往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從中挑唆。

“當年他挑唆咱爹增加店鋪的租金,弄得丁集與龍門的生意人惶惶不可終日,終於在姚三春的領頭下撕毀了與咱家的契約,霸占了咱家的店鋪,可這一切若不是因為你遠走京城沒有消息,爹上京尋找不在家中,是那姚三春想霸占就能霸占得了的嗎?”

梁擔麥垂下了頭默不作聲,看來他也覺得自己有錯。

“爹爹從京城回來後又遇到店鋪都沒了,一氣之下撒手人寰。爹爹死後,這董宅如走馬燈般的你來我往,每個人都想從中撈點好處,哈哈哈!很少有人是真心關心我和娘的!

“舅舅與表姐還算照顧我們,可舅舅就是打魚種地的平凡人,能有多大的能力養活自己一家和我們娘兒倆,到後來……”

後來的事沈方鶴聽姚驚鴻說過,姚家的家主姚大春把她們母女接到了他家,收她作了女兒。

果然,接下來姚驚鴻說到了這一段:“後來姚老爺收留了我們母女倆,為了讓他人忘掉董家的事,姚老爺在這間屋中灑上了血漬,布置成我們母女遭難的假象,到了他家他對外說是從外地撿來的逃難的母女,更把我當作親生女兒來養活……”

一直沉默的梁擔麥突然開口打斷道:“隻怕他也是有所圖!”

姚驚鴻淒然道:“哥,這些年您到底經受了什麽?為什麽在您的眼裏就沒有好人?”

梁擔麥負氣道:“那你來說說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姚驚鴻跟她的哥哥賭起氣來,拉了拉身上的衣衫裹緊身子,坐直了大聲說道:“咱不說姚三春、金老貴等人,單說你剛才提到的好人燕淩霄,你說你在青瓦坊遇到了燕淩霄,燕淩霄怕你一個人孤苦把自己的女兒送去陪伴你,那麽你可知道他是怎麽去的青瓦坊?”

“我怎不知道,他是尋找徒兒到的青瓦坊,帶著一雙子女,在青瓦坊病倒了,薛家的老婆子收留了他,他病好後把兒子留給了薛家,恰好又在青瓦坊遇到了我,才把女兒留給我的。”

梁擔麥說完隻見姚驚鴻嘿嘿冷笑:“去尋找徒兒帶著一雙兒女,這燕淩霄也真有趣兒。哥呀!你錯了,其實燕淩霄去青瓦坊不是找徒弟的,就是奔著你去的。”

“瞎說,”梁擔麥斥道,“他又不知道我在青瓦坊,怎能說是為我而去。”

“哥哥可記得曾讓人送回來一幅畫?”

梁擔麥身軀一震,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牆上,牆上其他畫都在,獨缺了那幅畫,也難怪,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牆上怎麽有那幅畫呢!

“給哥哥你送畫之人後來哥哥可又見過?”

“沒有。”

“恐怕你這輩子都不會見到他了。”

梁擔麥皺眉問道:“怎麽了?”

“他死了,就死在河東,就死在龍門,就死在燕淩霄他家!”

這一連幾個“死”字就像一條鞭子,抽得梁擔麥的身軀連顫幾顫。

“燕淩霄為什麽殺他?”

“給你送畫那人前腳剛裏開這裏,就被燕淩霄請去了燕家,好酒好菜一頓雲山霧罩地迷惑住了,把你的行蹤都給泄露出去了。

“這燕淩霄得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後就弄死了送畫人,帶著一雙兒女去了青瓦坊去尋你,說是把女兒送給你解悶,其實是想長大後圖了你的家產……”

姚驚鴻這段話沒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句大喝:“不!不是這樣的!”

接著燈光一暗,一個紅影撲進了屋,來人一下子撲倒在梁擔麥麵前,連呼幫主。

來人是誰?

燕舞,燕淩霄送於梁擔麥的女兒燕舞。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燕舞嘴裏喃喃著,手拉著梁擔麥的衣襟不停的搖,“幫主請相信燕舞,燕舞絕沒有貪圖幫主的東西,沒有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

梁擔麥扶起了燕舞,微笑著拍去她身上的雪花,說道:“孩子,我相信你,相信你!”

燕舞笑了,笑的時候眼睛裏還含著淚。

梁擔麥也回頭抹了把眼睛,再轉過臉來依舊是一副冰冷的樣子:“這事你怎麽知道的?”

“燕家的三小姐是我的好姐妹,她知道的我都會知道。”

梁擔麥冷哼道:“你接著說,誰是好人?”

“他是好人!”

姚驚鴻一指沈方鶴:“這位沈郎中才是不折不扣的好人。為了還別人一隻手千裏迢迢地來到河東,東西沒還成卻卷入了這場紛爭中,我已暗中觀察了許久,隻有他沈郎中才當是真正的好人!”

梁擔麥皺著的眉頭舒展了一些:“你真是來還東西的?”

“如假包換。”

梁擔麥舒了口氣:“我以為你是跟蹤我來的,還有那姓薛的,剛才差點殺了他。”

梁擔麥說完又道:“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你那麽愛管閑事,把閑事從青瓦坊管到了河東,這些事跟你又有什麽糾葛?你何苦來著!”

沈方鶴回答到:“這事是與敝人無關,可是與薛盡歡有關,薛盡歡是敝人故友之子,他的事敝人當然要管。”

梁擔麥不屑道:“就燕家的兒子送予他家之事,這也不是什麽大事,還是讓他該滾哪兒滾哪兒吧,別枉丟了小命。”

麵對梁擔麥的囂張語氣,沈方鶴淡淡一笑:“隻怕沒那麽簡單,他若是知道他爹的遺作在你董家,隻怕會來找幫主你索取。”

“什麽遺作?”

梁擔麥不知道,姚驚鴻與燕舞同樣不知道,都是麵露驚奇。

“就是那幅珍妃圖。”

梁擔麥很是吃驚,情不自禁地伸手指著沈方鶴道:“你……你知道珍妃?”

沈方鶴心中暗道:我何止知道珍妃,我都見過珍妃本人。

心中這樣想,口中卻不敢說,隻是輕輕的點點頭。

“那幅畫是他爹所畫?”

“對。”

梁擔麥眼中的光芒瞬間暗淡了下來:“可惜那幅畫已經不在了,我這裏隻剩了幅假畫。”

說完這句梁擔麥猛地抬起頭來,惡狠地地衝著姚驚鴻道:“我讓你好好保存好好保存,你卻把那幅畫丟了,你真是該死、該死……”

梁擔麥的語氣很凶狠,說的話也惡毒,完全不像一個哥哥該對妹妹說的話。

姚驚鴻有些理虧地低下了頭:“那天是初一,我按照哥哥你說的把那幅畫掛在這正堂中,沒想到剛掛好就來人了,我來不及取下來就偷偷的溜了,等人走後我再回來去就變成了那幅假畫了。”

沈方鶴明白了,邱岩良入住董宅的那天剛好是初一,姚驚鴻掛好畫正碰到邱岩良進屋,邱岩良趁機用假畫換走了真的珍妃圖。

可這幅珍妃圖對梁擔麥又有什麽意義?為什麽他會這般在意?還要初一十五掛在董家的牆上。

沈方鶴沒有問,人家的事不該問的最好是別問。

可姚驚鴻問了,哥哥對這幅畫與對她的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讓她受不了。

“哥,那幅畫到底有什麽秘密,能讓你這麽在意?”

“她……她……她是……”梁擔麥回答不出來,連說了幾個“她”字還是沒說出來,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不該你管的別瞎問!”

“不,”姚驚鴻大聲道,“這些年我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掛上取下,我就想知道,也該知道的!”

梁擔麥垂頭不語,燕舞看他這副表情甚是心疼,畢竟她是跟著梁擔麥長大的,在她心中早把這個男人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姑姑,你就別問了。”

燕舞開口稱呼姚驚鴻為姑姑,姚驚鴻卻不領情,對她喝道:“你別管,這裏沒你的事!”

燕舞含著眼淚退到了一邊,不敢再出聲。

“唉!”

沈方鶴一聲歎息,幽幽地道:“姑娘,莫要問了,誰心裏沒有一個仰慕的人,梁幫主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心裏有她為她作些事也不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