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盡人事,聽天命

接下來被請上台的是王仲明。

“嗬,我是該叫你王仲明呢還是叫王鵬飛呢?”把話筒交到王仲明手裏後,趙恒笑著問道。

台下頓時響起了一陣會意的笑聲,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問題,對很多人來說,這也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

“王仲明好了,習慣了。”王仲明笑笑答道,算是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

“嗬,那好,仲明,誰都知道這次三星杯上你是最出風頭的人,所有人談論的話題總是繞不開你,甚至連樸勝熙這樣的人都受不了而發出抗議之聲,對此,你有什麽感想呢?“趙恒笑著問道。

“噢,這個呀,嗬,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又所謂退一步風平浪靜,讓一步海闊天空,這樣的事兒沒必要放在心上,而且我相信以樸先生的心胸也不會真的會為這種事情煩惱,您看,他現在笑的不就是很開心嗎?”王仲明笑笑答道,用目光向樸勝熙那邊示意道。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果然樸勝熙正在樂嗬嗬的笑著,見周圍眾人的目光都轉向自已,他連連點頭,笑容更是可掬。

“嗬嗬,你還真是很會推卸責任呀。對了,聽人說下午是範唯唯送你來的飯店,是真的嗎?”趙恒問道。

“呃......這個問題有點兒八卦吧?”王仲明笑笑道——小道消息傳的還真是快呀,不過也難說,自已和範唯唯下午在水吧坐的時間不短,因為有三星杯的比賽,棋院先期到飯店做準備工作的人很多。有誰恰好看到當時的情景也很正常。

“嗬,是有那麽一點兒,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吧?”趙恒笑著答道。

“嗯,你聽說的沒錯,是有這麽回事兒。”王仲明答道——沒有必要否認。而且否認也沒有用。

“嗬嗬,真是這樣呀,為什麽不讓她留下來參加晚上的宴會呢?”趙恒追問道。

“噢,她有別的事兒。”王仲明答道。

“那明天的比賽她會來賽場觀戰,為你加油打氣兒嗎?”趙恒問道。

“嗬,應該不會吧。說起來她比我要忙的多。加油打氣兒,要做早已經做過來,等著結果就可以了。”王仲明答道。

“是嗎?她對你進入下一輪比賽是不是很期待?”趙恒再問。

“這個呀......,嗬,你為什麽不問她是不是更希望我拿到冠軍?”王仲明幹脆替對方把最想問的話問出來。

“呃......,嗬嗬。好呀,她是不是更希望你拿到冠軍呢?”趙恒笑道,也不怕羅嗦,把王仲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這樣的對答,又引起台下的來賓們一陣笑聲。

“嗬,這個問題

。您其實不是直接問唯唯更好,我轉述她的話,一來未必是她的本意,二來您也未必相信,您說是不是?”王仲明笑著問道。

“呃......,我問的是你,你把我推到她那兒,這太極打的也太熟練了吧?”趙恒氣道——沒想到把自已的胃口調高,為的就是把自已重重摔下,實在是太壞了。

“嗬。誰讓您有唯唯的電話呢?如果沒有,我也不會讓您自已去問吧?”王仲明笑著解釋道——趙恒不隻一次上過範唯唯的那檔圍棋節目,相互間自然有聯係方式,雖然不是那部範唯唯自已私人使用的專用號碼,但聯係到本人卻也問題不大。

“.....。呃......搞了半天,原來還是我自已給自已挖的坑呀。好吧,不問她了,我就直接問你,對明天的比賽什麽想法,是不是懷著一顆必勝的信心?”趙恒放棄了,轉而問常規的問題。

“噢,明天的比賽嘛,六個字,‘盡人事,聽天命’。”王仲明答道。

“‘盡人事,聽天命’?就這麽簡單?”趙恒訝然問道,無論如何,這聽起來怎麽也算不上什麽豪言壯語吧?

“對,剛才孫老師不是說過了嗎?屬於我們那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所以現在我在下的是快樂圍棋,我不在意比賽勝負的最後結果,而是享受比賽的過程。”王仲明答道。

這個回答引起了台下一陣的議論,許多人都以為王仲明的複出是為了奪回棋壇霸主的寶座,重新成為世界棋壇的第一人,卻沒想到人家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打算。

“呃......,你的意思,是你說對明天比賽不預設任何立場,完全以平常的心態去應對?”趙恒也是一愣,然後問道。

“嗬,可以這樣說吧。您也知道,我的比賽不多,所以對我而言,任何一盤棋可以說都沒有分別,無論是預選賽時的比賽,還是明天即將開始的半決賽,其實都沒有什麽不同。我不會因為是預選賽就放鬆精神,也不會因為是半決賽就會變得緊張,勝負隻是圍棋對決的一個結果,而不是人生的全部。”王仲明答道。

“......,嗬,這就是這些年來你遠離圍棋所得到的感悟嗎?”趙恒問道。

“嗯,是的。以前,圍棋就是人生,現在,圍棋則隻是人生的一部分。以前,圍棋隻是一種技藝,而現在,我更覺得是一種哲學。”王仲明答道。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看來這句話的確不是沒有道理。謝謝,謝謝王仲明,和我們這些人相比,你已經是另外一個層次的人了。”趙恒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孫賢周那樣年近五十,已經處在個人競技狀態下坡路上很多年的人說出自已下的是‘快樂圍棋’或許是一種自嘲,但在王仲明身上,這個‘快樂圍棋’給人的感覺卻是一種無形的壓力,一種無需大喊大叫的信心。

“他這是在為明天比賽的失利做鋪墊嗎?他是不是怕話說的太大,萬一輸了臉上太難看才這麽說的嗎?”台下的韓昌太小聲嘀咕著。

“如果真是那樣就好了

。”聽到同事的自言自語,崔實源喃喃道——不在意勝負的結果,就等於比賽時不盡心盡力了嗎?

由於第二天有比賽,這類比賽的結束時間都比較早,八點過後,就有人陸續離席,韓國人的飲食偏於清淡,對於樸勝熙,孫賢周這種常常出席類似場合,又或者象韓昌太那樣長期住在北京的韓國人還比較適應,但象樸誌炫和吳燦宇這樣的年輕棋手就比較難了,出席賽前晚宴是一種禮貌也是身為參賽棋手的義務,現在該走的儀式都已經走過,喝了兩杯飲料,簡單的吃了幾口涼菜後便向孫賢周請示要回房間去休息。孫賢周知道他們倆的想法,便也沒有婉留,叮囑了兩句要早點兒休息就讓他們離開,自已則接著大吃大喝,大快朵頤去了。

回到自已的房間,第一件事兒就是打開行李,取出自帶的泡麵(當年日本著名棋手,六連霸棋聖位的藤澤秀行來中國參加比賽時常常會自帶日式拉麵,不過那是因為身患癌症,接受放療後咽喉腫痛,無法吃別的食物,但韓國棋手自帶泡麵卻少有是出於身體的原因,更多卻是口味的問題。所謂有錢難買爺樂意,喜歡吃泡麵的人,山珍海味於其反而是一種煎熬。想起一個笑話,一個地主天天大魚大肉吃得膩得要死,一天他的長工失手打碎一件家俱,讓這個地主心疼的不得了,於是決定做出他認為最嚴厲的處罰——罰這個長工一整天吃魚吃肉!可想而知,自那以後,他的長工三天兩頭的出包犯錯,並開心的接受著地主最嚴厲的處罰)。

把麵泡上,等麵完全泡開還需要一段時間,兩個人對坐閑聊——樸誌炫不喜言語那是在有生人在場又或者人比較多的公眾場合,再在屋裏隻有師兄弟兩個人,自然不會象剛才那樣惜墨如金,百不答一了。

“誌炫哥,你說王仲明剛才在台上說的那段話是什麽意思?”吳燦宇問道。

“哪段話?”樸誌炫反問。

“就是‘以前,圍棋就是人生,現在,圍棋則隻是人生的一部分。以前,圍棋隻是一種技藝,而現在,我更覺得是一種哲學。’”吳燦宇複述道。

“這個......,或許是他對圍棋觀念轉變的看法吧?雖然我也不是太理解,不過他那樣想,肯定是有其道理所在。”樸誌炫想了想後答道。

“這個我也明白,問題是,那個道理到底是什麽呢?”吳燦宇托著下巴問道。

“......,或許是說以前他的世界中隻有圍棋,所以圍棋就是全部的人生,但現在經曆了許多,才知道圍棋隻是自已人生中的一部分,因此對勝負才不會那樣的執著,人也變得超然。”樸誌炫想了一會兒後答道。

“可是,人變得超然,對勝負不再執著,於職業棋手不是一種弱點嗎?作為職業棋手,贏得比賽是唯一的使命,不能贏棋,其他的全無意義。連你我這樣的年輕棋手都懂得的道理,他怎麽會不知道呢?”吳燦宇迷惑的問道。

“這個......,他的人生無法重複,他的細曆難以複製,所以他的思想咱們大概也永遠無法理解,不過有一點我知道,他是天才型的棋手,而天才型的棋手,從來不會缺乏信心。”樸誌炫鄭重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