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結局

比賽在繼續,樸誌炫竭盡全力的追趕著,不過人力有時而窮,官子功夫再好也做不到無中生有,具體的手段就在棋盤上,分別隻在於能不能夠被棋手發現,這方麵的才能樸誌炫固然是出類拔萃,但王仲明的官子亦也是精彩絕倫,進退得當,優勢幅度雖然不大,卻是堅定得象是五嶽之首的泰山,‘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

收完最後一個官子,樸誌炫將手縮了回來,他的眼睛依舊如常的盯著棋盤,從表情上似乎和平時沒有任何分別,但如果可以更仔細的觀察,他垂在身旁的手卻是握緊了拳頭,拳頭握的很緊,以至於手指都有些發白。

重新審視了一遍棋局——早在一個小時前樸誌炫便已經進入讀秒,而王仲明的自由支配時間還留有五分鍾,足夠讓他仔細的審視棋局,點清目數。

很快,王仲明抬起了頭看向旁邊的記錄席,“這盤棋使用的是不是韓國規則?”他問道。

“呃.......,是的。”負責記錄的少年棋手下意識的答道。

“哦。”得到答複,王仲明把目光轉向對麵,同時伸手,示意自已放棄行棋,把權力讓給對方——棋盤上已經沒有官子,但有沒有棋卻是由雙方認定的,因為在實戰對局中不隻出現過一次一方以為棋盤上無棋可下,而對方堅持還沒有終局的情況,最有名的恐怕莫過於當年吳清源與岩本薰十番棋之戰的終局之爭了。

在吳清源那個時代還沒有書麵的圍棋規則。對局者雙方除了心領神會,互相了解的口傳規則外。從來沒有書麵的規定,那些口傳規則基本都屬於在日常每一局棋中都會發生的基本規則,可以得到棋手的共識,但對於那些在日常對局中極少遇上的情況,棋手的理解就未必一樣了,而吳清源和岩本薰就屬於這種百年難見的珍型。

那一盤棋中,終局時岩本薰的空中有一個劫的情況下必須補一手消劫,但那樣一來就等於在自已的空中自補一手。自損一目,所以岩本薰仗著劫材有利堅持不肯補棋,雙方僵持不下,以至於最後驚動到當時圍棋界最高權威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名人出麵裁決,判定‘黑不必補,白勝一目或二目勝’,此判定做出。雖平息了兩位棋手之間的爭議,但那更多是因為少時本因坊秀哉名人至高無尚的權威,沒有人敢質疑他的最終裁定,且這個結果並不影響此局最後的勝負結果,但這並不等於爭議就不存在,事實上此事之後。日本棋手人心惶惶,深怕以後比賽中碰到同樣情形,如果相差隻有一目,勝負因此而顛倒時怎麽辦?因此一致認為書麵規則是必需的。但是圍棋規則規定‘有劫要補’,恰巧和本因坊秀哉的說法相反。但因為這種情況終究極少出現,所以倒也不是需要非常急迫解決的問題。

不料的是。在吳清源與高川格三番棋第二局又發生了糾紛,而這一次吳清源的立場和上一次恰好調換了位置,輪到他的空中有劫但卻劫材有利,但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的劫是否要補關係到棋局的勝負,粘劫負,不粘勝,因此當終局時高川格要求吳清源按照圍棋規約的判例加補一手,而吳清源認為要不要補棋應由對局者決定,規約怎麽可以硬性規定棋手補棋,難以令人心服,遂要求實戰解決,此事僵持了好幾個月,吳清源終究人單勢孤,無法和日本棋院對抗,勉強同時空中補棋,使得高川格以半目獲勝。這兩次的終局劫爭事件使得日本規則中的不合理處展現無遺,而韓國圍棋規則基本照搬日本規則,也存在類似的隱患,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采取的方法是終局虛手製,也就是雙方收完官子後,認為棋局已經結束,不需要再落子的一方虛點棋盤,表示放棄落子權,另一方若是認為還有棋可下,就繼續落子,比賽繼續,若是也認為沒有棋了,便也虛手相對,雙方虛手,則棋局終了,裁判可以作棋計算勝負了,當然,也可以通過雙方口頭認定,比如一方直接問對方棋局是否繼續,總之,現在的比賽終了不是依照規則的硬性約定,而是強調的實戰解決。

遲疑片刻,樸誌炫也是應以虛手——沒有棋的情況下繼續落子並不會改變勝負的結果,但這樣的做法叫做‘攪局’,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情。

雙方虛手,棋局終了,負責記時的小棋手按停棋鍾,然後一路小跑奔出對局室,去找本次比賽的裁判張學斌。

“兩目半?”王仲明問道。

樸誌炫默默地點了一下頭,表示對方計算的結果和自已一樣。

得到了對方的回答,王仲明也就不在說話,坐在椅子上等待著裁判的到來。

研究室內的閉路電視雖看不到對局室的全景,但可以完整的看清棋盤以及對弈雙方身體的一部分,見兩個人都不再有動作,便知道雙方都已確定終局。

“哈,贏了!”林海濤笑道——盡管早在三十餘手前就已經知道黑棋會以兩目半獲勝,但沒有終局之前,心中總還會擔心是否有意外的事情發生,比如落子脫手,棋子掉在不該下的位置,現在雙方既然同意終局,那麽一切便是木已成舟,再無更改。

“嗬嗬,不錯,不錯,開門兒紅吧。”陸一鳴笑道——樸誌炫的天賦很高,但人卻是屬於功夫型的棋手,行棋穩健,少有錯失,贏他一盤棋絕不是輕鬆的事情,而王仲明這盤棋從始至終都牢牢的把握著棋局的主動權,利用對方一步棋應對的不夠精確,便取得了領先地位,並一直保持到終局,類似這樣的情況,在樸誌炫的比賽中並不多見,其大部分的敗局多是中盤戰鬥失誤而中盤認輸,下到官子階段,即使落後也常常會被他翻盤,而這一次,王仲明不僅在中盤戰鬥中取得了優勢,而且在官子戰中的表現也可圈可點,沒給對手以半點兒機會,遭此一敗,樸誌炫為人所歎服的不動心怕也會暗起波瀾吧?

“唉,全無機會,少有的完敗局呀。”孫賢周則是一聲歎息——兩目半,差距並不很大,但正因為差距並不很大,所以才會讓人心生感歎。要知道,這盤棋可是樸誌炫與王仲明的第一次正式比賽,也是被媒體賦予‘未來王者與過去王者’特殊意義的一場戰鬥,此一戰不僅關係到此次三星杯半決賽的最終勝負,誰能晉級的問題,同時也是兩代棋手(或許說是三代棋手)中最優秀代表人物間的直接對話,關係到雙方的心態,氣勢。更讓人憂心的是,那個曾經天下無敵,壓在日、韓兩代棋手頭上七八年之久的那個棋壇霸主又回來了嗎?難道八年之後,又一代韓國棋手的天空被這片揮之不去的烏雲將陽光遮住?

咬著嘴唇,崔實源是無聲的歎氣,他所期待的,而且在樸誌炫中屢屢出現的反敗為勝的情景終究沒有出現,之前林海濤,陸一鳴,孫賢周等人一次次的點目計算一次次熄滅著他心中殘存的那一絲期望。

“喂,崔記者是吧?說說,有什麽感想吧?”火上澆油,陳見雪不知什麽時候跑了過來,眉梢上揚,挑戰似的向崔實源問道,旁邊還站著金鈺瑩,同樣的揚眉吐氣,神清氣爽。

“呃......,什麽感想?”崔實源疑惑的反問道——並不是他聽不懂對方講的是什麽,不過此時此刻讓他說什麽好呢?

“嘿......,你不是中國話說的很好嗎?怎麽,聽不懂了?孫浩,翻譯。”陳見雪把孫浩拽了過來吩咐道——陳見雪好看韓劇,不過不等於她就會說韓語,既然崔實源要裝傻,她還有別的辦法。

“呃,翻譯什麽?”孫浩莫名其妙的問道。

“嗬,王老師贏了,她來刷存在感的。”金鈺瑩笑著解釋著。

“呃......,嗬嗬,有必要嗎?殺人不過頭點地,你看,他都已經這樣了。”明白了陳見雪的目的,孫浩笑著勸道。

“是嗎?崔記者,心情真的很不爽嗎?”陳見雪故做驚訝的問道。

孫浩過來了,自已再裝聾子也不成了,崔實源苦笑搖頭,“好吧,我為我那篇文章中所表現出來的傾向性道歉。”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加上樸誌炫又是的的確確的輸了,底氣不足,他也隻能承認現實。

“嗯,這還差不多。”見對方服了軟,道了歉,陳見雪心情大好,得意的向金鈺瑩擠了擠眼睛,金鈺瑩也是會心而笑,比她更要開心。

“......但是,我必需要說,三星杯半決賽是三番棋,王老師贏了第一局,可喜可賀,不過就整個比賽而言,樸誌炫還沒有輸,我對他還有信心。”崔實源卻接著補充道。

對局室裏,剛才在外邊吸煙的張學斌被找了回來,征詢過對局雙方的意思,然後開始做棋點目,最後高聲宣布,“黑棋兩目半勝”。

一錘定音,三番棋的第一局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