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 互利
查二十年前段位賽的資料,黃德誌身為中國棋院的現任院長自然有那個權力和能力,他既然打算那麽去做了,陳淞生也算放心了,古人雲,‘既得隴,複望蜀’,換成大白話,那就是‘貪心不足蛇吞象’,雖然搞清楚王仲明的過去對棋勝樓的現狀沒有影響,不過陳淞生想的是讓王仲明可以人盡其材,物盡其用,發揮出更大的能量,創造出更多的效益,那麽了解其背影過去,解開其不願參加各種比賽的原因便非常重要了,現在黃德誌攬下這個任務,那麽除非那時的資料遺失了,否則肯定可以找到。
“嗬,你大老晚的把我拉到外邊喝酒,應該不會隻是為了打聽小王的事兒吧?”陳淞生把一粒花生米丟進嘴裏嚼了嚼,又再抿了一小口白酒,然後向黃德誌問道——如果隻是為這種事兒,大可以打一個電話就解決了,黃德誌家在東城,中國棋院在天壇,再怎麽順路也不可能順路經過自已住的小區,他說他是偶爾經過,順道看看,鬼才會信呢!
“哈哈,知我者,淞生也。”黃德誌哈哈笑道,他特意下班以後來找陳淞生,自然有他的目的。
“全國棋社聯賽的事情很棘手,你是在棋院工作過的老人,比我更知道這件事的敏感。單純的隻是比賽沒什麽,問題是投資方想讓棋社聯賽獨立於棋院管理之外自已運作,這問題可就大了,用句成語來形容,那就是‘與狐謀皮’,棋院不是盈利單位,經費來源除了財政撥款就是舉辦各種比賽,組織各種活動從讚助商那裏得到的投資,此外還有出版,培訓等等,棋院上上下下好幾千人,光靠財政撥款那點兒錢哪兒夠用,想給大家搞福利,發獎金,還不都是得自已想辦法。放棄組織權,管理權,棋院的利益怎麽保證?我知道,你現在經營的棋社,肯定是站在棋社的角度說話,希望比賽盡早拍板,可我的難處呢?你有沒有想過我要拍這個板,身上要背負多大的壓力嗎?”黃德誌推心置腹地說道,他這樣的苦衷,大概也隻有原先同樣在體製內工作過多年的陳淞生理解吧。
“嗯.....,是呀,沒辦法,誰讓你趕上了呢?”陳淞生沒心沒肺地笑道,就象對方說的那樣,他現在是棋勝樓的經營者,當然要站在棋社的立場說話,他可以理解並讚同黃德誌的難處,但該要爭取的事情他卻是絕不會放棄。
“呃......,你呀!”黃德誌苦笑搖頭,自已隻是想求個安慰也那麽難嗎?
“嘿嘿,棋社聯賽大勢所趨,辦不辦,隻是個早晚的問題。雖說棋院把具體的經營權下放,但說到底,棋院還不是最高的裁決者嗎?就象企業公司,董事會是公司的最高決管層,但具體的經營管理卻是交給總經理負責,董事會雖不能直接幹涉公司的具體營運,卻可以對總經理的工作進行評判以及任免。所謂術業各有專攻,不能不承認,管理棋院和搞經營不是一回事兒,對管理者要求的才能並不一樣。棋院搞比賽搞了這麽多年,經驗是很豐富,不過在開拓市場,把圍棋產業化方麵的成績很難讓人滿意,比賽是搞了一個又一個,表麵看起來熱熱鬧鬧,可圍棋人口數卻是逐年下降,把下棋當成一種愛好而經常在下的多是一些中老年人,小孩子學棋雖多,但在父母那裏多是當做一門謀生的手藝,參加培訓班,請陪練,找老師,參加比賽,最後參加段位賽,成為職業棋手,算起來投入至少在三四十萬以上,成功了,除了極少數天份很高的以外,得到的無非是一份和普通人收入差不了多少的工作,而更多的失敗者不僅白花了那麽多的錢,更可惜的是荒廢了學業,耽誤了時間,長此以往,早晚會陷入一個死局,日本圍棋的現狀就是現成的例子,前車之鑒,不能不讓人擔心。所以在我看來,棋院真正要抓的,是怎麽樣能規範這個市場,讓這個市場可以活起來,而不是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把所有的事都抓在手裏。至於你擔心的棋院利益問題,這個可以談的嘛,終究中國棋院是國內棋牌類運動的最高管理中心,棋社聯賽再怎麽搞,也是在棋院的宏觀管理之下,無非是介入程度多少,利益分配大小的問題,總之,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隻要肯坐下來大家一起認真研究,總能找到各個方麵都能接受的方案。”陳淞生說道。
“嗬,說的倒輕鬆呀!紙上談兵,當然簡單,隻是講大道理,你未必就說的過我。”黃德誌哼道,正所謂站著說話不腰疼,評論員的工作總是最好當的,就象現在那些大名鼎鼎的公知,無論社會上出了什麽事兒都能聯係到體製,之上,真真正正的無不知,百行通,上至天文地理,下到針頭線腦,就沒有那些人不知道,不明白的事情,坐觀天下,坐而論道,指點江山,激揚文字,論才學,子建低頭,比氣魄,始皇汗顏,談古今,司馬拜倒,講兵法,孫武羞殺,隻不過,千千萬萬別想讓這些人真的去的做什麽事情,因為那些人除了一張嘴,渾身上下剩下的便隻有一張臉皮,城牆厚的。
“哈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勇若怯,真正的道理本來就很簡單,就是有些人參不透罷了。”陳淞生倒也不氣,哈哈一笑,掉起了書包。
什麽叫參不透?參不透那是因為身在局中,陶淵明參透了,鄉下種花去了,順治參透了,上五台山當和尚去了,等我退休了,不再管這貪爛事兒的時候,我能不比你看的透徹,活的瀟灑?
——黃德誌撇撇嘴,一臉的不屑。
“好啦,不跟你逗咳嗽了,現在說正事兒,全國棋社聯賽動靜太大,影響太廣,而且完全沒有先例,短時間內,這個決心很難下,所以我想,可不可以在小範圍內先嚐試組織一次類似的比賽,如果效果很好,真能達到吸引廣大普通棋迷關注的目的,那麽為了圍棋事業的發展,棋院讓出一部分既得利益也就能夠說服那些持不同觀點的人了,你覺得這個想法有沒有可操作性.......先說清楚,這隻是一種想法,咱們倆隻是閑扯,你可別到處傳去!”玩笑歸玩笑,正事兒要緊,黃德誌叮囑道。
“呃.......,小範圍嚐試類似的比賽?......”放下筷子,把左肘支在坐椅的扶手上,陳淞生仔細琢磨起來——黃德誌雖然說這隻是一種想法,但看他說話時的語氣和神態,顯然對這個設想非常在意,應該是花過不少的心思。
見陳淞生在思考,黃德誌也不急著催他,吃著夫妻肺片,喝著小二,有滋有味兒,倒是樂在其中。
仔細想了足足有四五分鍾,陳淞生終於開口了,“你說的小範圍,是不是指北京地區?”他問道——如果試驗區定在北京,那這事兒可就和他有切身利益關係了。
“嗬,如果真搞的話,除了北京還能哪裏?”把嘴裏的肉咽下去,拿起一張餐巾紙擦了擦嘴角的醬汁,黃德誌答道。
“規模呢?”陳淞生再問。
“這個還沒有仔細想過,不過以試點的角度,數量不能太多,但也不宜太小,多了,費用方麵是個問題,少了,又難以發現問題,我想,七八支參賽隊的規模應該差不多吧。”黃德誌答道。
“七八支......”慢慢的,陳淞生嘴角露出笑意——七八支參賽隊伍的規模,毫無疑問,棋勝樓必定是其中一家(試問,如果沒有棋勝樓參加的京城棋社聯賽還是京城棋社聯賽嗎?)
“好呀,這個想法不錯,隻限北京地區,規模雖然小了些,但影響卻未必小,距離近,費用少,得到的經驗也可以用到未來的全國棋社聯賽上,管理方麵呢?你是想由棋院主導還是讓京城棋社自已來組織?”陳淞生問道。
“當然是主要讓京城棋社自已來管理了,不然還算什麽試點?不過必須管理層中需要有棋院的人。”黃德誌答道。
“嗬,好,嗬嗬,我就說你不是那麽死腦筋的人,這不是挺有想法的嗎?”陳淞生聞聽笑著稱讚道——在聯賽管理層安插一名棋院的幹部,這是很正常的事兒,一方麵可以起到溝通聯絡作用,另一方麵也有觀察比賽運作情況和效果的目的,大家都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多個人把關總不是壞事兒。
“別忙著說好,光有想法有什麽用,沒有資金什麽也都是白搭。”黃德誌自已給自已先潑起了冷水。
“資金?不是有今日集團嗎?京城棋社聯賽的規模不大,組織方便,而且既然是屬於地方性質的比賽,一些費用完全可以省去,標準也可以降低,投資額肯定比全國聯賽少很多,或許連整個預算的十分之一也用不了,你該不會是沒有信心說服今日集團的人吧?”陳淞生奇怪問道。
“說服今日集團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有把握,不過我不想那麽做。”黃德誌搖搖頭答道。
“呃?為什麽?”陳淞生更加奇怪了,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棋賽聯賽就算是要空手套白狼,至少也得先買一根繩子嗎?沒有錢,這比賽怎麽搞呢?
黃德誌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你猜。”他說道。
“嘿!你還小呀?!”這樣的神態,這樣的回答差點兒沒把陳淞生的鼻子氣歪了,五六十歲的人了,怎麽還象哄小孩子似的?
“嗬嗬,保持一顆童心不好嗎?猜吧,活動活動腦子對於遲緩大腦退化很有幫助的。”黃德誌笑道——也是該他賣賣關子的時候了。
“有毛病......”雖然覺得黃德誌這樣的態度很幼稚,不過自已若是不猜,看來他是不肯自已說了,沒辦法,隻有猜了!陳淞生眼睛盯著黃德誌,腦子裏飛速轉動。
“......,你老小子該不會是想一女兩嫁,想從中餘利吧?”眼珠一轉,陳淞生猜道。
“哈,我就說嘛,知我者,淞生也,我就知道你猜的著。”黃德誌笑道。
黃德誌之所以不想和今日集團的人談京城聯賽的事,一方麵是全國棋社聯賽的事還沒譜,卻提出地方級別的比賽總有一種糊弄人的感覺,這嘴並不是那麽好張,另一方麵,就是那句‘客大欺店,店大欺客’了,現在投資方是強勢一方,如果讓對方認定除了自已以外再沒有其他方法可想,在談判時,棋院一方的困難肯定更大,因為別無選擇,但如果有另外的投資商投資在京城聯賽上,不管隻是一次性行為還是打算長期做下去,都可以讓今日集團明白,並非隻有他們一家企業對這種比賽感興趣,有了競爭,態度自然和隻此一家時不同,談判時自已的腰杆兒也會更硬一些,為棋院爭取更多的利益了。
盯著黃德誌的臉看了足足十五六鈔,“知道嗎,你現在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個奸商。”陳淞生表情非常嚴肅地說道。
“是嗎?......嗬嗬,沒辦法呀,我又不是聖人。”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麽,黃德誌笑著答道——這個世道,當奸商總比當被坑的老實人強吧?
“還好你有自知之明。說吧,想讓我幫你做什麽?”哼了一聲,陳淞生問道。
“嗬,京城棋社聯賽的事兒如果是由棋院方麵提出,難免會引起今日集團方麵的不快,所以呢,這個提案最好是由棋社提出,那樣的話,今日集團就算感到不心裏不舒服也沒有指責的理由,你主是不是?”黃德誌答道。
原來是想讓自已當槍呀?陳淞生啞然,當了棋院院長的人就是不一樣,事情還沒做,先把後路都準備好了。
“好吧,誰讓是朋友呢,這個忙我可以幫。”陳淞生點頭應道,雖然是被利用,但這件事兒又的確對棋勝樓有好處,算起來,也隻能是相互利用吧?如果事情辦成,做為提出這個方案的自已在未來的京城棋社聯賽管理委員會中成為主導者吧?
“夠意思,來我敬你一杯。”黃德誌欣然地端起酒杯——以陳淞生在棋界的輩份,以棋勝樓在京城棋社中的地位,由他出頭推動京城棋社聯賽那是再適合不過了。
“幹!”兩隻酒杯在空中相碰,發出一聲脆響,然後兩個人一仰脖,杯裏的酒一滴不剩,全進了肚子裏。
幹杯完,抹了抹嘴,陳淞生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哎,等等,說了半天,資金的事兒還是沒解決呀,你不想讓今日集團插手進來,那誰來讚助呢?”
“??這個嘛.......,咱們先自已找,找的著最好,實在找不著,沒辦法,那也隻能讓今日集團來了。”遲疑片刻,黃德誌答道——這年月,找肯在圍棋上花錢的企業不是那麽容易,尤其還是在業餘比賽上,盡人事,聽天命,有的時候也隻能碰運氣了。
王仲明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鍾了,本以為吃完飯就可以早點兒回來,誰想陳見雪那丫頭又提議要去k歌,折騰到了八點半才算心滿意足,真搞不清楚,輸棋對她來說似乎什麽影響都沒有,該吃吃,該玩玩,這種時候,輸棋反倒象是她尋開心的理由——要是金鈺瑩有她這樣一半的沒心沒肺,那時自已就不會加入棋勝樓了吧?
從棋院回來以後,王仲明總有一種不祥的感覺,感覺自已的身份已經被人懷疑,看來自已實在是太大意了,七八年沒有被人認出來就以為可以瞞過所有的人,誰想隻去了一次棋院就碰到那麽多熟人,雖然沒有被當場識破,但那些人的眼中分明都曾有過疑惑的神情——莫非這就叫做做賊心虛,心中有鬼,便覺得哪兒哪兒都是張天師?
電話響了,是範唯唯打來的。
“喂,王老師,後天大後天你休息嗎?”按通電話,傳來範唯唯喜躍的聲音。
“後天大後天?都有班。”王仲明答道。
“啊,能和別人調一下嗎?”範唯唯問道。
“這個?有點兒困難.......有什麽事兒嗎?”王仲明問道——為了幫金鈺瑩和陳見雪準備比賽,他已經和別人調過幾次班了。
“上次在壩上草原拍的《大漠英豪》要補幾個鏡頭,我還想讓你陪我一起去呢。”範唯唯顯然很失望,上次去東溝村本想和王仲明好好遊玩一番,誰想那時的壩上草原荒涼的就是一片片的土丘,??這次又有了機會,王仲明卻沒有時間,實在是太掃興了。
“這樣呀......,嗬,那就真的太遺憾了。上次去的時候時間太早,壩上草原太荒涼,現在這個季節正當時,你可要好好玩玩,多拍幾張照片。嗬,從首爾帶回來的相機這次可以派上用場了。”王仲明笑著安慰道。
“嗯,好吧。也隻能這樣了。我會多拍些漂亮的風景照回來和你一起看。”失望也沒有辦法,範唯唯也隻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