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德何能得此鍾愛

江夏初自始至終安安靜靜地聽著,臉上毫無波瀾,隻是淡淡溫潤的眉頭一直擰著:“若是我再癔症了,會像五年前那樣忘了自己嗎?”

“不一定,興許變成別人,興許記憶退化,或者——”秦熙媛想了想,又說,“身體機能都跟著退化。”看著兩個當事人沉默,秦熙媛緩緩解釋,“也就是所有器官,感知,甚至智力一點一點下降。”

江夏初眸光一點一點沉下,腰上,那人的手很用力,生疼生疼的。她抬抬頭,看著左城的臉,窗外的陽光那般明媚,他眸間卻昏暗地讓人心驚。

她想說:別擔心,那隻是可能。可是張張唇,什麽也說不出口。因為,她甚至連自己也說服不了,這樣專業的分析,秦熙媛的話不是危言聳聽,那個病,是個綁在她身上的不定時炸彈,隨時便可能讓她粉身碎骨。

沉默總是讓人心滯。

忽然,左城開了口,他說:“別擔心,有我呢。”

江夏初眉頭微微疏開,她想,是啊,不管她變成什麽模樣,這世上,總是還有一個人不會嫌棄她。

秦熙媛揉揉眉心,也是頭疼,隻說:“別太悲觀,那隻是可能,記住一條。”視線轉向左城,“不要刺激她。”

左城沉默,蹙眉抱著懷裏的人。

“她現在不方便出門,以後我每個禮拜來一次。”秦熙媛歎了口氣,搖搖頭,出了房門。

房間了一瞬靜謐下來。

“夏初。”

“嗯。”她抬頭看他。

“夏初。”

那人聲音像那繃緊的弦,隻是喚了她一句,然後沒再說什麽。

左城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著她,一雙眸子,涼得讓人心疼,江夏初苦笑:“左城,以前我總以為你無所不能,也總以為我已經刀槍不入了,原來並非如此,你看,你束手無策了,我也擔驚害怕了。”

“夏初,即便不能無所不能,我也能讓你相安無事。”

江夏初隻是澀澀一笑。

左城拉過她便吻下來,懲罰似的咬著她才唇畔:“別瞎想。”

她卻笑:“左城,你看,你娶了個十足的瘋子。”似乎在戲謔,隻是眼裏找不到半分玩味。

左城眸光一沉,聲音灼灼:“江夏初,不準瞎想!”

他怒了,因為她的胡思亂想,更因為他自己的無能為力。

江夏初不再說什麽,隻是伸手撫著那人緊蹙的眉:“我不喜歡你皺眉的樣子,每次你對我毫無辦法的時候,便喜歡這樣皺著眉頭,讓我心慌。”

竟不知道,已經這般了解入骨了。原來,她看不懂的不是左城,而是她自己。

左城抿唇不語。

江夏初又一次苦笑。

她不說,這一次左城也懂了。

每一次,左城毫無辦法的時候,還總是抿唇。

他隻是看著她荒涼的笑,心便冷了個遍,俯身,便吻住她的唇,吞沒了她那種絕望的苦笑,語氣篤定:“我會治好你。”忽地又遲疑,聲音沉甸甸的,“即便治不好,我陪著你一起瘋。”

江夏初不語,任他抱著,吻著。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夏初,沒什麽好擔心的,你總是你,我也總是我,我舍不下、放不下你十年,就不怕再一個十年,二十年,不要低估了你自己,你江夏初對我左城來說重於生命。”

重於生命。四個字,同樣的重量,砸在江夏初的心頭,根深蒂固了徹底。

左右說,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如今,她總算懂了。

江夏初,你何德何能,得了左城鍾愛。

眸間一點一點淚,盈滿,酸澀的,溫熱的,她說:“左城,我不過是個患了癔症的瘋子,興許明天便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頓了頓,喉間酸澀,她難言,他卻隻是緊緊抱住她。

“也許有一天會記不得你的名字,你的聲音,你的樣子,你為我做過的所有。”

“甚至有一天,我會成為小孩,成為傻子,成為所有人眼中的瘋子。”

她哽塞,卻錚錚看著左城:“為了這樣的我,值得嗎?”

江夏初不知道,竟有這樣一天,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人是她自己。

左城忽地沉默。

她想說:其實我並非刀槍不入,我怕你說不值得。

他還是沉默。

她咬著唇,直到一點一點泛白,眸間,一點一點決然,那是一種不管不顧的心死,抱著左城的手,緩緩鬆了。

忽然,她的手被抓住,抬眼便看見左城一雙眸子裏翻滾著灼灼火光。

“我便知道你會這麽想,江夏初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若是你如我對你一般對我,定不會問我值不值得。”

他似乎怒極,抓著江夏初的手很用力,她便不閃不躲,望進一雙分明灼熱卻叫她心安的眸子。

她不語,然後聽得左城聲音果決:“夏初,我左城的女人值得最好的,即便是這個世界,你要了去,也不貪心,我給得起,你可以貪心,可以罔顧,可以不管結局,病也好,瘋也好,我若不嫌棄,你還有什麽好害怕的,我隻要你記住一點,對於你,我便是死也不會放手。”

江夏初眸子一凝,那隱忍了許久的眼淚,便決堤了。

她想,愛上他,然後對他像他對自己一般,並不難。

她忽然伸手,繞過那人的脖子,便吻上他的唇。

左城的唇,總是涼涼的,江夏初並不懂這種耳鬢廝磨、相濡以沫的親昵,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她偏偏這麽做了,抱著那人,吻著那人,用了所有力氣,毫無技巧,甚至不懂輕重,甚至疼痛,她也不管不顧。

江夏初任性了一回,就這麽一回,她吻了左城,相識十二年來第一次。

左城整個人便僵硬了,一雙極美的眸子忘了閉上。

左城總是笑她不會接吻,甚至不會換氣,這一次,卻是左城窒息了,憋紅了臉,江夏初睜眼時便看見左城那張俊逸的臉泛著不正常的顏色,她腦中頓時一哄,愣了。

她到底是怎麽了?

還不等江夏初想明白,忽然那人便拉過她的身子,吻便落下,霸道,洶湧,甚至暴烈。

隻是一個吻,也能轟轟烈烈,一發不可收拾。

這天氣,似乎熱了,這吻似乎……變質了。

半響後,江夏初的脖子,頸窩全是痕跡,衣衫微微淩亂。

左城卻突然點到為止:“我真想就這樣要了你。”

江夏初麵色一紅,不說話,窩在左城懷裏喘氣。

隻是他終究是沒有在繼續,隻是抱著她,還未褪去情yu的聲音暗啞:“夏初,不要讓我等太久。”他吻了吻她的唇,“我要你愛我。”

男人對女人,若是興趣,到歡好為止;若是喜歡,到婚姻為止;若是愛,便永無止境,貪心二字而已。

顯然,左城是個貪心的男人,卻矛盾的是個最舍不得自己女人的貪心男人。

江夏初有些心疼,撫著心口,愛的東西,那是一種會忘記,又會再生的東西,真讓人捉摸不定。

兩人偎著,半響後,江夏初臉色退了潮紅,稍稍平靜下來,窩在左城懷裏。

“累了嗎?”左城吻了吻她的發。

“有點。”江夏初昏昏欲睡地應了一句。

“我去處理點事,你先睡會兒。”

左城起身,將江夏初放在了**,又親了親她的唇:“乖,我很快回來。”

“嗯。”

關了門,左城便去了書房,進叔已經等在那裏多時了。

“怎麽樣了?”左城坐在黑色沙發裏,揉揉眉心,全是倦怠。

“少爺,已經查到史密斯醫生了,他早在三年前就退出了美國心理研究所,如今定居在溫哥華。”

左城沉吟了片刻,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幾口,吐出煙霧繚繞,籠著他俊逸容顏。

“少爺,你的胃不好。”進叔擰著眉,有些擔憂。

“我有分寸。”麵色微寒,左城繼續吞吐動作,狠狠吸了幾口,卻是吐出少量煙霧,那是最傷肺的抽法。

進叔張張嘴,吞回嘴裏的話。

少爺,並不嗜煙,隻是心煩意亂時才會如此。

沉默須臾,左城半躺在沙發裏,手上夾著長長的薄荷煙,任其燃著,合著的眸子忽然睜開:“把少夫人的病例傳過去。”

進叔稍稍怔了一下,瞬時臉上一震:“少爺,你難道要——”

進叔不由得想起了五年前,心裏大驚。

“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燈光在左城眸中明滅,他眸光不動,看著手裏的煙,“我別無辦法,我舍不得見她變成那樣。”

“我明白。”

進叔看了看自家少爺,心裏無奈,這也是最後一條路了,想想五年前,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書房裏沉默了半響,未開窗,煙霧繚繞,左城吸了一根又一根煙。

進叔遲疑了好一番,還是忍不住道:“少爺,別傷了肺。”

左城似乎置若罔聞,手上的動作未停。

“這煙味帶進了少夫人的房間。”進叔一邊端詳著左城臉色,一邊遲疑,“少夫人不喜歡少爺抽煙,總歸是不好的。”

能影響左城的,整個左家也就那位少夫人了。

話已至此,半響後,左城滅了手裏的煙。

“進叔,你話多了。”左城眸光未抬,聲色微冷,“若沒事就出去。”

進叔麵色一變,有些無奈,歎了一聲才恢複常態:“smn那邊來消息了。”

抬眼望過去,左城半躺著沙發,眸子半闔,落下暗影,並未說話。

進叔猜不透,便尋思著,又說:“齊以琛手術後,出現了排斥反應,怕是——”

話說了一半,那人半闔的眸子忽然睜開,一眼清光:“別讓少夫人知道。”

進叔會意,回了一句:“我立刻封鎖消息。”

如今,這左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怕是好一陣沒得安寧了,其實細想,自從少夫人進門,就沒安寧過。

進叔搖了搖頭,出了書房。

半響,打火機一點火光亮起,左城又燃了一根煙,放在嘴邊狠狠吸著,胃裏一陣抽痛,他唇角微白。

“夏初,我要拿你怎麽辦?”苦歎了一句,他滅了手裏的煙,起身倒了一杯酒,一口飲盡,這才出了書房。

自從上次江夏初肩頭受傷,左城便留宿在她房間,誰也沒說明或者解釋什麽,似乎水到渠成一般成了一種習慣。江夏初房間的燈總是亮著的,那是她的習慣,如今也是左城的習慣。

推開門,左城便看見那睡在被子裏縮成一團的身影,眸中不禁柔和了幾許,他放輕動作,躺在江夏初身側,將她抱進懷裏。

忽然,**的人兒翻了個身,正對著左城。

“吵醒你了。”

眸中毫無惺忪,江夏初搖搖頭:“沒有,下午睡得多了。”往左城懷裏蹭了蹭,她眉頭一皺,“你抽煙了。”

左城淺笑:“鼻子真靈。”緊了緊懷裏的人,又說,“一點點。”

江夏初秀氣的鼻子一吸一吸的,眉頭皺得更深了,有些不滿地道:“還有酒。”

左城失笑,他的女人鼻子還真不是一般的靈。

“因為你不喜歡煙味,便喝了一杯,還是有味道?”他掀開被子便起身,“我去洗洗。”

江夏初拉住左城的手,往被子裏拽,聲音軟軟的,有些像煙雨江南的女子:“這麽晚了,算了。”頓了頓,聲音小了,“左右說你的胃不能抽煙,也不能喝酒。”

頭埋在左城懷裏,手指在他心口一圈一圈畫著,這是江夏初別扭時才有的小動作。

隻是,左城被她弄得有些心猿意馬的,拉住她的手,聲音有些暗啞:“別亂動。”

江夏初果然一動不動了,待在左城懷裏的動作有些僵硬。

左城失笑,抱了抱她,說:“我沒事,就抽了一點,放心,我還有你要養,不會弄垮我自己。”

這話怎麽聽都有股暖昧的味道,江夏初低了低頭,蹭著左城的衣服,聲音有些悶悶的,問:“有什麽心煩的事?”

左城平時並不愛煙酒,再加上今日的心理治療,江夏初心裏有些敏感,總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江夏初抬頭直直看著左城,他卻俯身來吻她,哄著:“沒事,乖,睡吧。”

江夏初又怔怔看了左城幾眼,一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左城若真要瞞著,自然有辦法天衣無縫,江夏初也不複多問,便蹭了蹭,毫無睡意:“不想睡,一閉上眼睛就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