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六章 遙想當年血雨腥風

頓時氣氛一僵,冷徹。

到底是說到了那十二年前的一場火。

“三哥,注意分寸,左城如今可是——”左懷景話說了半句,有種投鼠忌器的味道。

隻是左懷景的話對於怒火、恨火一齊中燒的左懷民沒什麽用處,依舊一意孤行不懂分寸,字字帶了指責:“就算左氏你一人做大,但怎麽說還是家族企業,整個左家都有持股權,如今你為了個女人,讓左氏股份數次大跌,甚至叫外人鑽了空子,我們還不能說上一句嗎?”

一時間又是一陣死寂。

江夏初這才從左城懷裏探出腦袋。

這繞來繞去,話題居然繞到了她這,也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狗急了還跳牆,左氏如今地步,這些靠著左氏吃飯的本家自然沉不住氣了。

半天,左城才不溫不火地回了句:“三伯似乎對我挑的女人的眼光很有意見。”

左懷民很不以為意,冷冷一嗤:“不就是個女人嗎?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為了一個女人失了左氏實權,這筆賬誰都會算。”

隨即左懷景也開了口:“左城,你三伯說得對,隻是一個女人,何必鬧得如此。”

這些都是人精,又活在這樣明爭暗鬥的左家,女人之於他們自然不值一提,所以才有了這一番上下一氣的言論。

江夏初隻是冷笑,看著左城。

果然,那人眸光一點一點冷徹:“我的女人還容不得你們評論。”

“我們說的有錯嗎?不會顧全大局,不懂審時度勢,害你一再陷於被動,這樣的女人不適合左家。”左懷民狠狠睃了一眼江夏初,眼裏全是不屑。

“適不適合那也是我說了算。”左城說著,將江夏初抱在懷裏,一臉溫柔,隻是言語帶了壓迫。

左懷民怒極:“早晚左氏會敗在這個女人手裏。”

“她要是願意,也沒什麽不可的。”

江夏初淺笑,看著左城,眉眼婉轉。

“你——”左懷民氣結了,一雙陰沉的眸子不敢瞪著左城,便灼灼盯著江夏初。

左懷真似乎權衡著,才開口打破僵局:“三哥,你這個暴躁性子也不知道收斂點。”又對左城說,“左城啊,你三伯就這個脾氣,你也別忘心裏去,好不容易來一次,別傷了和氣。”

和氣?這左家還有和氣可言,相連的也隻剩利益鏈。這些個人精怕是都指著左城被千刀萬剮才解恨吧。

果然,人總是有很多麵皮,虛假著呢。

自然,這左懷景也是個個中高手,附和著說:“是啊,左氏的事,想必你也有了打算,你心裏有底就好,既然你當了左家的家,自然會為左家打算,我們也不必多說。”

左城微微抬起涼眸:“原來還沒忘,是我當了左家的家。”

那言外之意便是不得放肆了。

左懷民也不知是怒是嚇的,臉色有些白,聲音倒是緩了:“你——你看他說得什麽話。”

“三哥。”

左懷真一個眼神過去,左懷民便不甘地閉了嘴,沒再說什麽。

然後,那三位左家老爺又說了些有的沒的,自始至終那三個小輩沒出聲,應該是規矩資格所限。

左城漫不經心,江夏初有些百無聊賴,好幾杯茶下肚,有些昏昏沉沉的。

“累了吧,我帶你去休息。”左城不由分說,直接抱起了江夏初。

那些喋喋不休的老頭們頓時瞠目結舌。

“替少夫人準備晚飯。”

左城置若罔聞,吩咐完便抱著江夏初上了樓。

左懷民看著左城的背影,眸中火光翻滾,咬牙恨恨道:“早晚有一天——”

左懷真隨即冷冷打斷:“三哥,你又忘了分寸,怎麽這麽沉不住氣。”

“我怎麽能沉得住氣,我恨不得將他——”

千刀萬剮……

左懷民一口沉不下的氣被左懷真喝止:“住口,這話我們聽到了也就算了,要是左城聽到了你以為他還會給你活路,那長輩人倫那一套他可不吃,你可別忘你那幾個兄弟是怎麽沒了的。”

左懷民心有不甘,手骨緊握,眼裏的恨火怎麽也忍不下來。

“四哥說得對,都忍了這麽多年了,還是忍忍吧。”左懷景隨即附和,一雙眸子看著樓梯,“左城是個心狠的,棋錯一步,我們都沒好果子吃,甚至——”左懷景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當下幾人都點頭讚同,對於左城他們是避如蛇蠍。

唯獨左懷民不以為意:“忍忍忍,又是忍,我忍了十二年還不夠嗎?仰著他鼻息生存的日子我早就過夠了,外頭都說我們左家人何其風光,隻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不過是他左城養他的一群寄生蟲,他一個不高興我們就玩完。”

“所以別做讓他不高興的事。”左正奇說得理所當然。

“我早就受夠了,在這樣下去,就算不死,也會被他逼瘋。”如此癲狂大怒,左懷民倒像個十足的瘋子,到處咬人。

“你活夠了,也別連累我們。”左懷真沉聲怒斥。

左懷民臉上一片猙獰可怖,眸中大火一發不可收拾地燎原:“你們就這麽怕他?就算他心狠手辣,我也不是吃素的。”

左懷真狠狠睃了左懷民一眼,有些恨鐵不成鋼:“那人的手段你不也見過,當年老七死的時候,他才十六歲,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他憑什麽贏過了我們五兄弟,他能用僅用一個月時間在左家排除異己,又不到一年時間把整個裏街甚至亞洲治得服服帖帖,你以為他憑借什麽,光是心狠手辣?他的手段你就是想也不要去想,有的你受的,不是我危言聳聽,老三,到今天你還敢小瞧他。”

左懷景點頭附和:“四哥說得對,三哥,你恨也好,在我們前麵也就算了,千萬不要被左城看出來。”頓了頓,一掌拍在桌上,“你別忘了老二是怎麽死的,難道十二年前那場火還沒燒夠?”

左懷景落在桌上的手腕**出一條猙獰的疤痕,那疤痕便是十二年前那場火留下的。

那場火,左家死了近一半人口,能活著便是大幸。

“我——”左懷民啞口。

事隔十二年,那場火如今想起來,還是讓人毛骨悚然的。

左懷民隻好訕訕閉了嘴,內心深處火光仍在燎原。

“三哥,當年的事最好忘了。”左懷景話鋒一轉,“當下之急是左氏的事情,看左城的態度似乎並不在乎。”

“那怎麽辦,他左城賠得起,但是沒了左氏,我們可都要喝西北風去。”過慣了花花大少揮金如土日子的左正海當下便危機意識大起。

左懷真摸著下巴一番尋思:“關鍵還在那個女人,我倒沒想到左城居然那麽縱寵那個女人。”

一直未開口的左正謙陰著一張臉:“那還不如直接把那個女人——”

左懷景喝止:“想也別想,現在我也摸不清左城到底做什麽打算,不能輕舉妄動,萬一觸了他的底線,代價我們可都付不起。”

左正謙訕訕閉嘴,有些不甘心。

“正奇,你去查查那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麽了來頭。”左懷真絲毫不敢大意。

“嗯。”

樓下是無戰火的硝煙,一樓之隔,此處正是溫馨繾綣。

“你先睡會兒。”左城將江夏初放在**,掖好被角。

左城一鬆手,原本昏昏欲睡的江夏初頓時沒了瞌睡,伸手拉住他:“你呢?”聲音軟軟的,有著剛睡醒的惺忪,倒像情人間的嬌嗔呢語。

“我還有些事。”左城低頭吻了吻她的額。

左城剛要起身,江夏初伸手繞過他的脖子:“你陪我。”

幾乎脫口而出,江夏初恍然如夢了,怔怔看著左城,眸中融了這夜裏所有星光,溫柔的好看。

“好。”左城輕笑,吻了吻她的唇,便躺在她身側,將她抱在懷裏。

江夏初找了舒服的姿勢偎著左城,輕輕嗅著左城的氣息。

左城身上有淡淡薄荷煙的味道,極是好聞,還夾雜了酒香。

他又抽煙了,江夏初吸了吸鼻子,蹙著眉頭。

“怎麽了?不習慣嗎?”

江夏初有輕微的認床,左城盡量將她環住。

江夏初蹭著左城脖頸搖搖頭:“沒有,以後別吸煙了,我不喜歡。”

左右也說了,吸煙對肺不好。而左城肺部曾經中槍,更是碰不得那玩意。

江夏初分明沒刻意記下,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就記住了。

江夏初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左城,脖頸有些癢,弄得他有些心猿意馬的,無奈地笑笑,點頭:“好。”

江夏初最近的抗藥反應越來越嚴重了,所以左城的煙癮也跟著越來越不能控製了。

隻是既然她不喜歡左城也隻好依著她。

“左城,和我說說左家的事吧。”江夏初細弱的嗓音,氣息噴著左城耳際。

左城撥了撥江夏初的發,手上一鬆一緊,出了些汗,如今溫香軟玉在懷,舍不得又動不得,左城隻覺得喉嚨發緊,聲音也有些幹啞了:“為什麽想知道。”

想了想,江夏初回答:“隻是突然覺得我對你一無所知。”

“你隻要知道我是你的男人就夠了。”

江夏初不說話,就抬頭直直看著左城。

左城無奈,吻了吻她。

對於江夏初,他還真沒辦法說不。

熄了水晶燈,隻有窗外黃昏的光微暗,他抱緊她,緩緩開口:“我父親並不是正妻所生,我四歲那年父親才將我帶進左家,那時候大伯當家,他容不下父親與我,處處與我們為難,七歲那年父親代我失了一條腿,九歲那年我取了大伯的性命,外人眼裏大伯死得離奇,其實是我換了他日常吃的藥品,那藥是慢性的,就連醫生也察覺不出來,老爺子是知道的,隻是他什麽都沒有做,因為左家需要一個心思與手段都具備的繼承人。”

左城三言兩語,隻是一概而論,沒有細節,隻是這中間都少腥風血雨卻不難猜測。

正如左城所言,他的命是踩著人命過來的,如若不然,他如今早已成了一抔黃土。

江夏初靜靜聽著,並不做聲,隻是抱著左城的手更用力了幾分。

左城頓了一會兒,親了親江夏初蹙起的眉頭:“便是在那之後,父親掌了家,父親與我不同,他顧念手足之情,若我是他,便會將所有隱患一個不留,但是他沒有,不過七年時間,任五伯坐大,比起左家,五伯更想要那個掌家的位子,便勾結了外人。”

“父親死時我不過十六,五伯興許對我大意了,所以他掌家不過十天時間我便奪了他的位子,他是睡著死去的,他到死都不會想到會死在我手裏。”

江夏初眉間輕染迷惑,看著左城。

如何睡著死去的?江夏初想問。

她還問出口,左城便說:“五伯身邊那個最寵愛的女人是我的人,我十二歲那年從裏街的買回來的,當時隻花了一千塊,免了她成為禁臠。”

未雨綢繆這的確是左城擅長的領地,江夏初在想,她十二歲的時候,大概還少年不知愁滋味,天天纏著謙成無理取鬧呢,左城那般年紀卻在為自己鋪了一條血路。

這個男人,他果真是天生的王者,也注定被常人多經一番血雨腥風。

“左家確實不需要仁慈,心慈手軟這種東西在左家注定屬於失敗者,我父親便是個例子。也許當年老頭子便看出我是個心狠的,所以留了我,隻是他肯定沒有想到,最後他的七個兒子,三個死在了我手裏。”

“三個?”

左家如今剩了三個,那還有個左老二……

江夏初想,左家老頭子怕是在底下也都悔青了腸子。

隻是不知道這左老二又是做了什麽?

左城聲音淡淡的,那般好聽,即便悠悠冷冽:“左家老兒便是在十二年那場火裏燒死的。”

又是那場火?那場火必定有個至關重要的導火引。

隻是江夏初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導火引竟是……

江夏初自顧想著,亂七八糟的,也沒個明白,然後繼續聽他說:“我接手了左家,然後奉行一條——”

江夏初接過話來,語氣與左城驚人的相似:“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曾經善惡分明,嫉惡如仇的江夏初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