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好待你,好好愛你

手忽然被擒住,一陣發疼,那人一把將她扯過去,嗓音嘶吼到啞:“你說,你是誰?你他媽的是誰?”

短暫的死寂,驟然,一個甘冽如酒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她是誰,與你何幹?”

霸道語氣,桀驁姿態,除了左城還有誰?

同時,兩雙眸子望向一處,一怔,另一厲。

“她是誰,與你何幹。”嗓音冷入骨子,淡淡重複後,左城牽起女人另一隻手,動作優雅,眸子看的是葉在夕,“放手。”

毫無情緒的兩個字,生生帶了一股子殺氣,這男人狠起來也是優雅的。

葉在夕斜長的眸尾挑起一抹狠厲,不鬆,反用力,質問:“你對她做了什麽?”

左城未答,嘴角笑得冷冽,極美的手隨即一出,卸了葉在夕的力道,反手一翻,將女人攬到了懷裏,動作迅速到視線難以捕捉。

“疼不疼?”摩挲著女人手腕上的紅痕,側臉溫柔。

女人搖搖頭。

如此一番旁若無人的親昵,直叫葉在夕心火旺盛。

什麽時候這個女人乖得跟隻貓兒似的,這個該死的男人!葉在夕咬牙。

咯咯咯咯——牙齒咬啊咬。

左城一如剛才,麵無表情,不言不語。

葉在夕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終於耗盡了:“你說話,你他媽做了什麽?為什麽她會變成這樣?”

對著左城爆粗口,膽子不小啊!

這話?她心裏莫名其妙就抽了一下,不疼,卻難受得緊。

須臾,左城啟唇,叫人生寒的音調竟也好聽:“我再說一遍,與你無關。”

左城懷裏的女人探出的腦袋,眉頭皺了皺。變成什麽樣?原來又是什麽樣?女人眸子泛起了霧,迷迷蒙蒙的,正要再往外探出,左城一把將她攬到身後:“帶少夫人進去。”

女人垂著的眸子顫了顫,轉身,起步,什麽都沒有問。

隨即,身後男人的聲音驚天動地:“江夏初,你給我站在那。”

第三次,這個男人對她喊這個名字。

女人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淡淡嗓音似平靜的流水,緩緩淌過去:“我叫深夏,江深夏。”

一語罷,女人走遠了。

忽然,連著幾聲冷笑:“嗬、嗬。”葉在夕看著那熟悉得像刻在了腦子裏的背影,嘲笑至極,“好一個江深夏。”

六年前,他們初見,她也是如此,冷淡,疏離,拒人千裏,說:我叫夏初,江夏初。

六年後,一如從前,繞了六年的圈子回到了重點,唯獨換了個名字,他丟心丟肺,她沒心沒肺。

這個世道,當真可笑,他笑,冷嘲:“左城,這就是你藏著她的理由。”眸子木然,隕了所有光亮,“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將她毀了個徹底,麵目全非?”

輕笑,他厲聲斥責:“你他媽的好好看清楚,那不是江夏初,是你左城的傀儡。”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指尖都發白。

“她如何,你又知道多少?你隻看到了麵目全非的她,卻不曾知道生不如死的她,你站著外人的距離,試圖插足改變不覺得可笑嗎?”左城唇角掀起淺淺冷笑,冷然卻亮得奪人心魄。

外人?

就兩個字成功刺激到了葉在夕,眸子一派火光,上下竄動,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譏笑:“她生不如死也是拜你所賜,我不知道你怎麽把她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她現在這幅樣子,與死也差不了多少,你說——”語氣拖著冷曼的尾音,冷眸睃視,“論起可笑,這個世上誰比得上你左城。”

論起可笑,興許輸了一籌,但是論起毒舌,葉在夕是當之無愧的無人能及。

左城側臉棱角微微冷了冷:“我無意與你口舌,你若要插足,我絕不容許。你很聰明,不需要我來教你明哲保身的一套。”

一張連葉在夕都要嫉妒個三四分的臉美得十二分鬼魅,這個男人果然是個禍!

葉在夕不為所動,冷嘲:“明哲保身?”鼻孔哼出一個調,語氣一沉,“我這個人更喜歡釜底抽薪。”

兩雙眸子一經相遇,在十二月的嚴冬擦出了火星子。

打個比方來說,左城是隻桀驁不馴的獅子,葉在夕就是隻修煉成精的狐狸。

左城冷眸微斂:“那便試試。”

留下一句,轉身,朝著剛才女人的方向走去,身後跟著兩個男人,原地留了四個男人。

葉在夕剛要追進去,四個男人上前便圍住了他。

好啊,以多欺少,左家果然陰險不要臉,葉在夕破口就大罵:“左城,你他媽的就該去死。”一了百了,省的江夏初不死不活的。

遠處兩個男人,原地四個男人均是嘴角一抽,眸子跟刀子似的。

上一個辱罵左家主子的人,墳前已經草都長出來了。

不得不佩服,這男人有膽量。

唯獨左城毫無情緒,腳步依舊,冷冷傳過來一句:“要是我死了,一定會帶著她一起。”

葉在夕心髒一揪,擦出了火,張口吼:“你去——”

那個‘死’都到了嘴邊,生生被葉在夕吞回去,連嗓子都疼了,想起江夏初那張瘦瘦的小臉,怎麽也罵不出來了。

該死的男人,真會拿人軟處。

左城走遠,葉在夕在原地嗤笑,掃了一眼圍堵的四個男人,轉身,眸子彎成刀刃的形狀。

“世界上怎麽會有那樣可恨的男人,然後有那樣可悲的女人。”輕笑,連嘲諷都懶了,“江夏初,你真可悲。”

遠遠地,那句話回**在雨霧裏,緩緩落下,院子裏,蕭瑟的香樟樹落了幾片幹枯的葉子。

半響後……

香樟樹下,一雙白色的球鞋輕輕淺淺走來,踩過枯萎幹澀的樹葉,走回了樹下。

為何呢?她回頭了,想給懸起的心一個答案,她駐足,看著落葉飄飄,眸光黯然,飄去了遠處,已經看不見那人的背影了。

身後,腳步進了,熟悉的氣息,熟悉的人,熟悉的懷抱,一雙環繞她腰間的手依舊美得奪目。

她沒有動,背對著偎著他:“他喊我夏初。”

“認錯了。”身後男人漫不經心地回答,斂在綿密睫毛下的眸子深深。

“他是誰?”

我是誰?她回頭,看左城的眼睛,有些話沒有出口,忽然便忘了,唯獨記著那種揪酸心口的疼楚。

“故人。”頓了須臾,他又說,“夏初的故人。”

曾經她說過,若必須要欺騙就騙一輩子,他想,他已經到了必須要欺騙的地步了。

“我以前認識他嗎?”她問,雲淡風輕的,好似平常。

他回答:“不認識。”

誰說不是呢,抹了認識的痕跡,不也等同於不認識嗎?

左城啊,是個無所不能的男人。

女人嘴角勾起,笑了,不喜,但也不怒:“是嗎?我怎麽覺得我應該認識他呢?”她扭頭,有些執拗地看左城,“是因為他是夏初的故人嗎?”

“嗯。”

左城牽起她的手,繞過香樟樹。

走了幾步,她忽然停下,冷然的側臉被長發遮住,隻露出頜骨一角,僵冷的弧度。

“怎麽了?”左城緊了緊掌間軟軟的小手。

她沉默,看著樹下,怔愣。

耳邊,遠處的聲音,兩個熟悉的聲音,又來了。

“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女孩清泠地笑著。

“抓牢了。”

“嗬嗬嗬。”

樹下,少年推著秋千,看著秋千上的女孩眸光溫柔。“謙成,你要給我推一輩子的秋千。”

“好。”

“謙成,我喜歡你。”

“什麽?”

花開的季節,風很大,漫天的花絮飛舞飄搖。

“我喜歡這秋千。”

“嗯,我知道。”

“……”

笑聲,風聲,秋千**著掠起香樟花的聲音久久回**,在女人耳邊交織錯亂,一遍一遍回**。

那是夏初,還有她最喜歡的少年。

她站到樹下:“左城,這裏以前是不是有個秋千?”

左城點點頭,將她抱著:“嗯,夏初說過很喜歡。”

哦,原來夏初說過啊,她皺起的眉鬆了,片刻又蹙了:“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她想,記憶真是個神奇的東西,以為念念不忘的東西莫名其妙就忘了,以為徹底忘了的東西忽然又卷土重來了,以為是自己的記憶結果是他人的,以為是他人的記憶結果卻是自己的,哪止一個亂字了得。

“忘了便忘了。”

他牽起他的手,路過那一地枯落的樹葉,香樟樹下,荒敗的一地凋零。

房門大開,左城牽著女人邁進,片刻,左城出來,沿著原路,停在樹下。

“我的夏初,不要回去。”

輕輕喃語,隨風飄散,無人應答,樹下,一人一影,等到天暗地昏。

那些飄散在四處,隨著風,伴著雨不安寂寞的記憶可曾聽到了,若是聽到了便散去吧。那個女人不能回去,因為有人在等她。

天青色等著煙雨,這江南,綿綿的雨卻一直未來,天暗下,毫無光亮,朦朦的雨霧濕了他的風衣。

不知道這將下未下的細雨持續了多久,那微微沾了灰塵的金色大門開了,一雙白色球鞋邁出小小的步子,走得很快,似乎有些急促。

女人小跑著一路,到樹下,撚起那人的衣角:“我就知道你在這裏等我。”

那人似乎輕顫了一下,轉身,深深凝向那雙清淩淩的眸子:“深夏。”

她輕輕應了一聲:“嗯。”

左城恍然笑了,淺淺的,很好看,他悵然,說:“是你啊。”

幸好,是你,深夏,我的夏初。

他將她抱到懷裏,緊緊地,不留一點空隙,兩個微涼的身體靠在一起漸進暖起來。

懷裏的女人咯咯輕笑:“不然呢?”

左城笑,攬著她的肩:“我們回去吧。”

“好。”

有種等待,叫做:是你啊。

有種應諾,叫做:不然呢?

這個世上,錯過與被錯過,遺忘與被遺忘,丟失與被丟失,取舍與被取舍……繁華世界,太多紛紛擾擾,太多兜兜轉轉,太多舍不下、丟不掉,有多少人有這種緣分:原來是你。

還好,他們情深,緣深。

馬路上,一男一女,男的俊逸,女的嬌俏,手牽著手,壓著馬路,漫漫長夜,蒙蒙雨霧……兩人身後四兩黑色小轎車不緊不慢地跟著,維和感十足啊。

“見到她了嗎?”

興許因為是在夜裏,有緩緩的回音,左城的嗓音少了幾分冷清,多了幾分清雅。

“嗯。”女人笑著點頭,眸子被路邊的燈光照得亮極。

“說了什麽?”他牽著她的手,側身看她。

“她說她很好。”

她笑了笑,又說,“她說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她說不要掛念她。”

還是笑著,蹙了一下眉:“她說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又蹙了一下,沒有笑意,女人聲音變得

稍稍沉悶:“她說不要找她。”

“還有呢?”燈下,左城聲音微微促了一下,很淡,聽不出起伏。

女人抬眸看左城,咧嘴笑:“她說讓我好好愛你,好好待你。”

左城微微輕蹙的眉鬆開,笑了:“你答應了嗎?”

“嗯,答應了。”

女人笑著,想:這個男人她一定會好好愛他,好好待他,比待自己還要好,比愛自己還有多。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你願意愛他比愛自己多一些,那不是愚蠢,是幸運。

左城將女人攬到懷裏,朝著煙雨深處走去。

這五成勝算的豪賭,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