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憶的鎖打開了

興許是昨夜裏睡得晚了,早上渾渾噩噩地醒不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左城正看著她,眸子像一潭深邃的海,她覺得柔軟極了,揉揉眸子,惺忪的睡眼掃了幾眼,不是酒店:“這是哪啊?”

“飛機上。”

看來昨晚實在太瘋狂了,居然從被窩裏挪到了飛機上都全然不知,就是到現在還迷迷糊糊的,眼皮子一直打架,睡意朦朧:“要回去了?”

“嗯。”

女人嘴角若有若無地抿了一下,閉上眸子,尋了舒服的姿勢偎著。

左城將她抱在懷裏,親了親她的臉,輕聲細語:“昨晚累著了,再睡會兒。”

女人臉一紅,眼睛閉得更緊了,想起昨晚……不想了,不然沒法睡了。

左城嘴角輕笑,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女人的頭發。

她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上海的家裏,沒有看見左城,他大概去了左氏,醒來的時候,她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門推開,進來的是左魚,端著托盤。女人抬手看看時間,已經到了晚飯的時間點了。

“少夫人,吃藥了。”

左魚半蹲下,從藥罐裏倒了兩粒藥,端了杯水遞給女人,她接過,直接往嘴裏送,舉起杯子,手忽然頓住。

“怎麽了?”

女人咽了咽喉嚨,抬頭淡淡說:“水有點涼,給我換杯溫水。”

“那我去換一杯。”

左魚接過杯子,愣了一下:奇怪,不涼啊。沒多想,轉身去倒水。

一直神色淡然的女人忽然眸光一凝,睃了睃門口,確定沒有人之後,將嘴裏的藥丸全數吐了出來,拿起藥罐起身走到床邊,拿出床頭櫃裏維生素,全數倒換後隨即坐回了沙發。

吃過藥後,女人一切照常,照常在牆外掛燈籠,照常等左城回家,照常與左城一起吃飯,所有事情都按部就班回到了去江南之前的狀態,就好似那天晚上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彼此都默契的不曾提及。

這樣也好,不揭穿便不會有所改變,他還是左城,她也還是江深夏。

天氣在轉暖,冬去春來,初春裏歲月靜好,他們便那樣平平靜靜地過了兩個月。

隻是這兩個月,左城發現他的女人有些奇怪,具體說不上哪裏,又覺得哪裏都奇怪,怎麽說,舉幾個例子。

奇怪事件一。

某月某日的晚上,月黑風高夜,正是纏綿時。

剛做完某項運動後,左城滿足地親了親他女人:“累了。”

“沒有。”

女人搖頭,十分認真地又補上一句:“我不累。”

左城怔了一下,要是以往這個害羞的女人一定會說‘我們早點睡’,多次經驗後,聰明的她怎麽會不知道在**的時候不能這樣回答。

隻是情/欲戰勝了理智,左城唇角一勾:“既然不累,那我們再來一次。”

女人十分爽快:“好。”

怪了!

送到嘴邊的肉,哪有不吃的份,左城盡情享受。

這樣的對話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重複了十分可觀的次數,左城樂得其成,百試不爽,近來都春風得意得很。

奇怪事件二。

某月某日的下午,左城下班回家。女人正在客廳裏剝桔子,左城一如往常親親抱抱了一番,女人塞給他一個剝好了的橘子。

左城咬了一口,眉頭皺到一塊,抓著女人的手:“別吃了。”

“怎麽了?”女人往嘴裏放橘子的動作沒有停。

左城擰著的眉頭還沒有鬆:“很酸。”

女人往嘴裏送了一瓣:“不酸啊。”說完,給男人喂了一瓣她手裏的,“你吃我的試試。”

嗟來之食,左城十分喜歡,隻是嘴角一抽,他眉頭皺得更緊了:更酸!

“甜嗎?”女人軟軟地問。

女人的糖衣炮彈對左城一向萬分管用,左城下意識點頭回答:“甜。”

甜?那嘴角抽什麽?酸得快掉牙了吧。

女人滿意地笑笑:“我也覺得。”

左城到那一天才發現自己的女人喜歡上了酸食。

奇怪事件三。

某月某日早上,女人對著試衣間的鏡子左照右照。

女人轉了半個圈,問旁邊的左城:“左城,我看上去有什麽變化嗎?”

左城細細看了幾眼,一如既往地覺得自己的女人最好看,隻是……他反問:“什麽變化?”

女人有對向鏡子,一邊端詳,一邊思忖:“這件衣服我以前穿的時候很寬鬆的,現在好像緊了點。”

有嗎?左城再一次看過去,除了好看,還是好看。

“沒覺得我比以前胖了一點嗎?”說著女人挺了挺完全平坦的小腹。

還是很瘦,左城上前去抱住女人,依舊咯得慌,回答:“胖點好。”

“我也覺得。”女人笑笑。

到底女人有沒有胖還有待考究。

奇怪事件四。

某月某日的上午,左右給左城的女人做例行檢查,扯嘴笑著進去,苦臉皺眉出來。

左城瞬間臉色沉了:“有什麽異常?”

“那個——”左右支吾為難了。

“說。”左城大人耐心不好,俊臉溫度直線下降。

左右一咬牙:“少夫人不配合。”

左城沉吟思忖,擰眉,再擰眉,左右臉抽,再臉抽,立馬話鋒一改:“不過臉色——”想了想,找了個最貼切的詞,“紅潤有光澤。”

好一個紅潤有光澤啊,這詞用得精準啊,可不是隻有非一般的眼神才能瞅出來。

頓時,空氣一冷,左右背脊漏進絲絲涼風。

糟糕,馬屁拍在了馬腿上了。

左右頂著強壓力,伸出小指,汗涔涔地亡羊補牢:“我隻是偶爾看了一小眼。”

笑話,左家主子的女人是能亂看的嗎?

左城臉色未見緩和:“最近不用來給她檢查了。”

至於嗎?至於嗎?老子又不是沒見過女人,至於嗎!左右在心裏呐喊,一副苦情相,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轉頭,灰溜溜的滾人。

左右走到門前,又想起了一事。

“那個先生,少夫人還向我借了一些醫書。”

左城眸子深邃,不知道在想什麽,左右歎了句苦命,走了。

兩個月裏,諸如此類的奇怪事情頻頻發生,左城由一開始的春風得意到現在滿麵愁容。

此時,借著燈光,左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自己的女人看。

正捧著書的女人抬頭:“怎麽了?”

“沒什麽。”

左城想,是不是太敏感了,果然,對她,他還是患得患失毫無安全感。

女人又低頭,專注地在看書,左城坐過去,瞅了一眼女人手裏的書:“怎麽喜歡看這些書了?”

女人手裏的書不正是左右的醫書嗎?

她淡淡回答:“就是想了解一些事情。”

“可以問左右。”

她笑了笑,抬頭看左城:“關於女人的。”

左城噎了一下,回答:“還是看書好。”

讓自己的女人向別的男人請教有關女人的話題,對不起,左城沒那麽大方。

“早點睡。”左城將女人抱到懷裏。

“嗯。”

放下書,不一會兒,女人就昏昏欲睡了,似乎最近她很嗜睡。

放在床頭櫃上書被忽起的風撩起頁碼,燈下赫然一行字:判斷是否懷孕的幾個標準。

今天是距從江南回來第六十天,六十天可以發生很多事情,六十天也可以改變很多事情,那些預訂的軌跡都在今天發生了徹底的顛覆。

三樓長長的過道裏,隻有女人輕緩的腳步由遠及近,一步一步走向緊閉的閣樓,伸手,摩挲著著那蓄滿灰塵的密碼鎖,右手攤開,掌心裏是一枚戒指。

她輕聲喃著:“1209。”看著戒指裏的刻字,“他會用夏初的生日做密碼嗎?”

問完,長長的過道裏隻有回音。

歎了一口氣,她說:“是時候了。”手垂下,俯在平坦的小腹上,她垂睫,眸光溫軟,“寶寶,你當我的籌碼好不好?我們賭一次。”

言罷,按了四個數字。

哢嗒——門驟然大開。

“嗬。”她輕笑,“果然。”

女人邁開步子,踏進了閣樓,窗外,明媚春光暗了幾許。

昏暗的閣樓,燈光驟亮,女人下意識擋住刺眼的光線,許久之後,緩緩移開手,入目全是刺葵,正值初春,已經盛開。

忽然,腦袋被什麽碾過一般。

“都夏季了,這刺葵怎麽還沒長出幼芽呢?”

“少爺已經養了五年了,從未長芽生葉。”

“難怪不生長,原來是我種的那一盆。”

“少爺五年花了不少心思,不允許任何人砰。”

“隻是一盆植物,何必執著呢。”

“……”

這是誰的聲音,誰在說話,腳下一軟,女人撞在桌腳,一張照片摔在地上。

照片的裏的女人很美,笑得明媚,那樣熟悉的容顏,這是誰呢?

“你是深夏。”

“你是我的深夏。”

“你與她長得很像。”

“你不笑的時候便是她的模樣。”

“深夏。”

“……”

她軟軟跌倒在地,撿起碎裂的照片。

她苦笑,原來江深夏與江夏初並不相像啊。

她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閣樓的上麵,伸手,掀開那巨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下,一件純白的婚紗刺痛了她的眼。

“留在我身邊。”

“以什麽樣的身份?期限呢?”

“做我左城的妻子。”

“一輩子,冠上我的姓。”

“……”

“婚紗我已經選好了。”

“我的夏初,這又是你的計策嗎?如果是,你真厲害,我毫無抵抗。”

“左城,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聰明,更玩不起這種計策。”

“江夏初,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願意嗎?與我的婚禮。這次不管什麽理由,你都逃不掉了。”

“我沒打算逃。”

“……”

風起,從未關緊的窗戶裏漏進絲絲冷氣,那青蔥刺葵中間的秋千輕輕搖曳,燈下,那高掛在千秋上的戒指徐徐生輝。

那個戒指,她忽然想起來,名喚至死方休。

“戒指不要動了,拿不下來的。”

“這款戒指知道叫什麽名字嗎?”

“至死方休。”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還有這個戒指。”

“很適合我們。”

“……”

所有雜亂的聲音忽然一起湧來,她抱著頭,狠狠搖頭,可是那些像是被咒詛了的聲音像發狂的野獸,不死不休。

“我想起來了。”

“別想了,乖,聽話,我現在就帶你回家。”

“五年前,撞死謙成的人,不是你。”

“是我。”

“原來凶手是我。”

“……”

那些遙遠的聲音一遍一遍在她腦中橫衝直撞,像禁錮了千萬年的回憶,一經傳召,全數轟轟烈烈,卷土重來。

她終於知道了,原來這裏鎖著的是回憶。

閣樓裏,挺直站著的女人搖搖晃晃,終於重重跌落在地,然後癲狂的大笑:“哈哈哈——”

她瘋狂地一直笑一直笑,笑出了眼淚,笑到整張臉都酸楚僵硬,然後軟軟趴在地上,將破碎的照片抱在懷裏,癡癡呢喃:“我是誰?你又是誰?”

地麵很涼,閣樓的燈灼燙眼球,她淚流滿麵,抱著肚子縮成一團:“寶寶,我輸了呢。”

進來之前她想:就算她不是左城愛的夏初也沒有關係,她還有孩子。

現在她想:為何,她不是江深夏……

兩個月,她設了一場賭局,結局是滿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