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她說不回來,他說等一輩子

“你怎麽來了?”

白晝黑夜不分,江夏初已不知今夕何夕,她睡得麻木了,睜開眼,床前是熟悉的俊顏,醒了,更像夢一般。

他還是以前懶懶模樣,搭著長腿,抱著胸,對著她笑容妖嬈:“我從大門走進來的,不然你以為我爬牆啊。”

多少年了,誰都變了模樣,獨獨葉在夕沒有,依舊是那個最美麗的男人,總在她最無助狼狽的時候出現。

看,他還是這樣口氣,讓她想笑,她也笑了,說:“沒有左城的同意,你進不了左家的大門。”

葉在夕聳聳肩,眉頭挑得張狂:“可能知道不讓我進來我會爬牆。”

江夏初笑,牽起很荒誕的弧度。

她已經學會了痛與不痛,喜與不喜,都這麽笑,比哭還難看,葉在夕不喜歡,很不喜歡,伸手,扯扯她的嘴唇,動作卻格外的輕:“別笑了,全是皮包骨,江夏初,左城沒給你飯吃嗎?看看你都瘦成什麽樣了,本來就沒什麽料,現在更沒法看了。”罵完,又伸手去揉揉她睡得亂成一團的頭發,“醜死了。”

他總是這樣,喜歡罵她,附帶著最溫柔的動作。

江夏初笑不出來,怎麽會有這麽一個男人,說著最不耐聽的話,做著最平常的動作,會這麽讓人心疼。

“醜就醜吧,反正是不會走出這個門。”

江夏初隨口附和著,隨後,沉默了下來。

葉在夕在思忖,他搜腸刮肚皺眉頭的樣子,有難得的認真之色。

江夏初問:“在想什麽?”

他回答:“在想怎麽把你弄出去,然後帶著你脫離魔爪逃之夭夭。”

癡心妄想。江夏初腦中隻想到了這四個字,一時,沒有做聲,葉在夕托著下巴看她,神情糾結又嚴肅。

“在夕。”她忽然喊了一句。

繼續思忖,漫不經心地應著:“嗯。”

“在夕。”

她有喊了一句,擰著眉,眸光灼灼,葉在夕嘴角一抿,拉出一絲苦笑來:“每次你這麽喊我,我都心慌得很。”

就像現在,葉在夕心跳如鼓,沒由來地想逃跑。誰叫每次她一擺上這樣的表情,一準說出讓他紮心窩的話,當真傷人。

葉在夕倒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怎麽‘傷人’。

她淡淡模樣,輕輕語氣,說:“你答應我一件事吧。”

循循善誘,請君入甕,切,他才不會上當呢。

葉在夕痞裏痞氣地揚揚眉,回答:“除了讓我不要管你,其他的我都答應。”

退守城池,敵不動我不動!葉在夕在心裏步步尋思,十分警惕。

江夏初忽然扯出一絲淒涼的笑:“不要管我。”

得!一出口,直搗心髒,葉在夕那個地方重重一沉,很疼,好啊,她總有辦法一句話,將他推進地獄。

這個該死的女人,要不要這麽心狠手辣,至少留條活路啊,葉在夕咬牙切齒:“江夏初,你總是這麽招人恨。”

她苦笑:“我到寧願你恨我。”

偏偏我愛你……

到了嘴邊的話,夾雜酸楚,卡在了喉嚨裏,說不出來,半天後,才擠出一句:“你以為我不想?”

真恨不得一口吞了下去,看她還怎麽說這些可恨的話。但也隻是想想而已,哪裏舍得。

這話,江夏初沒少說,葉在夕是個大度的男人,本來不會生氣的,隻是當下,江夏初正用一雙淒淒涼眸看著她,欲言又止。

葉在夕來火了:“你在愧疚?”他從鼻腔裏冷哼出一聲,“小爺最恨的就是你這個表情,和看街上流浪貓流浪狗一樣。”

小爺?這廝生氣,很生氣!

江夏初垂眸:“對不起。”

蒼白的唇,蒼白的臉,黯然的眸,配上這三個字,本該生氣的葉在夕該死地心疼了,語氣軟了幾分:“早說了,我不喜歡這三個字。”

至少沒說‘爺’,火氣消了不少。

江夏初沒說話,毫無血色的臉,被陽光襯得更白,半響張張嘴,‘對不起’三個字還沒出來,葉在夕就搶過了話語權:“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有什麽好愧疚的,我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有房有車有存款,還有一票子的女人等著我去采擷,這樣的我,要你來同情?你還是同情同情你自己吧,看你都成什麽樣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不就一個男人嗎?你是女人,大不了投降,有什麽好倔的,你不心疼你自己,我還心疼呢。”

脫口而出的話,沒經大腦,江夏初怔了一下,葉在夕苦笑一聲,末了接著剛才的話補充:“我還指著和你雙劍合璧一起殺進歌壇呢。”

各種疼裏,心疼最疼,各種心疼裏,連言語都不能的心疼最疼。

此時,葉在夕正含笑看著她,在不為人見不為人知的地方,有個器官,該死地疼極了。

江夏初對上他眸子,扯扯嘴,苦笑寒涼:“在夕,你是我見過最傻的人。”

連心疼都藏不住……

葉在夕也笑,拂了拂她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你是第一個說我傻的人。”

“謙成比你聰明多了。”

她還在笑,隻是笑出了眼淚。

他落在她臉上的手一瞬僵住了,怔怔眸光癡纏著她,全是匪夷所思光:“什麽時候知道的?我自認為是個合格的演員,沒有一點破綻。”

沒有一點破綻?那他怎麽將恨演成了愛。

她咬著牙,不讓眼淚落下來:“很早。”

他隻是無謂地笑笑,有些牽強:“我怎麽沒看出來。”

葉在夕的掌心很平滑,不像男人的手,他喜歡保養,喜歡美容,他的手總是暖暖的,軟軟的,移到了她眼瞼,她的眼淚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睫毛在輕顫,她鼻子輕微抽著,伸手,拿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說:“因為你是我見過最傻的人。”

“是很傻,本來我是來勾引你的,反而被你勾引了。”

他苦笑了一聲,她揚起頭,沒有眼淚掉下來,隻是渾身都在輕顫,唇咬得很緊。

江夏初從不對著葉在夕哭,從不,很奇怪,明明是最信任的人,她卻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眼淚。

忽然,葉在夕伸手,捧著她的臉:“我再傻最後一次。”

她淒淒眸子似乎水洗,打濕了睫翼,沒有說話。

葉在夕湊近,眸光離得很近很近:“江夏初,你想不想跟我逃命天涯?”

這樣認真,這大概是這麽玩世不恭的他,這一生中所有的專注。

江夏初啊,你何德何能,有這樣一個本該最恨你的人,那樣毫無保留地愛你。

隻是,那個人,隻能辜負了。

“在夕。”

葉在夕沒有回應,隻是灼灼看她,眸光似深秋黃昏漸涼的最後一絲微光。

她搖搖頭,眼淚落在他手背:“你是真的很傻。”

他苦笑,起身,將她骨瘦嶙峋的肩抱在懷裏:“是啊,你讓我變成了傻瓜。”

隻是,我心甘情願呢……這一輩子,總要為了那麽一個人,傻那麽一次,他遇上了,也許所有人都說他傻,他也甘之如飴。

江夏初再次醒來的時候,床邊已經沒有葉在夕的身影了,不知道她自己什麽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左城守在旁邊,緊緊握著她的手。

“走了嗎?”聲音微啞,半闔著的眸子沒有看左城。

“嗯。”

問完一句,隨即沉默下來,他們似乎總是沒有話題。

半響,左城掀開被子,躺在她身邊,她剛要往後退,左城一把將她抱進懷裏,湊在她耳邊,鼻息在她脖頸:“說了什麽?”

身子有些僵硬,江夏初不動,扯了扯嘴,似笑非笑:“邀我亡命天涯。”

左城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你想去嗎?”

“嗯。”

他聲音幹澀,有些顫抖:“那就去吧。”

她身子僵了一下,抬眸,看左城,淩亂地映出了好多個他的影子,那是她不熟悉的神色,像悲傷,像無奈。

“為什麽?”她不懂,盯著左城的眼睛深深看,“你說過,這輩子就算死也不會放手。”

“我怕我沒死,你先死了。”左城抱著她,吻她,唇角溢出歎息。

喉嚨一陣翻湧,全是酸澀,她幾乎張不開嘴,看著他許久,眼睛都酸疼了,有些紅。

見她怔愣,左城湊在她耳邊:“沒聽清嗎?江夏初,我放你走。”

江夏初,我放你走……

曾經,江夏初以為,這輩子,左城也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可是這輩子才過了一點點,他就說了,在她意料之外。

她想笑,也該笑的,可是怎麽也笑不出來,纏著左城的視線,聲音有些哽塞:“人一生沒有幾個十四年,你與我兜兜轉轉了十四年,你終究放了手,一敗塗地,我都替你可惜。”

都說,大腦掌控語言,隻是為什麽,此刻她忘了思考,說出這麽一番百害無利的話,就好像不受控製。

她是在惋惜嗎?不,她是在替左城惋惜,她這麽想。

左城吻她的眼睛,涼涼的唇,纏綿不去:“不要替我可惜,我怕我會不舍得,會放不開手。”

可惜,怎麽會可惜?她聲音戛然而止。

“你真讓我——”左城重重歎了一口氣,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

對上她,他真是毫無辦法了。

江夏初仰起頭,抓著左城的衣角:“左城,我不會回來了,不管你有什麽目的,什麽計謀,隻要你放了手,我都不會回來了。”

左城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裏:“你從來沒有為我回頭,我也從不會做這樣毫無可能的打算。”

隻是為什麽?真的是怕我死嗎?

她將疑問深深吞下,絕口不提,隻是小心翼翼地問:“這樣你還要放我走嗎?”

左城沒有立馬回答,含著她的唇便深深吻了下去。

不回應,也不閃躲,江夏初就睜著眼,看著左城,他也睜著眼,吻著,彼此視線纏繞,卻看不透徹,久久,他放開她,在她耳邊喘息:“夏初,你真是我的劫,可是我渡不過去。”

所以,我一步一步走到倔強,萬劫不複,等著與你一起下地獄,所以,不要替我可惜。

她在看他的眼睛。

隻是左城若撒謊,江夏初從來都看不出來。

他說:“明知如此,我還想是想告訴你,我等你。”沉默半響,“一輩子。”

“不要等我,我不會回頭。”

她閉上眼,沒有再看他,他隻是不停地吻她。

她渾然忘我,甚至不記得左城是那樣一個男人,他啊,要她回頭,可又千種萬種辦法呢。

葉在夕來接她,在第二天,這天,天氣極好,仲春的陽光正盛,她穿著厚厚的羊絨棉衣,還是覺得有些冷,自始至終,左城都沒有出現,她失眠一晚上,想好的告別,沒有說出口的機會。

她想,左城是怕自己後悔吧,也好,她也怕他後悔呢。

站在左家大門前,望著門前紅色的燈籠,忽然有種空落落的悵然,隻要轉身,便是自由。

隻是,忽然,腳步沉甸甸的,她邁不開一步。

肩上多了一件男士的風衣,葉在夕攬著她的肩:“走吧。”

她垂下眸子,緩緩轉身,心頭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