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厚重的敲門聲讓李亦涵從睡夢中驚醒，還不待翻身喘口氣，孟佳的聲音就從外麵傳了進來。
“小涵，快起床了，今天是三十兒，哪有人大年三十兒還賴床的。”
李亦涵喊了句：“知道了。”
李亦涵坐起身子，瞧了一眼窗外，陽光明媚，但她的內心卻陰沉無比。伸手拿過放在床頭櫃的手機，翻出那條神秘的電話，撥打過去，很快就響起熟悉的空號提示音。
已經好幾天了，這個電話仿佛被人棄用了一般，再也沒有打通過。
出了房間洗漱完畢，就瞧見李有全正拿著抹布擦著內室的門窗，孟佳在廚房裏不知幹什麽，傳出來一陣剁東西的“咚咚”聲。
李亦涵隨便吃了幾口放在餐桌上的包子，廚房裏的咚咚聲讓李亦涵眉頭皺了皺，拿了個包子就走到廚房門口往裏麵瞧。
孟佳拿著刀坐在廚台邊上，一下一下剁著案板上的餃子餡，一股調料的香味撲鼻而來。
“媽，要不換我給你剁會兒？”
孟佳頭也沒回：“你不會。”
幾個字簡單直白，李亦涵沒說話，徑直走進去，停留在孟佳的背後，雙手環上孟佳的脖子，輕聲道：“媽，今晚吃餃子啊。”
孟佳微微一愣，但很快又繼續剁著，“對啊，年三十兒還是得吃一頓餃子的，這個規矩不能變嘍。”
“媽，今晚叫上我姥姥一起來家裏吃飯唄。”李亦涵提議。
孟佳一笑，“你姥姥肯定去你舅舅家了，團圓飯怎麽能輪到我們呢。”
“那晚上就我們三個人？”李亦涵還是覺得有點怪冷清的。
“你二姨也會過來。”
李亦涵一怔，“我二姨？”
“你二姨往年都是一個人過，今年叫她來咱們家過吧，也就添雙筷子的事兒。”孟佳伸手拍拍李亦涵的手，“怎麽？你不想你二姨來啊？”
李亦涵放開環著孟佳脖子的手，目光開始打量廚房的四周，“沒有，就是感覺我二姨那個人吧看不透，心思挺沉的。”
孟佳笑了一下，“你個小孩知道什麽叫心思沉啊，你二姨和我從小玩到大，我最了解她，心是好的，可能就是言語上說不出來罷了。”
李亦涵不想和孟佳討論付桂芝的事情，繼續打量起廚房裏了，第一次這麽仔細的瞧自己家的廚房，看起來還是挺大的。隻是在洗手池邊上不遠的地方放著一個刀具盒，裏麵插了約莫五六把各式各樣的刀，有長有短，有寬有細的。
“媽，你整這麽多刀幹嘛呀？”李亦涵好奇的問。
孟佳一邊剁著餃子餡，一邊道：“這個啊，等你以後開始做飯了就知道了，什麽刀有什麽刀的用法。你快出去吧，嗆得慌。”
李亦涵點點頭，決定不在這裏浪費時間。出了廚房，走到正在擦門框的李有全身邊。
“爸，我媽說今晚我二姨要來家裏一起吃飯。”李亦涵試探性的問。
李有全手上一頓，但還是點點頭：“你媽給我說過了，你媽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重感情，看不得別人受苦，你二姨孤家寡人的，年三十兒一起吃個飯也好。”
李亦涵張嘴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有出聲，轉身找了一塊抹布，幫著李有全一起擦。臨近中午的時候，孟佳和李有全出去了一趟，說是要買些蔬菜水果外加一些年貨。
置辦年貨是慈恩這個小縣城裏一直流傳的習俗，一般都是臘月二十七八就開始著手準備了，像李有全這種年三十兒才出去置辦的，無非就是仗著自己住在城裏，購買方便。
李亦涵一個人在家百無聊賴，時不時玩弄著手機。自從蕭寒走後，她曾多次嚐試用電話聯係，但都以失敗告終，最後微信也發過一些消息，但一樣都是石沉大海。
蕭寒好似真就下定了決心一般，心無旁騖，毫無牽掛的離開了這裏，去追尋那個屬於他的夢想。
神情低落的靠在沙發上，抬頭仰望著天花板。今晚便是除夕夜，但她卻任然無法找到線索，改變那記憶裏的一幕。
一時間，一股無力感湧出心底，讓李亦涵癱倒在沙發上，微微喘著粗氣。這個時候，她多麽希望時間可以暫停，就暫停在現在，一直都不要往前走了。
好久好久，李有全和孟佳回來了，李亦涵這才稍稍坐起身子，麵色恢複了些血色。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夜晚終於來臨，那個足以讓全國人民都喜笑顏開的時候到了，李亦涵已經聽到了外麵放煙花爆竹的聲音。
李有全也不甘示弱，拿出早已買好的鞭炮和煙花出了房門。李亦涵就站在窗前望著外麵，一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後，李亦涵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來了，快進裏麵，我放完這些鞭炮就進去。”李有全的聲音響起來。
李亦涵就看到付桂芝微微一笑，衝著李有全點點頭，抬腳進了門。孟佳似乎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急急忙忙的從廚房跑出來，瞧見付桂芝進了門，上前幫付桂芝脫外套。
“人來就行了，還帶什麽東西啊？”孟佳道。
付桂芝將手上的紅酒禮盒遞給孟佳，“聽說有全喜歡喝紅酒，就帶了點過來，正好晚上我們可以一起喝點。”
孟佳笑著接過禮盒，招呼付桂芝換鞋。
付桂芝今日似乎還化了妝，隻是不是很精致，塗著紅色的唇，還燙了頭發，隻是顏色還是紅色的，顯得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小涵，快給你二姨倒杯熱水來。”孟佳朝著李亦涵吩咐了一句，便朝著付桂芝噓寒問暖。
李亦涵應了一聲，走至餐桌旁，端起上麵的熱水壺開始倒水。
“桂芝姐，你這個頭發幾時燙的呀，挺好看的。”孟佳已經拉著付桂芝在沙發上坐下，瞧著付桂芝新燙的發型。
付桂芝微微一笑，“好看嗎？我還說那家理發店不行呢，要了我二百塊錢呢。”
“挺好看的，桂芝姐，怎麽燙個頭也這麽貴啊？”
……
李亦涵此時心亂如麻，倒水的手猛地一頓，險些將手裏的水杯脫手而出，前幾天那個飾品店裏店員的那句話此時瘋狂在腦海裏環繞。
“付桂芝是殺人凶手……”
李亦涵的眸子猛地一抬，瞧向孟桂芝的眸子裏迸發出攝人的光，但隻是一瞬間便隱了下去。
那個店員剛剛說給自己聽的時候，她始終有些不信，但是現在見麵之後，付桂芝給她感覺，卻覺得那句話越來越像真的了。
“小涵，讓你給二姨倒的水呢？”孟佳似乎想起來了，催促道。
李亦涵忙點點頭，“來了來了。”
將水杯放在付桂芝的麵前，李亦涵順勢在孟佳的身邊坐下，“二姨，你今天氣色真好，新發型也好看，改天讓我媽也去試試。”
孟佳擺手，“你這孩子，明知道你媽我不習慣這些的。”
“所以說，你就沒我二姨會過日子。女人就是得對自己好點，是不二姨？”李亦涵反駁道。
付桂芝附和著：“亦涵說的對，趁現在還年輕，等老了，皮皺了，不論你怎麽打扮，也於事無補了。”
孟佳微微一笑，隻是點點頭，指著廚房道：“你們聊，我鍋裏還煮著肉呢。”
孟佳一走，李亦涵臉上的笑隱了下去，瞧了一眼門口那個櫃子上的那把花傘，便問付桂芝：“二姨，上次給您拿的那把傘還在吧。”
付桂芝臉色一僵，但很快就化為笑意，“在的在的，瞧我這個腦子，這次出門竟然忘記帶過來了，下次來一定記得。”
“二姨，我沒其他意思，因為我媽前兩天在外麵撿到一把一模一樣的傘，我就問問，看是不是……”
付桂芝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很快就道：“這樣啊，沒事，下次我再給你帶過來就是了。”
這個時候李有全放完煙花和鞭炮了，從外麵進來，帶了一股冷氣，讓李亦涵感受到一絲涼快。
李亦涵趕緊起身，衝付桂芝說了句：“二姨，您先做著，我找我爸說點事兒。”
說完了，提前一步阻止李有全落座，拉著其進了臥室。
李有全似乎是知道李亦涵要說什麽，率先開口：“放心，你二姨來也不影響我給你媽送禮物的整體節奏，等會兒吃飯的時候，你就把那條項鏈給我，我悄悄放在衣兜裏，然後給你媽個驚喜。”
李有全不說，李亦涵都忘了還有這茬呢。
“爸，能不能找個借口讓我二姨離開啊？”李亦涵知道這樣說李有全應該不會答應，但還是想試一試。
李有全神色一稟，“你這孩子咋了，人來都來了，怎麽好意思的讓人走呢？”
李亦涵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這也是自己的猜測，而且就算是說了，李有全肯定不會信。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孟佳的喊聲：“你們父女倆躲清閑去了？快出來包餃子。”
李有全衝外麵應了一聲，回頭對李亦涵道：“再忍一忍，吃了飯她就走了。”
李亦涵點點頭，不管那句話指的是不是付桂芝，總之她要對這個人做好堤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兩人出去臥室，外頭孟佳和付桂芝兩人已經坐在餐桌上開始包餃子了，孟佳在擀麵皮，付桂芝則負責包餡兒。
“快去洗手，還要勞煩你二姨動手。”孟佳衝著李亦涵道。
李亦涵去洗手了，回來後孟佳就將擀麵皮的工作交給了她，自己則是和付桂芝包餡兒去了。
李有全則坐在一旁看電視，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電視裏上演著每年都不可少的那道屬於全國人民的年夜飯——春晚。
此時正播放的是蔡明的小品，一個接著一個包袱的抖落惹得觀眾哈哈大笑，李有全也跟著笑。
李亦涵一邊瞧著電視裏的小品，一邊擀麵皮，偶爾抬眼瞧孟佳和付桂芝。突然眼尖的瞧見付桂芝和孟佳的動作恰恰相反。
“二姨，你是左撇子啊？”
付桂芝一愣，隨之笑道：“對啊，從小就是，但那個時候長輩說左手不好使，硬是讓我學右手，現在好了，左手右手都會了。”
孟佳在一旁附和：“左翩子的人手都巧，幹什麽像什麽。”
大約二十分鍾，餃子已經包完了，孟佳拿回廚房去煮，李亦涵和付桂芝則是洗了手也坐在沙發上看春晚。
李有全給李亦涵使了眼色，李亦涵瞬間明白，起身回了房間。將裝有項鏈的那個包裝盒拆開，從裏麵拿出一個小盒子，出來後，悄悄遞給了李有全。
不大的功夫，似乎是餃子都煮好了，孟佳端了一碟出來，招呼著李亦涵端菜。一會兒後，一桌子擺滿了菜，素菜葷菜皆有，幾人也都落了座開始享用。
先是每人喝了一杯付桂芝所帶來的紅酒，老早就醒好了，味道還不錯，甘甜中帶著澀，李亦涵沒喝完，留了半杯在酒杯裏。
吃了一半，付桂芝突然道：“果然還是你手巧啊，這道辣子雞我老是做不好，不是鹹了就是淡了。”
孟佳笑：“那還是你做的少了。”
付桂芝神色一沉，“是，家裏人就我自己嘛，做多了也沒人吃。”
本低頭吃飯的眾人紛紛一頓，餐桌上靜默一片，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頓了頓，付桂芝卻微微一笑，“都吃飯啊。”
孟佳這才恢複了一些笑容，“桂芝姐，我沒別的意思，你太敏感了。”
“是嗎？”付桂芝緩緩放下筷子，“孟佳，以前我以為你和我一樣都是苦命的人，但現在我才發現，隻有我苦命而已。”
“二姨，你怎麽了？”李亦涵覺得付桂芝的語氣和表情都不太對。
付桂芝的臉上終於露出那種蔑視的表情來，“我怎麽了？你應該問問你爸媽怎麽了？現在和好了，恩愛了，就可以隨便欺負我這個喪夫失子的孤家寡人？事事擠兌，句句映射，裝模作樣的叫我來吃飯，奚落完了，還說我太敏感。”
“二姨，你誤會了，我爸媽他們沒有這個意思的。”李亦涵解釋道。
付桂芝一雙眸子掙得很大，目光落在李亦涵的身上，“都怪你這個死丫頭，明明你媽都要和你爸離婚了，都是因為你，讓他們改變了主意。”
“你說什麽？”李亦涵神色一緊。
付桂芝沒有回答李亦涵的問話，隻是自顧自的說：“本來你媽就能和我一樣了，沒有丈夫，沒有孩子，孤苦伶仃的過完下半輩子的。”
“你什麽意思？怪不得你苦口婆心的勸我和有全離婚，你原來是這麽想的？”孟佳臉色猛地一變。
“不錯，什麽家暴啊，吵架啊，都是我找的借口罷了，我就是想看到你比我過得還慘，以前是，現在更是。”付桂芝的聲音突然大了幾分。
“為什麽？我們不是最好的姐妹嗎？”孟佳眼眶裏已經濕潤了，強忍著眼淚緩緩問道，她有些不相信她聽到的。
付桂芝突然一臉的決絕，眼底湧出一抹從來沒有見過的狠厲：“知道我為什麽和你走得近嗎？因為你好欺負，因為你夠慘，我就喜歡和比我弱比我還慘的人交朋友。每次看著你被李有全打罵，我暗地裏都很高興，最起碼我的丈夫不會打我罵我。對了，還有小時候那些事，其實大多數都是我叫他們去欺負你的。你不知道吧，每次欺負完你，我就充當好心人過來安慰你，可憐你。”
孟佳已經失聲痛哭，低著頭不說話。
李亦涵卻仰著小臉，“所以，你並非與我媽真正的交心。”
“傻孩子，大人的事兒不是你能明白的。”付桂芝隻是輕聲笑道，儼然一副很稀鬆很平常的表情。
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李有全在此時終於忍不住了，聲音不大，但極具威懾力：“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請你出去，以後我們就當沒有你這門親戚。”
“嗬嗬。”付桂芝冷冷一笑：“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個道理你們都懂吧。”
“你想怎樣？”李有全眼神淩厲。
付桂芝攤攤手：“離婚，我要你們兩個離婚，這麽簡單，能做的到吧。”
“做夢，我爸媽是不可能離婚的。”李亦涵突然紅了眼眶。
付桂芝卻哈哈大笑起來，像一個瘋子，笑完了，對著李亦涵道：“其實那把傘我已經丟了，你媽撿回來的那把可能就是。我才不稀罕你們的施舍，你們見我現在沒人倚靠，就想像當初我可憐你媽那樣可憐我是吧。”
“你……”
李亦涵早就有過這個設想，但是沒想到卻是真的。腦海裏突然閃過飾品店店員的那句話來，急的大吼：“爸，讓她離開，讓她離開這裏。”
李亦涵一邊吼著，一邊要起身去拽李有全，但是身子一僵，腳竟然沒有挪動，隨之而來的，便是整個身子都沉重無力的攤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