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浮沉

?這一月多來,溫婉在通州過得悠閑,京中局勢卻是幾度浮沉。

江東王找到朝中三司老臣,稱之所以違旨拖延進京時間,是因為大長公主有心對他惡意加害,他是為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而為之。大長公主若對他有任何罪行的指控,他都要求公開庭審。江東王畢竟是廢帝,而且這個要求也不過份,所以在三司老臣的保護和支持下,得以庭審。

當初蘇政雅之死,被大長公主設計栽贓嫁禍到江東王身上,並引導輿論走向,將江東王置於不仁不義之地。但蘇政雅的出現,卻使這一謠言不攻自破。大長公主又稱經欽差大臣查實,江東王有謀逆之心。江東王便借題發揮,直指當年李代桃僵之事,而證人正是,尚書院的一幹股肱大臣。

原來溫婉將查到的線索報到蘇政雅那裏之後,司馬嘉便去尋了田氏夫人。他將話題故意引到大長公主身上,細觀田夫人的反應,不像是知道內幕的樣子。便隱瞞了真相,隻說他的祖父與顏太醫則是知己好友,當初曾經一起收集了一些民間秘方,由顏太醫收藏,不知道顏太醫臨終前是否曾經留下什麽話。

田夫人想了想,取出一個盒子交給司馬嘉,裏麵放著顏太醫臨終前寫的一首詩。她與顏詡之一直參悟不透詩中所言,但司馬嘉看過之後,結合溫婉之前所說,一下子便明白了所以然來。

原來顏太醫並沒有將那份卷宗藏在什麽特殊的地方,而是重新糊了個“宮宴紀事”的封麵,擺放到了宴會和慶典那邊。宮裏的慶典本來就多,沒有人會閑到特地請旨進入鳴鳳閣,查某個宴會的細節問題,所以多年來,一直沒有人發現有異。

司馬嘉幫尚書令找到這份卷宗,借機與他立下賭誓。說皇帝調走這份卷宗,必會找諸多借口不肯歸返。就算歸還,也會有更改。在他的建議之下,尚書令與梁都事,還有另外一名老臣便當場共同將那份卷宗的重新譽抄了一份,再將原本送入宮中。

三五天後,尚書令在一次議事時,委婉地提及卷宗歸還之事。皇帝找了個借口推拖了幾日,大長公主得知後怕尚書院那邊起疑,便讓皇帝趕緊送回去。小皇帝做不到大長公主那樣的泰然,在送回去之前,忍不住動了手腳。於是這樣一來,便被司馬嘉抓住了把柄。一場被掩蓋十幾年的“李代桃僵”的陰謀,就此被公諸於世。

左相在蘇政雅找他的時候,對於大長公主的所作所為,震驚之外,則是大大的不認可。左相雖然有些愛護短,但在國家大義方麵,還是很分得清的。大長公主此舉無疑是等同於謀朝篡位,而且將自己的兒子與皇子對換,也就是說這十幾年來,對於自己的親生兒子,他沒有盡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左相是個極其看重家庭與親情的人,為此與大長公主大吵了一架。在真相被披露的時候,他沒有做任何解釋,第一個承認。

大長公主不是沒有設想過這麽一天,自然有應對方法,但是也抵不過鐵證如山和左相的倒戈相擊,掙紮了幾天,也隻能認了罪行。德高望重、權傾朝野的大長公主一夜倒台,因謀逆重罪鋃鐺入獄,在位三年的小皇帝也被軟禁在宮中。廢帝江東王重新掌權,與尚書院及三司大臣共同商議處置方法。

“謀朝篡位乃是第一重罪,大長公主此番算是栽得徹底。”溫向東在車中為妻女分析當朝形勢。“但是當初毓心公主擾亂法場,橫行無忌,確實也在百姓中造成了很大的負麵影響。以我看來,估計江東王不會複位,而是會在二皇子與蘇政雅之中擇一繼位,而自己任太上皇。”

“會挑誰呢?”柳氏蹙了蹙眉。“這兩個小霸王,在百姓中的風評可都不太好。”

對於這一點,溫向東也早就想到了。“蘇政雅小時候是橫行霸道,京城百姓也多聽聞過他的惡名,頗有微辭。但是前幾年,大長公主遣了他去塞外戰場,立了不少功勞。而且當初大長公主謊報他的死訊博取同情,也很大程度上扳正了他的聲譽。加上這次‘偷龍轉鳳’的事情一披露,百姓們自然會將他視作被迫害的弱者,出於同情心,會自動地站到他那一邊。從民心方麵考慮,蘇政雅上位的可能性是遠大於二皇子的。”溫向東胸有成竹,微作考慮之後,又說道。“不過,主要還是要看江東王那邊。他若是覺得蘇政雅從小離身,不親近,擔心以後父子不齊心的話,那麽立二皇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溫向東說時,察覺溫婉一直默默地坐在一旁,什麽話也沒說,不由問道:“婉兒,如今算是你們苦盡甘來的時候了,怎麽還悶悶不樂?”

“爹爹。”溫婉的心情有些懨懨的。“我有些不想回京。”

“怎麽了?”柳氏輕輕握過她的手,柔聲問道。

溫婉輕歎道:“我不太想他做皇帝。”對於父母,她也隻能言盡於此,其它的不好說,也不便說。當兒女情中,扯進了家族利益,讓人心情抑鬱。

皇位更替頻繁,如今新皇登位,為了坐穩皇位,必須依賴朝中重臣。手掌兵權的司馬家曾是大長公主的親信,雖說司馬嘉的存在,可以一定程度上地安撫司馬家,但絕對還是遠遠不夠的。而如今的溫家又過於羸弱,完全不足以支撐蘇政雅的帝位,必定要在權貴家族中立取後妃,就如同當初小皇帝立的貴妃和德妃一樣。到時候,就算她得以嫁給蘇政雅為妃,她的處境也與當初的溫媛如出一轍。若是她不施展手段,走外戚路線,利用蘇政雅對她的感情,讓溫家人掌控到實權,那麽就必將外強而內虛,終日如履薄冰。

她與蘇政雅的這段感情,她也曾經試圖爭取過,但是當她隱約覺察到他有可能會當皇帝後,就開始放棄了。成也好,敗也好,他們兩人都是注定無法好好地在一起的。還不如留在鄉村,晨起而織,日落而息,平平淡淡,終此一生。

“婉兒。”柳氏以為溫婉是在懼怕與其他女人爭寵,便摟過她,柔聲勸慰。“就算他不做皇帝,你就能確定他隻娶你一人麽?女人出嫁後,總是要過這一道檻的。放寬心,隻要凡事多留意,沒那麽可怕。”

溫婉隻能“嗯”一聲,表示會意。

一路顛簸,終於在十日之後,終於重返京城。或許是因為正處於改朝換代的非常時期,城門的守備比離開時嚴密了數倍。馬車徐徐地前行著,排著等候守城官兵的檢查。正值烈日炎炎的午後,溫婉有些犯困,偎在柳氏身旁昏昏欲睡。

“溫家?”外麵突兀地響起了一個聲音。

“是。”車夫誠惶誠恐的回答聲。

“車裏是什麽人?”

“是我家老爺,夫人,還有小姐。”

“溫家小姐?”外麵那人的聲音一厲,喝道。“抓起來!”

柳氏大驚失色:“怎麽回事?”話音未落,便有人蠻橫地掀開車簾。溫向東連忙迎上去,喝道:“本官在此,你們休得放肆!”

“溫大人!”迎麵一聲呼喚,一名將領騎著馬踱步過來,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溫向東,緩聲說道。“大長公主欺上瞞下,謀朝篡位,罪惡滔天。令千金是她的義女,難辭其疚。我等奉命捉拿歸案,請溫大人不要阻攔,否則當同謀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