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家訓
?溫家這一輩的當家人是溫明瑞,也就是溫婉的祖父。溫明瑞是個頗有軍功的大將軍,年前北麵的鄰國江國犯境,他被當今皇帝欽點為威遠大元帥,攜同長子溫朝陽一起,領兵出征了。據說大戰告捷,但由於兩國的談判還在繼續,戰爭隨時有可能再度爆發,所以這大半年來,父子倆就一起駐守在邊關。
溫朝陽的元配夫人姓陳,是溫明瑞已故戰友威遠將軍家的小姐。雖然也會些拳腳功夫,但生性溫婉淡泊,不喜與人往來。過門五年沒有子女,便主動為溫朝陽張羅了一門小妾,也就是溫克恭的生母,甄氏。
甄氏出生書香門第,出嫁之前在京城裏頗有才名,但溫朝陽卻是個胸無點墨的武夫。甄氏這一嫁,雖然算是高攀了官宦世家,但夫妻間卻無甚話可說。甄氏長年鬱鬱寡歡,大病小病不休,在溫克恭八歲那年,便撒手西去了。
老太君憐惜溫克恭年幼喪母,而溫朝陽又無其他子嗣,便讓陳氏將溫克恭過寄過去。於是,溫克恭也因此由庶子成了嫡子,而且又是溫家的長房長子,身份不可同日而語。
柳氏牽著溫婉來到東院的時候,正遇上溫克恭從裏院出來。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錦衣少年,年紀看上去比溫克恭略小些,五官清俊,氣質高雅,一看便知道必定出自大富大貴之家。
以柳氏的身份,是不便主動跟溫克恭打招呼的,但溫婉就不一樣了,小孩子無論做什麽事情,都可以用“童言無忌”來做擋箭牌。
柳氏牽著溫婉避讓到一邊,同時卻在溫婉的手臂上捏了下,低聲說:“叫哥哥。”
溫婉知道柳氏的打算,便乖乖地喚了聲:“克恭哥哥。”
因為有外人在,溫克恭本來是不準備跟她們母女打招呼的,但既然溫婉喊了,他也隻得停下腳步來。“夫人帶了婉兒妹妹來找母親大人麽?”
“是啊。”柳氏有些抱歉地朝溫克恭笑笑,為溫婉的不懂事感到愧疚。“婉兒平日裏都去學堂了,極少在各房走動,一家人彼此間生疏了總不好,所以難道今天不用上學,便帶著她過來了。”
溫克恭輕頷首:“母親大人在小佛堂裏,夫人帶婉兒妹妹過去吧。”
柳氏見溫克恭完全沒有介紹同行之人的意思,也便笑笑地道別。但卻走得非常緩慢,遠遠地聽到那人問起妹妹什麽的,柳氏才會心地笑笑,牽著溫婉進院子去了。
雖然成功地引起了對方的注意,達到了自己的初衷,但柳氏心中還是頗有些懊悔的,懊悔怎麽沒有將溫嫻一並帶出來。畢竟溫婉上學還是能認得些人,溫嫻卻是養在深閨人不識了。於是,她暗暗打定主意,今後一定要多帶溫嫻來這邊轉轉。
現在家中隻有溫克恭這一個孫子,而他又在京學的地榜,認識的人必多,而且出身都不低。平時友人間來來往往,必定能遇上幾次。自家女兒是這樣粉雕玉琢般的一個小美人兒,有人見過後,口口相傳,外麵自然就知道溫家除大小姐溫媛和小神童溫婉之外,還有個容貌出眾的女兒。
從陳伯母那回來,便已是午後了。吃了些點心,就跟溫嫻兩個並排躺去過間的涼席上午睡。溫嫻問起最近學堂裏有什麽好玩的事情,溫婉偏著頭想了想,自藏書閣事件之後,學堂裏的鬧事份子便安份了不少,所以也沒什麽有趣的大事,於是便把水玲瓏要去參加武林大會,還有教音律課的先生是個大美人的事情告訴了溫嫻。
“有多美?”溫嫻顯然對美人先生比較感興趣,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比父親大人好看嗎?”
“呃,不一樣的。宋先生的美,有些與眾不同,就像是仙人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
柳氏一進來就聽到兩個女兒在討論美不美的,從桌上拾了把扇子過來,信步過來坐到床前,加入到談話中。“容貌美固然重要,但若是見識淺薄,胸無點墨,就隻能淪為玩物,尤其是姑娘家。所以,嫻兒不準再每次一見書本就推開手,等睡醒了,便同婉兒一塊去練字。”
溫嫻一聽便將眉頭蹙了起來,女工廚藝她都堪稱一流,平時裏忙裏忙外忙得不亦樂乎,卻就是一提起看書,就滿臉的不樂意。柳氏以往生氣的時候,時常說她是丫頭命,進京後,便說得少了,估計是知道以現在的情況,溫嫻也不太可能會是做丫頭的命。
柳氏笑著用手指戳著溫嫻的額頭說:“你啊,不想以後受罪的話,就好好地看母親平時讓你看的書,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溫嫻雖然心裏太樂意,但還是咕噥著應下了。
柳氏笑笑說:“好了,睡吧。”
“嗯。”姐妹倆乖巧地應了聲。
隱約感覺到有習習清涼的風拂麵吹來,溫婉睜開眼睛,便看到柳氏坐在床頭,輕輕地給她們姐妹倆打著扇。忽然想起,很小的時候,在空調還沒普及的年代,這樣炎熱的午後,媽媽也曾經這樣地坐在床前為她打過扇。
柳氏見溫婉睜開了眼,便輕聲問:“熱嗎?”
溫婉搖搖頭,問:“娘親不睡嗎?”
柳氏微笑著說:“等你們睡著了,娘親就去睡。”
“嗯。”溫婉低低地應了一聲。還記得小的時候,也總被媽媽用“吃過啦”或者“等你們怎麽樣之後就去”之類的話來唬弄,長大後才知道,那並不是欺騙,而是對子女深深的憐惜和寵愛。無論在哪個世界,哪個時代,這一種感情,卻是永恒不變的。
“睡吧。”柳氏的聲音溫溫的,柔柔的,就像是春風一般,溫暖而柔和。
一日的清閑之後,又開始了上學的日子。溫嫻為溫婉連夜趕製了一個新零食袋,還加了些改進。從手拎的小袋子,改成與書袋一樣斜背的款式,這樣就可以裝更多的零食。袋子旁邊還加了個口袋,裏麵裝著用竹筒盛著的冰鎮銀耳湯,雖然有些沉,但確實喜歡吃,也便背著了。
出門前,將兩個袋子一起給溫婉挎好,一麵囑咐說:“如果覺得沉的話,就讓他們幫你拎書袋。”
“嗯。”溫婉點點頭,向溫嫻揮手作別便上車去了。
抵達京學的時間,還是一如既往地早,但自從邁進大門後,就開始擔心會不會再半路遇上蘇政雅那個半路搶劫的強盜。那天被搶走了零食袋,下午上課的時候餓了,都沒東西吃,餓了好一會。於是一路上,手都是捂著零食袋,走得躡手躡腳的。直到進了人五苑,才鬆了口氣出來。
“師、師妹!”
忽然有人欣喜地喊了起來,溫婉呆了呆,隨即有個比她高大半個頭的身影快步跑了過來。溫婉定了定神,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異常激動地喚她“師妹”的人,居然竟是平日裏沉默得一句話都沒有的顏詡之。
“怎、怎麽了,顏師兄?”溫婉有些怔怔地,沒回過神來。
顏詡之二話不說,一把牽起溫婉的手,就拉著她快步回到自己的課桌前。從桌旁地上堆積的一大疊書裏翻了一本書出來,“唰唰唰”地翻開,指著上麵的一段文,欣喜地說:“師妹,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