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撿個啊朗

四周都靜悄悄的,掌櫃拿著墨筆的手都在直打哆嗦,宦碧姍專心喂著雪兔兒。蕭錦天冷眸看著劉雨歆,劉雨歆壓根就不在甩他。

穿著破爛衣服的小二,手中端著三碗麵上來,顫著雙手放到三人麵前,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客,客觀慢用。”轉身,走人。深怕自己在逗留一秒,就會被這冷氣給凍成冰棍。

劉雨歆瞪大眼珠,看著麵前這碗麵湯?呃,這是麵湯吧?“你,回來。”

那小二才十三四歲的模樣,個頭就隻到劉雨歆的下巴處,瘦不拉幾的。就一層皮包著一副骨頭,麵黃肌瘦。明顯就是營養不良。

被叫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的看著這位官家小姐,“…客,客觀有何吩咐?”

劉雨歆壓根不知道自己應該擺出什麽表情來看他,纖細如蔥的手指,指著麵前這碗,呃,麵。“這是麵?”

裝了三分之二的清水,裏頭就飄著三片青菜葉,至於麵條?劉雨歆默默了數了兩聲,一條,兩條,三條……五條。

這還不算,這麽清湯白水的,裏頭壓根看不到一滴的油膩?特麽的,這是給豬吃的?

估計豬都嫌棄。

小二哭喪著臉,她的表情太嚇人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大開殺戒,“麵,麵。”

這是麵。

蕭錦天直接站了起來,往外走。婦人抱著雪兔子也站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不發一語的出門。

劉雨歆臉色很精彩,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就丟在桌上,指著這小二,咬牙切齒,“行,你行。”

特麽的,她能不知道這是麵?她問的是,這碗麵是給人吃的?

起身,還不忘抓過餘留在桌上的那半截紅蘿卜,清冷無情的厲眸掃了眼周圍正蠢蠢欲動的人群,走人。

小二被她們搞得莫名其妙,看她們都出去了,又看著桌上的銀子,沒有因為這錠銀子而欣喜若狂,反而苦著一張臉,抓過這銀子,就追了出去。

“小,小姐。”不是他膽子大,可抓著這銀子,他又不得不叫住她。

劉雨歆火大得正要殺人,聽到他追出來,站定,轉身,噴火的瞪著他。

然而,轉眼他身後,麵館裏,本來她坐著的地方,此時圍著三五人群,如餓狼撲食,爭先恐後的搶著桌上放著的三碗麵湯。

那吃香,跟餓死鬼投胎沒兩樣。

劉雨歆愣住了。

她們看不上眼的糟糠食物,甚至聞到就覺惡心,可這群人卻當成世間美味——

蕭錦天冷眸看著,不發一語。宦碧姍抱著雪兔兒清冷的眸光,是無情的。

微風呼嘯而來,吹亂了一抹白色。

小二的手很粗糙,那是常年幹粗活打磨出來的,可抓著手中的那錠銀子,卻是小心翼翼。

他是害怕這三人的,話音都是顫抖的,“小,小姐,這銀子給你。”

劉雨歆沒接,看了眼他的手,銀子銀色和黃皮成鮮明的對比。抬頭看向他的臉。

“怎麽了?這銀子不夠買那三碗麵湯?”那個麵字她幾乎是咬著吐出來的,她沒有針對這小二的意思,實在是她餓得難受,說道吃的,她就忍不住胃裏冒酸水。

小二慌忙搖頭,手中的銀子卻始終舉著,“不不不,您誤會了。這銀子都可以買下我們這半個石頭鎮了。”

劉雨歆皺起柳眉。

覺察到她沒有惡意,小二反而不好意思了,憨厚的笑了聲,許是尷尬,聲音也就輕了些,“不怕小姐看笑話,我們石頭鎮,很窮苦,但每家每戶幾乎都是自給自足,偶爾相互幫襯著過日子的。這石頭鎮離得其他的鎮上也有幾十裏的路程,方圓幾十裏都沒有個村莊,集市。小姐便是給了小的這麽多銀兩,小的也沒個去處去花。還是還給小姐吧,你們定是出身不凡,日後能用到銀子的地方也多——”

小二說著垂下了頭。

劉雨歆不知道自己心裏頭劃過的是什麽感覺,透過他看向麵館,那群喝著她們那三碗麵湯的幾個人,此時端著手中的碗,笑得很滿足,甚至還打了個飽嗝。

“他,他們能吃得下那碗麵…”湯?

劉雨歆沒過過苦日子,她是火麒麟時,有師父護在身旁;她是劉雨歆時,有她娘和師父……

小二疑惑的看著她,隨著她的視線,回頭看向自己的同鄉,笑得很傻,也很局促,“那,那三碗麵是阿娘下的,阿娘說,你們是外鄉人,看麵容定是不凡之人,便,便多下了些麵條和青菜。說,說要好好招待你們,不能讓你們覺得太寒磣了。”

到最後,他直接將頭低了下來,臉頰都紅了,那是羞愧的,他沒想到她們吃都沒吃,就走了。

他便是在不音事事,也知道,那是嫌惡的。

心口一跳,劉雨歆不可置信的指著那三塊空著的碗,“這算是好好招待了?”

小二更不知所措了,以為自己說錯話惹得她不高興了。

劉雨歆看他這像是被人欺負了的小媳婦模樣,憤怒的同時也感到一股無力。

“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問你,你平時都是吃些什麽長大的?”

在這環境下,還能長大?

這小二顯然沒能跟上劉雨歆的思維,微張著嘴看她。

劉雨歆難得有耐心重複了一遍,小二這才反應過來,臉上赫紅,“吃的都是些幹糧,你放心,這能填飽肚子的。”

她有不放心嗎?劉雨歆無語,至於是什麽幹糧,她壓根沒興趣問了,總之她還沒發癡的以為是她吃過的那些壓縮幹娘。

此時掌櫃的已經走到了麵館門外,一直遠遠地看著他們,老臉毫不掩飾擔憂。

一個四十來歲的徐娘也跟走到他身邊,看著她們這方向欲言又止,心中所想,毫不掩飾的出現在臉上。

劉雨歆讓小二回頭,“那掌櫃的是你的誰?”

小二回頭看向兩夫妻,朝他們露齒一笑,那眼神很幸福,“他是我啊爹,旁邊便是我啊娘。”

劉雨歆懂了,這小二是老板的兒子。

蕭錦天在她身後冷冷的叫了聲,劉雨歆這才回頭,師父沒等她,遠遠的隻看到一抹漂浮的白色。而蕭錦天雖然臉色很冷,冷眸卻沒有不耐。

劉雨歆聳肩,難得的在八卦一回,結果人家不樂意,於是乎朝小二揮手,“你回去吧,我該走了。”

小二不知道是不是反應要比常人的慢半拍,噢了聲,剛轉身想回麵館,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手中的那錠銀子,忙轉身朝她喊道,“小姐,你的銀子。”

劉雨歆頭也沒回,將手伸到空中,朝他揮了揮手,“送你了。”

走到蕭錦天身邊,拉過他的手腕,朝師父追去,“走吧。”

蕭錦天周身冷氣瞬間消散在六月酷暑中,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手心,沒答話,緊抿的嘴角若有似無的勾了勾。

就連身上那抹難為的淡淡血腥味,也變得好聞親切了許多。

劉雨歆略微掙紮了下,沒掙脫出來,也就隨他了。這人三年過去了,長得更加身高腿長,往前邁開一大步,她得走一步半才能跟上他。

仰頭踮起腳尖,才到他的下顎。不爽,非常不爽。

小二哎了聲,“可是,這銀子……”我們不能要啊!小二看著兩人相握著往前走,一高一低的背影,在陽光下拉得很長很長。

他們兩人就像是個小世界,旁人走不進這世界,他們也不願走出來…

現在的小二,還不明白這個小世界名為,相濡以沫,生死相依。隻是卻開始默默的心生羨慕。

“傻孩子,該回家了。”麵館老板娘不知何時走到了這小二身邊,看著遠去的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回頭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小二側頭看他阿娘,將手中的銀子攤開,送到啊娘麵前,“啊娘,沒有還回去。”

老板娘笑笑,“不急,總會還給她的。”

“嗯,啊朗聽啊娘的。”

“回家吧,你啊爹剛剛嚇得不輕,回家給他壓壓驚去。”

“嗯,聽啊娘的。”

清風拂過,將兩人的話捎帶出了很遠很遠。

夜晚,滿天星空,今日是月圓之夜,月光灑下,整個山間樹林仿佛披上了一層銀光外衣。

樹林山間小道一塊不太大的空地上,劉雨歆將一塊白布撲到地上,撲整齊了,這才讓站子一旁抱著雪兔兒的宦碧姍坐到白布上。

將一旁撿來的幹柴,生了一堆小火。

將小兔子放到白布上,讓它自己玩。宦碧姍坐到一旁,拿起一旁放著的青果來吃。

劉雨歆就坐在一旁的草地上,“師父,那小二說了到下一個鎮上,還得有幾十裏的路程,這些天又得露宿了。”

還好現在是六月,天氣幹燥,很少下雨。不然準給淋成落湯雞。

蕭錦天的傷沒好全,但,有師父的花粉在,隻要不做些劇烈的運動,或是運功,便沒事。

就剛剛,在她又摘了些青果回來時,第一次,她看到他的眼神閃了閃,然後冷冷的說了聲,他去打些野味來。

她顧忌著他身上的傷,本不想讓他去。但師父在一旁都沒說什麽,她也就隨他去了。反正她也想吃肉了。天天吃素,傷不起。

這個林間,樹木鬱鬱蔥蔥,稍有風聲,樹梢便嘩啦啦的響。

劉雨歆想著,蕭錦天是不是應該回來了。

宦碧姍道,“這片地段人煙稀少,群山林間過,也是野獸蟲蛇出沒的地段。”

劉雨歆咯噔一聲,將手中的枯樹枝丟到不太旺盛的火堆了,“師父,這裏真有凶猛野獸?”

“有什麽奇怪?是山林便會有蟲蛇。”

劉雨歆站起來,“師父,我去去就回來。”那個麵癱冰臉,他身上還有傷呢。

“不必,他回來了。”

宦碧姍話音剛落,蕭錦天便從一旁的草叢中走了出來,手中拿著兩條大蛇,兩隻小鬆鼠,一隻大灰兔子。

劉雨歆在那兩條有他一隻手臂大,兩米長的大蛇身上頓了一秒,果斷的移開視線,看著在他手中活蹦亂跳的兩隻小鬆鼠和一隻大灰兔子。

湊上前心疼的抱過那兩隻小鬆鼠,“你怎麽把它們給抓來了?”

灰白相間的毛發,小鬆鼠在她懷中瑟瑟發抖,估計被蕭錦天嚇得不輕。

劉雨歆不是個愛動物的人,但跟著雪兔兒三年,看到個跟雪兔兒一樣大小,一樣可愛的小鬆鼠,她還是心癢癢的。

忍不住責怪這人。抓什麽不好,幹嘛要抓這麽可愛的小東西來吃?

蕭錦天將弄死的兩條大蛇,丟到火堆旁,抓著大灰兔子的耳朵,麵無表情道,“它自己上來的。”

他沒那個空閑功夫抓這東西。

吃起來沒兩口。

劉雨歆嘴角一抽,這人的意思還是,這兩小可愛自己撞上他的,是它們自個倒黴來送死的是吧?有你這麽狂妄的人嗎?

誰吃飽了撐子會沒事往你這冰塊身上湊啊?

這刻,她選擇性的失憶,將小毛驢,雪兔兒這兩吃飽了撐子的東西,拋在腦後。

蕭錦天不跟她無理取鬧,蹲下來,拿出一柄鋒利的小刀,麻利的處理著地上兩條大蛇。

血腥味漸漸彌漫著整個空間。

劉雨歆看他那熟練的動作,切頭,去膽,剝皮,沒兩下就搞定。

劉雨歆嘴角動了動,“你經常做這事?”

蕭錦天頓了下,抬頭看她,“打仗的時候,吃。”沒糧草了,隻能吃些野味,樹根。

這沒什麽奇怪的。

劉雨歆不在問了,抱著小鬆鼠來到宦碧姍身邊,將小鬆鼠放到白布上,讓他們跟雪兔兒玩,還不忘拍了拍雪兔兒的頭,輕聲道,“送你的小玩伴,不許欺負親朋友。”

雪兔兒朝她的手心動了動鼻子,就跟兩隻小鬆鼠玩在了一起。

宦碧姍一直都沒答話,一路上也安靜,掩在麵紗下看不到她的情緒。那雙始終清冷無情的眸子,看不出任何的異樣。

隻是偶爾回頭間,她能感覺到,師父在發呆。

那頭,蕭錦天已經將兩條大蛇,用著樹枝直接竄了起來,架在火堆上烤了起來。

劉雨歆看她師父閉目養神,沒閑工夫理她。小鬆鼠又跟雪兔兒玩得很興奮。於是就湊到了蕭錦天身邊。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還沒說,你怎麽出事的。”

火焰在蛇肉下歡快的跳躍著,蕭錦天規律的轉動著樹枝,“意外。”

劉雨歆真想撲上去,朝他脖子上狠狠咬一口,而她也是這麽做的,嘴裏的味道並不好,鹹鹹的,還有淡淡的血腥味道。劉雨歆瞪大雙眼,怎麽就不明白,自己就這麽撲上來了?

瞪大的眼珠死死的盯著他後腦上的發根,牙齒根本沒有留情,腦袋就直接成了糊漿。

蕭錦天手下的力道驟然加大,手中的樹枝哢吧一聲,徹底的斷裂了。蕭錦天手頓住,卻沒推開她的腦袋。

兩人就這麽僵著,誰也沒出聲,跳躍的火焰發出啪啪的響聲,不久後,傳來一陣燒焦味。口腔裏全是鐵鏽的血腥味,劉雨歆這才晃過神來,忙鬆開貝齒,坐正,挺腰。

還不忘將唇上的血液擦幹淨。

很是心虛的看著他脖頸上那個月牙傷口,鮮紅的血液,直接往他肩膀處流下,隱在了衣服中。

劉雨歆抽的不行,狠狠的反省著自己,怎麽一見他就不能淡定了呢?

但不得不承認,自己做了一件,有時做夢都想要做的事情。

蕭錦天板直脊背,沒有伸手擦淨脖頸上滾燙的血液,繼續之前的動作,有序的翻滾著蛇肉。

對剛剛的事情,就好像沒發生一樣。

劉雨歆攥著拳頭,真不知道自己此時該擺出怎麽樣的表情來,反正怎麽都覺得不舒服,對他的反應非常不爽。

於是乎,她腦袋也抽了,“蕭錦天,你是木頭啊,我咬你你不咬回來?”

剛說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讓你說話不禁大腦。

蕭錦天難得的,側頭看她,還是很認真的看著她雪白的脖子,在看得劉雨歆一陣惡寒時,終於開了金口。

“不禁咬。”

太脆弱了,咬一下,會受傷。

劉雨歆愣住,不禁咬?不禁咬?這是什麽意思?靈動的眸光憤怒的瞪著他。蕭錦天又轉回頭,冷眸就直直的盯著手中的蛇肉。

劉雨歆瞪得眼睛都累了,果斷安慰自己,不能跟他一般見識,他丫的回路是逆行的,不能跟他計較。

消消氣。

然而,在蕭錦天眼裏,她的腦回路,也是逆流的。

他們都兩天沒進食,隻是喝了些水,吃了些青果。現在,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不都是得吃飽了在解決嗎?

她倒好,還能撲上來咬他脖子。

劉雨歆氣悶的坐在他身邊,隻覺得有塊冰在身邊,還是難受,於是乎,將頭靠在他的身上,使勁了蹭,蹭到自己心中那口氣悶風消雲散後,這才舒服的呼了口氣。

仰頭望著頭頂的星空,月朗星稀。明天又是個好日子。

“蕭錦天,我娘,小紹兒還好嗎?”

“嗯。”

“真的,太好了。你是送她們去了江南吧?”她記得當初冷右說,由張遠送她們下南下,而傅左便是北上。

“……嗯。”她們南下,現在應該在江南的吧?

劉雨歆聞著他身上的氣息,安心的閉上了眼睛,“淨竹,淨梅呢?是北上還是跟著我娘南下了?”

蕭錦天,“……”

沒聽到回答,劉雨歆也沒反應過來,自顧自的說著,“姑姑,姑丈怎麽樣呢?”

“沒事。”

劉雨歆板著手指,一件一件的數著,“雖然劉振東,劉振南都不是個東西,但是……”等等。

翻身坐起,劉雨歆將蕭錦天的頭給轉回來,兩人麵對麵,蕭錦天能清楚的看到她眼裏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害怕。

“沒事?你的意思是——”

蕭錦天就看著她,像是要給她一顆定心丸,“沒事,皇叔公,皇嬸母都沒事。”

呼,劉雨歆總算是將心裏那口渾濁氣息吐了出來,在遇到蕭錦天她就該問清楚這些事來的。

可,她沒有勇氣。

若不是今夜夜裏正好,她也不敢問不出口,就怕聽到不好的消息。

蕭錦天回頭,將手中的那條大蛇放到鼻翼下聞了聞,可以吃了。

便將另一條大蛇放到架子上,開始烤。

宦碧姍隻吃素,他便分了一半給眼前這丫頭。脖頸傷口上還在往外滲血絲,但他沒在意。

劉雨歆心情很好,就連一貫討厭看著惡心的蛇肉,也接了過來。心裏就想著姑姑姑丈沒事就好。

但在恍恍惚惚吃進去的那口,腥味讓她瞬間回神,將手中的蛇肉給丟出大老遠,趴到一旁狂吐不止。

“啊呸呸呸,什麽味。”

“蛇。”

將嘴裏的怪異味道都吐幹淨後,劉雨歆這才瞪著蕭錦天,她知道那是蛇,還用他回答嗎?

蕭錦天臉色不便的大口吃著手中烤好的蛇肉,還不忘抽出空閑來顧著手中烤著的這條大蛇。

唔,胃裏一陣酸楚,劉雨歆起身朝一旁的大樹跑去,扶著樹幹就是一陣狂吐。這次是真的將胃裏本來不多的‘存糧’全數給吐了出來。

蕭錦天吃肉的動作頓了下,便又若無其事的吃了起來。

對他來說,這兩條蛇,簡直就是美味。

肚子也總算不在餓得難受。

劉雨歆蒼白著臉回來,蕭錦天已經將她那份也吃完了,隨後將那隻大灰兔子剝皮開膛破肚,兩下搞定。架在架子上,往火堆了添了些柴火,這才吃著第二條蛇。

劉雨歆用後背對著他,特麽不待見他。看著不遠處白布上,雪兔兒和兩隻小鬆鼠窩在一起,睡得香噴噴的模樣,那叫一個羨慕妒忌恨啊。

宦碧姍飛身上樹,輕鬆的躺在樹幹上,閉眼,睡覺。

劉雨歆隻能又將頭轉了回來,走到火堆旁,坐到了蕭錦天的對麵。

她討厭蛇的味道。

火焰跳躍間,看到他脖頸上被咬的傷口,血絲一路往下,竟有種嗜血的吸引力。劉雨歆定了定心神,道,“蕭錦天,說說現在外頭的局勢。”

蕭錦天幾大口解決了手中的食物,拿起烤得差不多的兔子,朝她丟去。

劉雨歆伸手接過,聞著這肚子的香味,還不錯。香味到了肚子裏,咕咚一聲,肚子在召喚這食物。

劉雨歆不客氣的吃著這兔子肉。

蕭錦天將散開的柴火都弄到一起,這才慢慢的說著。這三年間,閑王,閑王妃被保下一條命,卻終身不得在回盛都。而以萬貴妃為首的前朝餘孽被處理了三分之二。皇後娘娘被禁足懿寧宮,太子被廢。朝中兩派明爭暗鬥,朝堂一片烏鴉。

蕭錦天從不廢話,如今多少複雜事,他就總結出了這麽三條來。

劉雨歆聽得一愣愣的,“你當我是天才還是人才?”就這麽三句話,能聽明白?

隻說結果,你就不能將發生這事的原因和經過一並說了?

不過,看著他那張刮著北風冷颼颼的,她還是淡定點,別多問了。

“你說,你母後被禁足,你皇兄被廢太子之位?”劉雨歆疑惑的看著他。

蕭錦天緊抿著唇,冷眸具是殺氣。

劉雨歆也沒妄想他會回答,自顧自的說下去,“那你被追殺,就跟這事有關了。”

蕭錦天沒承認也沒否認。

對於劉雨歆來說,沒否認這事就猜對了。“皇宮無情,還真沒說錯。”

“誰。”蕭錦天驟然厲喝出聲,殺氣大盛,翻身而起,掠過右側一米高的草叢,一拳就砸了下去。

“啊——”裏頭藏著的人,嚇得渾身顫抖。失聲慘叫。

蕭錦天抓過他的衣領,將他給丟了出來。

啊朗被丟在地上,頭就隻離麵前這堆火焰兩公分的距離,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衫,還露了兩個破洞。

劉雨歆坐在他對麵,正巧看到他的麵容,驚愕的看著他,“怎麽是你?”

啊朗被摔得灰頭灰臉,手肘,膝蓋全磨出了血痕,嘴裏冒著唔唔難受的聲音。

蕭錦天走到他身前,如把出了鞘的利劍,那是渴血的弑殺。

劉雨歆忙攔下他,“別,他是那個小二。”越過火堆,將他給扶起來,奇怪的問道,“你怎麽跟來了?”

啊朗委屈的擦著自己擦破皮的地上,眼眶是淚水在打轉,他是個誠實又童真的孩子,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

身上的委屈就像是被丟進狼窟裏頭,等著被撕裂的小白兔。

紅著眼眶,滿臉的委屈。

又怕他身上髒兮兮的灰塵,弄髒了劉雨歆的衣裙,手忙腳亂的躲開她的碰觸。

“我,我,我……”

蕭錦天走到劉雨歆身邊,扣住她的腰身,往外帶離。麵無表情的看著啊朗。

啊朗顫顫的站起來,不敢看那個男人的臉色,隻能求救般的看向這個姐姐,哭泣著。

劉雨歆皺著眉,她知道蕭錦天現在很不高興,渾身都是殺氣。她完全相信,要是這小二一張開口,說得話不符他的心意,隻怕下一秒便會徹底成為一具屍體。

她不是個心善的人,但,她也能看透人心,這個小男孩,眼裏是童真無知,不知江湖險惡的。純真的就跟一杯白開水,沒有添加任何的溶液。一眼便能將他徹底看穿。

這樣一個人,於他們是沒有具備任何威脅的。

蕭錦天也是看透了這一點,在知道草叢中的人是誰後,才沒有下殺手,到現在還忍著身上的殺氣,沒動他。

“你別哭,先告訴我,為什麽跟著我們?”

啊朗抖著身子往後退了半步,童真無知的人也是最為敏感,就像嬰兒,孩童,誰對他好,僅憑感覺就能分辨出來。

摟著姐姐的那個男人,他太可怕了。就像是一隻老虎,隨時都要撲上來,將他給吃幹抹淨,連骨頭都不剩。

流著淚,求救似的看著劉雨歆,粗糙的雙手不安的攪在一起,“我,我,我想跟你們走。”

劉雨歆錯愕的看著他,還以為他是來還那一錠銀子的,沒想到會是這答案。

拍了拍腰間這隻大手,拉著他坐到火堆旁,不經意的仰頭看著樹幹上睡得安穩的師父,心中一抽。

師父早知道這小二一路跟著他們來了,居然一聲不吭。

啊朗局促不安的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劉雨歆收回目光道,“為什麽想跟著我們走?”

蕭錦天冷聲道,“不行。”他是個累贅。

啊朗又哭了,但是他又不敢上前大聲反駁蕭錦天的話。為什麽不行?

劉雨歆收斂了身上的冷意,沒理會蕭錦天的話,蹙眉問他,“先別哭,你說你為什麽想跟我們走?”

啊朗雖然害怕蕭錦天,但並不害怕劉雨歆,甚至懂得繞過火堆,朝劉雨歆靠近。

當然,被蕭錦天那冷眸一看,他便又僵在了原地,就是在給他兩個膽子,他也在不敢往前走半步。

“啊娘說,你們是好人。”跟著你們不會吃虧。當然,後麵那句話,是啊爹說的。啊娘說,這句話一定不能說。

“啥?”劉雨歆錯愕的看著他,“你娘說,我們是好人?”

阿朗臉上掛著淚,可卻開心的朝她笑了,重重的點了點頭。

劉雨歆臉部一抽,“你娘是怎麽跟你說的?”他們能是好人?

啊朗雙眼一亮,說道,“啊娘說,姐姐給了銀子,是很多很多的銀子。”

“…就,因為那錠銀子?”

“嗯。啊朗說,姐姐能心疼啊娘,啊爹,還有其啊叔啊伯。姐姐是好人……大,大哥哥也是好人……”後麵的那句大哥哥,他顯然是不想說的。

劉雨歆沒話說了,她無力去說。真不懂,這些人的大腦構造是怎麽形成的。都特麽是奇葩。

“你爹娘舍得讓你離開他們,跟著我一起走?”

啊朗有些糾結了,臉上是不舍,但還是道,“啊爹啊娘說了,想他們的時候,可以回去看他們。他們都在石頭鎮裏,但是跟著姐姐,能出去看外麵不一樣的世界。啊朗想出去。”

蕭錦天冷著臉,直直的看著劉雨歆,蹦出兩個字,“不準。”

劉雨歆無視他,接著啊朗的話,“你叫什麽?”

“啊朗。”

“沒姓嗎?”

啊朗搖搖頭,“啊爹啊娘都是叫啊朗的,姐姐也可以叫啊朗。”

蕭錦天單手扣住劉雨歆的下顎,將她的臉轉到自己麵前,冷冷的吐出兩個字,“不準。”不準帶他一起走,不準無視他的話。

劉雨歆是誰?賣得了乖,裝的了可憐,冷得下心腸,硬得過某人的臭脾氣。會害怕在老虎頭上拔胡須嗎?

就算三年前,害怕過;但,現在的她,被說在老虎頭上拔胡須了,就是將老虎給切腹自盡,那也是不帶眨眼的。

伸手拍下蕭錦天的大手,對他散發出來的一身冷颼颼氣息,完全無視,轉頭看著啊朗,“啊朗,如果姐姐不帶你一起離開呢?”

啊朗急了,往劉雨歆身邊走了兩步,神色緊張,“姐姐不帶啊朗一起走嗎?為什麽?啊朗不好嗎?啊朗想跟姐姐大哥哥一起離開,啊朗很乖的……”

蕭錦天朝他道,“回去。”

啊朗害怕的長大雙眼,寫滿了委屈。

劉雨歆在蕭錦天手背上拍了兩下,“你嚇到他了,去跟雪兔兒玩去。”

蕭錦天麵無表情,看著劉雨歆,那眼神凜冽又懊惱。

懊惱她將自己忽略得徹底。

啊朗幹巴巴的回答,“沒,沒有。大哥哥沒有嚇啊朗。”可那一臉寫著大哥哥是壞蛋的表情,很是滑稽。

劉雨歆被他給取樂了,似笑非笑的看著啊朗,“啊朗,姐姐並不想帶你一起離開……”

“姐姐……”

劉雨歆讓他安靜,聽她說完,“姐姐有很重要,很危險的事情要去做,啊朗跟著,會很危險可能隨時都會丟了性命。而姐姐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顧忌啊朗,你明白嗎?”

劉雨歆苦惱啊,師父沒有阻止的意思,就是同意了這小啊朗跟著他們一同離開。師父的命令她自然不會去違抗,隻是,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朗大大鬆了口氣,對他來說,隻要能跟著姐姐就好了,至於他說的危險,自動屏蔽。

“姐姐放心,啊朗會照顧好自己的,在石頭鎮,去山林裏捉動物,也是很危險的呢。啊伯啊叔都是好幾個人一起,才能上山林。啊朗會乖乖的,不給姐姐,大…大哥哥惹麻煩的。”

蕭錦天本是阻止的,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這下居然沒在開口阻止,就連身上的寒氣也漸漸的消散,隻看著啊朗的目光仍是如刮來的刀子,冷颼颼的。

劉雨歆本還想跟啊朗說明白仔細了,蕭錦天直接摟著人起身,往雪兔兒那張白布上走去。

直到兩人並肩躺下。

劉雨歆這才反應過來,掙紮著要起身,“你放開。”

“睡覺。”

“我還沒跟啊朗說明白呢……等等,我身邊為什麽躺著的是你?”

“……”

劉雨歆怒,一腳就揣在蕭錦天的小腿傷口上,也虧得這傷口早就愈合了,塗上了花粉,不知道是不是有去痛的藥效,這一路走來,居然也不痛。

“去旁邊睡。”

蕭錦天將她不安分的腳壓下,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按在自己的懷中,低沉冷冽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睡覺。”

劉雨歆眼前一黑,整張臉都沉了下來,掙紮了幾下,可這人的身體硬得跟塊大理石一樣,根本推不動。

倒是臉上一股熱氣飛了上來,整張臉紅得跟煮熟了的蝦。自暴自棄的喃呢,“……鬆開點,難受。”

蕭錦天閉起雙眼,剛毅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還是鬆開了雙手的禁錮,呼吸吐在她的頭頂,漸漸的變得規律。

劉雨歆糾結著,心裏裝了很多事,身邊又是一塊又硬又冷的‘石板’,怎麽著都不舒服,沒一會脖子就發酸,細微的掙紮後,發現根本沒效果,隻得放鬆身子,雙眼一閉。瞪著發酸的雙眼,好一會後打了個兩個哈欠。

迷迷糊糊的睡了!

啊朗知道大哥哥和姐姐同意他跟著後,就如要到了糖的小孩子,興奮的坐在火堆旁,看著大哥哥背對著他的寬大背影,雙眼眯成了月牙形。

啊娘說對了呢,大哥哥是好人,姐姐還想不讓他跟著,大哥哥將她抱走後,姐姐就不在反對了呢。

嗯,大哥哥是好人,以後就不用在害怕大哥哥了,也要乖乖聽大哥哥的話。

啊朗很開心,在他的世界裏,被自己認知為好人的,那便都是會護著他的。自己長大了也一定要護著大哥哥和姐姐。

就這麽一個念頭,以致終其啊朗的一生。蕭錦天,劉雨歆是好人這個標簽在沒有撕下來過。

即便後來的變故,殺戮,屠城,萬!結!不!複!

他也從未認為他們是壞人,跟在兩人身後,真正不離不棄!

月朗星稀,行雲如流水,匆匆而過。火堆漸漸的隻剩下火星,三道長短不一,但規律有序的呼吸聲漸漸響起。

樹幹上,宦碧姍翻身而起,從樹幹上飄然而下,身上的白衣隨風飄揚,三千青絲張揚有序。

來到火堆旁,啊朗就坐在地上,雙手抱膝,將頭埋在雙膝間,睡得昏天暗地,不知所雲。

宦碧姍伸手抓過他的手腕,兩隻往脈象一扣,良久良久,沒有將手收回。

隻是露在麵紗外,清冷無情的眸子上,藏著一抹痛楚。

蕭錦天站在她的身後,沒出聲。

宦碧姍突然飛身而起,一抹白色在山林間穿梭如利劍,白色飄灑過處,鬱鬱蔥蔥的樹葉竟然沒有絲毫的浮動。

眨眼便消失在眼前。

“跟我來。”

蕭錦天回頭看了眼就著剛剛他護著的姿勢睡得安慰的容顏,縱身一躍,樹梢嘩啦一陣想,便消失在原地。

劉雨歆嘀咕一聲,嘟嘴翻身繼續睡得昏天暗地。她腳邊的雪兔兒習慣性的往她腳上湊了湊,一對兔子耳朵在她腳心動了動,癢癢的感覺,讓睡得迷糊的劉雨歆伸腳就朝前踹。

咚的一聲,雪兔兒被踹到兩隻小鬆鼠身上,三個小家夥齊齊滾出白布外頭的草地上。

雪兔兒咂咂嘴,將兩隻耳朵縮到腦袋下,繼續睡。

兩隻小鬆鼠卻一同睜開雙眼,看了眼麵前一片雪白,又相互閉上了雙眼。完全不知所雲。

而在火星旁埋頭睡著的啊朗,至始至終都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直到天亮。

越過兩片樹梢,在一個幾米高的斷崖前,蕭錦天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

迎風飄灑,背影孤傲,清冷如月。

這是個如風如月的女子。蕭錦天落到她身後,腦袋冒出這麽一句話,冷眸沒有絲毫的鬆動。

“他,是我兒子。”

清冷的聲音,在這一刻,如夢如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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