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三樁傳聞

洪城,原先的第九公寓、現在的杏花園小區八號樓,就在三個人不遠處聳立著,樓層很高,大概20多層的樣子,樓棟的周圍被鮮花綠樹環繞著,一副安詳平和的樣子,絲毫看不出越千淩所描述的,當年公寓爆炸後屍橫遍野、殘垣碎瓦的樣子。

他們三個是在一早抵達洪城的,還沒找到落腳的地方,就來到了原先第九公寓的地址。

經過一個在這裏開了十年早點鋪的老板的指點,他們終於在林立的高層中,找到了曾經的世紀苑第九公寓所在的地方。

安仰頭望著那間高層的頂樓,不知道在想什麽,修去買水喝,木梨子則把手伸進兜裏,握著已經被自己捏得微微溫熱的手機,心裏反複回想著剛才收到的短信的內容。

木梨子是在來洪城的火車上接到方寧叔的短信的。

她已不想去追究方寧叔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手機號碼的了,她全副的心思,都係在了他發送過來的那個地址上:

洪城北區101號家屬院5號樓201室。

木梨子決定,等到找到合適的賓館,就找個機會搜索一下這個地方到底在哪裏。

修買了三瓶水,遞給木梨子一瓶,又把另一瓶的蓋子給安擰開,送到安手裏,安淡淡地道了聲謝,還是盯著第九公寓的方向,眼神複雜,似乎有點疑惑,但也有點……莫名的懷念?

木梨子對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格外敏感,安這麽明顯的感情流露,要是她看不出來,那就算是奇怪了。

當初,在看到越千淩漂浮在浴室裏的屍體時,安情緒失控流下眼淚的一幕,木梨子始終記在心裏。

她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肯定。安就是當初的左伊人,越千淩不會在這件事情上撒謊。然而,越千淩為何會死,到現在她能想出來的唯一一個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想要掩蓋安過去的事情。

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難道是和這第九公寓的爆炸案有關的事情?畢竟,當年死了那麽多人。

莫不是,安當年還是左伊人的時候,目睹了犯案現場,被犯人綁架走了?

那也不會啊。安說,她沒有14歲之前的記憶,而第九公寓爆炸案。去年越千淩告訴自己,是發生在9年前,按照時間推算,應該是十年前……

安今年算起來是20歲,10年前發生的爆炸案。應該是她10歲時候發生的,那,從10歲到14歲,四年的時間,就算真的是綁架,那麽。安在這段時間裏,到底去了哪裏?

安估計是看得脖子酸了,捏住自己的後頸部揉了幾下。對修和木梨子說: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光喝水也不頂飽,上午還有事情要做呢,我們去那家早點鋪吃早飯怎麽樣?梨子你不介意吧?”

木梨子以前很少吃路邊攤,但認識他們之後。上到五星級酒店,小到大排檔。她統統都去過,早就不介意這些了,自然欣然答應。

不過,她也能猜到安的目的:

她恐怕是看那個早點鋪老板對這個地方熟悉,想從他的口裏套出一點有價值的線索吧?

而且……

木梨子看了一眼那個掉了漆,而且被油煙熏得油膩膩的早餐鋪招牌,心想,既然這家早餐鋪10年前就在這兒,那麽,安當年說不定還在這裏吃過早飯呢?

停止自己的聯想後,木梨子移開了自己的目光,卻用餘光注意到,修的臉色有點古怪。

她從鼻子裏輕輕“哼”了一聲,若有所思。

……

三個人魚貫進入店裏,落座。現在已經是上午九點半,早過了早飯點,店裏的客人就隻有他們三個。

早餐店老板是個和藹的笑眯眯的胖大叔,本來已經在擀餃子皮拌餡準備要做中飯了,看來了客人,就按照他們的要求,把早上剩下的早點熱了熱,端上來後,還抱歉地衝他們笑,說:

“多包涵啊,現在不是飯點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們吃剩的。”

三人謝過老板後,老板就繼續去擀餃子皮了。

他擀餃子皮的地方距離安他們所坐的地方隻隔著一張桌子,店內本來就逼仄,多了三個人,立時變得熱鬧起來了。

老板一邊擀皮,一邊問他們:

“聽你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是來探親的?還是來旅遊的?這個地方小,沒什麽好玩的呀。”

安喝了一口剛買的熱豆漿,笑著回答老板說:

“我們是來看初中同學的,以前和她在別的城市上同個初中。也奇怪了,我記得以前她給我們的同學錄上寫的地址就是這裏啊。但是她家好像已經不住在這兒了,呆會兒我打電話問問她是怎麽回事。”

老板快速地擀著餃子皮,一邊還有空閑提出疑問:

“這邊8、9年前就拆掉啦,你朋友沒告訴過你?而且你們剛才過來的時候,問的不是第九公寓嗎?那地方,10年前就沒啦,原先的世紀苑因為出了第九公寓那檔子事,也賣不出房子去,早換主人了。”

安並不直接問老板第九公寓發生了什麽事情,而是先不動聲色,巧妙地把自己的謊編圓:

“我剛才和他們兩個又核對了一遍同學錄,發現她家原來是住在原來世紀苑的六號公寓裏,我們剛才是問錯了。她今年要訂婚了,算是我們這幫小學同學裏結婚最早的,我們想過來蹭他們的喜酒喝,但又想給她個驚喜,就這麽不請自來啦。誰能想到,以前那麽好的朋友,搬家也不跟我們提一句。”

安抱怨的語氣無比自然,早餐鋪老板便也沒有再提出疑問,感歎道:

“你們也就18、9歲吧,這個年紀就能訂婚?還是年輕好啊。不過你們這倆姑娘都長得標致,下一個說不準就是你們兩個中的一個呢?”

安笑著低下頭去咬包子,並不接話,同時丟給了木梨子一個眼色。

木梨子見老板主動提出“第九公寓”的事情。再加上安的暗示,索性借機引出話題:

“老板,第九公寓當年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因為那件事,世紀苑都辦不下去了?”

老板熟練地擀著餃子皮,語氣平常:

“哦,當年有個瘋子,半夜潛到第九公寓,把第九公寓炸了,公寓裏一個人都沒跑出來。”

木梨子裝作露出震驚的表情,和安麵麵相覷。老板觀察到她們的反應,感慨說:

“不可思議吧?當年這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和我老婆剛在這兒辦早餐鋪剛滿一年。半夜裏正睡覺呢,一聲爆炸聲,一下就把我炸醒了,還以為是廚房的煤氣罐炸了。後來才發現,第九公寓那裏火光衝天的。別說是我家,好多家家裏的玻璃全震碎了。好家夥,誰知道那個瘋子從哪兒弄來這麽多炸藥?”

木梨子關切道:

“凶手抓住了嗎?”

畢竟,木梨子當初從越千淩口中得知這一惡性案件時,越千淩已經離開洪城多年了,誰知道警方的調查會不會有什麽後續?

但令人失望的是。老板憨笑了一下,用沾滿麵粉的手擦一下額頭,道:

“我可不關心這個。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還特關注,但後來,我老婆得病去世了。我以前是個掌廚的,我老婆負責照顧前麵的生意,她這麽一走。我還得照料店裏生意,事兒那麽多。哪顧得上別人家的事情?至於那個凶手,喪盡天良,讓人家家斷子絕孫,興許是一塊兒被炸死了吧,死了也得下地獄。”

老板說得也有道理,誰沒事對別人家的事情盯得那麽緊?能顧得好自己的事兒就不錯了。

安接過木梨子的話,繼續向老板打聽:

“老板,那在案子發生之後,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消息?”

老板打量了安一眼,笑問道:

“姑娘,你問這麽細幹什麽?”

木梨子馬上替安打圓場:

“這個家夥新聞專業的,對這類東西總是敏感過頭,她的習慣啦。”

老板一看就是淳樸厚道類型的,對木梨子的說法一點都沒質疑,隻是豔羨地感歎了一句:

“大學生啊,有前途。”

眼看老板要把話題帶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去了,安馬上試圖把話題拉入正軌:

“麻煩您說一下當年的情況好嗎?我還挺感興趣的,感覺是個很容易反映現實的報告文學題材啊。”

安努力地把自己所知道的文學類的名詞堆砌成一句話,至於到底這種東西能不能寫成正統的“報告文學”,安自己也不知道。

老爸不疑有他,停下手裏的活兒,興致勃勃地豎起了三根指頭:

“要說起來啊,在第九公寓爆炸案發生之後,我確實從來店裏吃飯的客人那裏聽到了一些傳聞,不過隻是傳聞啊,我沒在報紙上看過相關的報道。而且聽這些東西容易傷著胃口,你們正在吃飯呢,不介意吧?”

安和木梨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隻有修一個人默默地吃著早飯,似乎對老板所將要提到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

老板先把豎起的三根指頭收起來,隻留下一根指頭,輕輕晃了晃:

“第一件事,據說,當年第九公寓爆炸的時候,那幢樓裏的人都死掉了,警方費了好大的力氣去收拾那些被炸壞了的屍體,但因為數量太過龐大,炸碎了的殘肢又多,這個工作進行到一半就進行不下去了,但據有些人講,那堆屍體裏,好像缺了人,兩個還是三個,這個數字我記不大清楚了,反正屍體的數目和樓裏實際入住的人數好像不相符。”

“第二件事,也是聽來吃飯的客人講的。那位客人講,他住在第八公寓,半夜裏睡不著,起來到陽台上去打太極拳,好像看見那天來放炸彈的犯人了,看身形是個年輕人。大概就是在案發的時候,他從第九公寓進去又出來,在樓裏呆了20分鍾吧。他也隻看到了那人的身影,什麽都不敢確定。據說警察還專門叫他去問話,可是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這個線索也算是斷了。”

“第三件事,就是當年,有一個住在附近的小男孩被人莫名其妙地下毒了。”

安托著腮,提出了疑問:

“小男孩被人下毒,跟這起爆炸案有什麽關係嗎?”

老板故作神秘地笑了一下,聲音壓低了,說:

“當然有關係啊,那個小男孩,當初沒被毒死,被毒傷了。據他講,當時有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概9歲左右的男孩,問了他第九公寓怎麽走,作為報答,才給了他那顆毒糖果。結果在他中毒的當天晚上,第九公寓就被炸掉了。”

老板沒注意到木梨子和安驚詫的眼神,自言自語道:

“哦,對了,說起那個小男孩,昨天還來我旁邊的麵包店裏買麵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