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再起波瀾

木梨子在自己的屋裏蟄伏了幾天,覺得時機已經差不多,自己也應該出去轉轉了。

她出門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小陳姐,她正在院內的葡萄架下,用一把小剪刀,把熟了的葡萄剪下來,看到木梨子走出房門,小陳姐親昵地叫了她一聲:

“怎麽啦,大作家出山啦?”

木梨子看著小陳姐明朗的笑顏,不自覺又把她的臉和安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怎麽老冒出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呢?

木梨子心裏矛盾,但表麵工夫卻做得十足十,她倚在欄杆上,對著小陳姐回了一個甜美的笑容:

“是啊,這幾天都在寫東西,覺得好像進入了一個新世界呢。”

小陳姐費力地從墊腳的小板凳上走下來,對她說:

“寫的什麽呀?能讓我先看看麽?”

木梨子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是不能被她看到的,被她這麽一提醒,木梨子也意識到,自己以後出門調查的時候,得把一些重要的東西隨身帶著,否則,小陳姐作為招待所的主人,是可以隨便出入任何一個房間的,自己即使把門鎖上,也攔不住小陳姐。

就算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也總比吃了暗虧要強得多。

木梨子複雜的心理活動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和小陳姐貌似熱絡的對話:

“熬了這麽多天,我都餓壞了。小陳姐,有沒有好吃的?”

小陳姐的眼睛笑得彎了起來:

“當然有咯,我去給你做。你先等等啊。”

木梨子目送著小陳姐走向廚房,便慢慢地從樓梯上走下來。

小陳姐的反應一如往常,好像她那天從沒和自己講過那樣詭異的話一樣。

她越是正常,木梨子的戒心越重。

在這種與外界信息不通的地方,自己還是小心為上吧。

木梨子這麽想著。信步踱到了櫃台旁邊,她的餘光隨意地在櫃台上一掃,就看到了被壓在織了一半的毛衣底下的登記本。

她的心思活動了一下,抬眼看向廚房位置。

廚房裏正傳來小陳姐生火的聲音,她估計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了。

既然如此……

木梨子連半分猶豫都沒有,把織了一半的毛衣拿起來,放到一邊,然後把登記本拿到手裏,徑直翻到了最後一頁。

在自己登記的名字後麵,果然有另一個人的名字。

但是這個人的簽名難認得很。龍飛鳳舞的,木梨子隻能知道這個人的名字是三個字的,並能讀出來一個“武”字。一個“樂”字,剩下的那個字,木梨子實在是看不出來了。

她正在努力試圖把那個字讀出來,小陳姐就從廚房裏鑽了出來,正撞上她捧著登記本細細研讀的樣子。

木梨子略有尷尬地把登記本放下。小陳姐卻絲毫不在意,揮揮手說:

“你願意看就看吧,能替你多找點素材也好哇。”

木梨子順勢抓住這個話題,對小陳姐道:

“對了,正好,小陳姐。我可以再問你一些關於北望村的事情嗎?我現在是真缺乏素材。你看……”

小陳姐聞言,很豪爽地點了頭,拉過來兩條凳子。自己坐上一個,示意木梨子坐上另一個。兩個人都坐定後,小陳姐問:

“想知道什麽,問吧?”

木梨子深吸一口氣,問道:

“我想知道。小陳姐你對北望村裏大多數老年人留守是怎麽看的呢?”

小陳姐歪歪腦袋,回答說:

“他們留守?挺好的呀。北望村從以前開始就是這個樣子的,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好的呀。”

木梨子抿抿嘴唇,裝作聽不懂她的話,提出了疑問:

“以前都是這樣的嗎?那老年人的養老問題怎麽解決?有關部門對北望村的照顧夠嗎?這裏的村長一定很難做吧?”

小陳姐笑了,她指指天空,木梨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麽也沒看見,隻看到了灰蒙蒙的一片天。她把疑惑的眼神轉投向小陳姐,卻發覺小陳姐的眼睛牢牢地盯著天空的那邊,眼睛裏閃動著不可思議的光芒。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木梨子說話:

“這裏啊,天高皇帝遠,誰也管不著我們。我們沒有村長。”

木梨子一驚。

她按捺下內心翻湧著的疑惑,決定再釣釣魚:

“那北望村的孩子,怎麽上學呢?”

小陳姐仍凝視著天空,語氣輕鬆道:

“沒有學校。北望村沒有小孩子,哪裏來的學校呢?”

木梨子咬了一下嘴唇,讓語氣盡量變得溫和,道:

“北望村既然沒有村長,又沒有學校,那麽村裏麵的同性戀女瘋子是怎麽回事?她報複村長,咬死村長的女兒,又是怎麽回事?”

小陳姐終於把目光從天空轉移到了木梨子身上,木梨子也靜靜地回望著她,等著她給自己一個合理的解釋。

可小陳姐看著看著木梨子,突然笑出了聲,而且越笑聲音越大:

“哪裏來的女瘋子,還有村長的女兒啊?”

木梨子一時沒有轉過彎來,問:

“什麽?”

小陳姐好像是真的聽到了什麽特別好笑的事情一樣,笑了好長時間才止住,她對木梨子說:

“你是把你小說裏的人物還有故事代入到我們北望村來了吧,我們北望村哪裏出過這樣的事情呢?”

木梨子一怔,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不是你告訴我的麽?”

小陳姐疑惑地歪著腦袋,像是認真地思考了一番後,她笑著搖頭,道:

“梨子,你還是多休息休息吧,你是把虛幻和現實弄反啦。”

木梨子現在已經完全處於混亂狀態了。

小陳姐這是否定了她之前對自己講過的事情了嗎?

她想做什麽?明明是她親口……

木梨子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馬上追問道:

“那村裏麵不能靠近墓地的習慣呢?”

小陳姐一臉無比真誠的困惑:

“誰說我們的墓地不能靠近啦?不過就是個埋死人的地方。誰都能去啊,有的時候村裏人養的豬跑掉了,到了山裏,變成野豬,沒食吃,還來翻我們的墓地找埋得不深的死人當食物吃呢。我們也隻是把豬趕跑而已,拱出來的死人骨頭還要給人家埋回去。按你這麽說,誰都不能進墓地,就讓那些被翻出來的骨頭晾在地裏風幹掉,或是眼看著他們被豬吃掉嗎?”

木梨子徹底糊塗了。

她之前絕對不是這麽說的!

但木梨子沒來得及否定。她繼續追問道:

“村口的東海大爺呢?那個經常會拽住人說胡話的那個……”

木梨子越說聲音越小,她發現,小陳姐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著個瘋子一樣。等自己說完。小陳姐擺出一副又氣又好笑的樣子,道:

“梨子,你是不是之前去過別的地方采風?你是把別的村子的故事跟我們村裏的故事搞混了吧?我們村裏是有個東海大爺沒錯,但他是從外鄉來我們北望村的,沒地方住。就負責守墓,你如果想找他的話,就去村後麵的墓地旁的一間稻草房去,他就住在那裏。”

木梨子隻覺得一切好像都被硬生生顛倒了過來,小陳姐信誓旦旦的樣子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連她自己也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疑惑:

難不成。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在病中的假象和幻想?

她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小陳姐見她臉色有異。就溫柔地湊過身來,撫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不是又發燒了吧?好可憐……”

木梨子條件反射地彈開了身子,她凝視著眼前一臉不知所措的小陳姐,突然,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感席卷了她的身體!

她感覺。自己的思維好像是被人掌控著的!

自己的記憶,不再是自己的了。而是像被人胡亂地篡改過,而且,還是在自己渾然不覺的情況下!

這樣的感覺太可怕了。

木梨子重重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此時,一股莫名的感覺從她身體內部翻湧了上來。

害怕、焦慮、恐懼中,還摻雜著一絲絲莫名的興奮感。

沒錯,就是興奮。

事情的走向,越來越神秘了,也越來越吸引人了。

北望村,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

即使她意識到了北望村的可怕,這些可怕也不會打消她探究秘密的熱情,反而會讓她更加激動。

她細細端詳著小陳姐的臉,多麽完美的疑惑表情啊,好像她是一個真正無辜的人,眼神中還摻雜了一點點憐憫,好像她前麵站著的自己,是個因為生病而產生了幻覺,胡言亂語的病患。

如果這是偽裝的話,未免也太過完美一些了。

木梨子平複了一下心情,繼續問:

“小陳姐,你的父母呢?”

小陳姐一副被木梨子的奇怪樣子嚇到了的樣子,乖乖作答道:

“他們五年前就去世了啊,埋在村後麵的墓地,你不信的話,我帶你去看。”

果然,連這個都和自己之前的記憶大相徑庭啊。

現在,不是小陳姐失憶了,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是前者,還是後者?

木梨子艱難地搜索著證據,她琢磨了一番,又想起了一個問題:

“小陳姐,你記不記得,我們前幾天去村裏的紅色大宅那裏?”

小陳姐這回點了頭:

“沒錯。”

木梨子舒了一口氣,總算有一件事和自己之前的記憶對上號了。

要是自己在房間裏悶了這麽多天,出來後發現自己在紅色大宅的恐怖經曆包括心髒病發都是一場夢,或者紅色大宅根本不存在,那自己估計真的就要瘋了。

她接著求證:

“小陳姐,我們是一起拿著梯子去爬牆,然後……”

這次,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小陳姐打斷了:

“你在說什麽啊,紅色大宅很久沒人住過了,它的門,從來都沒鎖過啊,為什麽要用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