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節虎口脫險(下)

徐起陽他們也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動作,誰都沒料到這個人身上攜帶了兩種武器。

局勢再度急轉直下。

而在如此險境下,被槍指著的木梨子竟然向安的方向瞄了一眼,笑了笑,看樣子似乎壓根不是在跟曲尉講話:

“啊呀,看來你還真的做了充分準備了,還準備拿下你後給你做做心理疏導呢,這下怎麽辦呢?安,你可沒告訴我會有這種變數,這下我沒招了。”

簡遇安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曲尉那憤怒和痛苦交織的臉,和那顫抖的槍口。

曲尉蒼老惡心的臉皺縮成一團,徐起陽知道木梨子剛才踹他膝蓋的那一下是下了狠手的,估計就算最輕也是韌帶撕裂,如果他沒有拿槍的話,形勢早就逆轉了,可既然他拿了槍……

文煜湊到他耳邊,低聲告訴他她已經趁木梨子跟曲尉交涉的過程中偷偷借了安的手機,讓小王偷偷離開,跟隊裏取得了聯係,隊裏已經明白了他們現在的處境,應該馬上就會趕來。

曲尉胡亂地拿槍指著人群,最後,槍口還是瞄準了還在笑得神秘的木梨子的頭部位置,看著她輕鬆到有些蔑視意味的笑容,曲尉開始變得歇斯底裏:

“你別動!你們都別動!!尤其是你!你要動了,我就殺了我後麵的那個小鬼!!!”

曲尉向後退去。他剛才留了個心眼,把甩到了自己身後,實際她還未脫離自己的控製隻要想逃回去必然會經過自己的身邊,到時候再把她抓回來綽綽有餘。從開始他就沒想把放回去,對他來說,有兩個護身符比有一個更保險。但既然出現了意外情況,曲尉想要把她再抓來,趁警察大隊人馬還沒到。

徐起陽看見曲尉的動作,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圖,心裏暗罵他老狐狸,但他卻意外發現安他們似乎都鬆了一口氣。龍熾低聲說:

“媽的我還擔心掙紮得那麽厲害是想把他捅死,這下就好了。”

“什麽……”

突然,一把刀子從後方直直插入劫曲尉的小腿,一股熱血從刀口流到了他肮髒的布鞋上。他吃驚地回頭看,剛才還哭得撕心裂肺的坐在天台邊,臉上還帶著淚痕,卻毫無剛才的恐懼神色,她把玩著手裏的另一把刀子,變戲法似的把刀身輕輕一撚,刀竟分為三個小刀片,她把刀片夾在指間,示威性地笑著搖晃著手指,隨即一個甩手,三片刀片準確無誤地插向離曲尉的腳有三寸遠的地麵,又被地麵反彈向四處分散。

曲尉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步。

趁著曲尉分神,木梨子猛上前一步,左手一把抓住槍身扭向一邊,讓槍口偏離了原來的射擊軌道。曲尉死死握住握把不鬆手,在爭奪中,不知是誰扣下了扳機,三顆子彈接連呼嘯著從木梨子頭旁擦過,她一咬牙,右手一個直拳正中他鼻梁,緊接著就是一個膝頂頂中他小腹,她握著他拿槍的手,迅速從他身側繞至他身後,故技重施,用他自己的手製住他自己的動作,接著就是一肘直搗在他的後背上,曲尉終於鬆開了拿槍的手,木梨子就在他鬆手的刹那立即奪槍在手,然後狠狠一腳蹬在他的背上,他一聲慘叫,倒在了地上。

徐起陽和小王剛想衝上來,卻見曲尉掙紮著向天台外爬去,他本來就距天台邊不遠,他一隻手已經扒上了天台的邊沿,隻消一翻身就能滾下去,這下他們又不敢妄動了,怕刺激到已經瀕臨瘋狂的曲尉。之前徐起陽的辦過的案子中,有過犯人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選擇自殺的先例。他隻能衝距離曲尉最近的木梨子大喊:

“按住他!別讓他跳!”

木梨子卻沒做出任何具體的反應,隻站在一旁冷眼看著,曲尉保持著一隻手扒著天台邊沿的姿勢,不再動彈,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拿著書,穿著古式長袍,滿口道德義理的瘦弱退休學者了,他縮在地上,像一灘爛泥,枯瘦的手指扳住天台邊緣,弓起身體,用接近扭曲的聲調尖叫:

“我……是在幫他們,幫他們出頭啊,他們活著,卻沒人看他們一眼,像是垃圾,草芥一樣,那樣怎麽能叫生活呢,那樣明明是地獄啊。誰能救救他們,你們誰還記得平常的他們?是我啊,我讓他們能夠出頭,看,所有的學生老師都在談論他們,所有的媒體都在報道他們的照片,他們終於為人所知了,為什麽,他們和你們都不感激我?為什……”

木梨子似有不滿地撓了撓耳朵,一副嫌吵的表情:

“閉嘴,你這個禿頭。”

木梨子安靜的聲音響起來,曲尉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瞪著她,漸漸變得憤怒:

“沒禮節!混賬!叫我先生!我是教授!”

“抱歉,我剛從國外回來,還不大習慣日常對話中對人用敬稱。請閉嘴,教授先生。”

木梨子語氣謙恭溫和,卻慢慢抬起了拿槍的手,把槍口對準了曲尉的頭。曲尉瞪著槍口,渾濁的角膜顫抖著,半晌也擠不出一個字。木梨子微笑道:

“如何,教授?您是研究古漢語的,我是學心理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就跟您講講我的見聞吧。我見過很多病人,他們都有同一個毛病:把自己的痛苦、悲傷、高興等感覺無限放大,卻忽視周圍人的感覺。這是自我意識過度膨脹的表現。如何打消、或者說如何減少他們這種無謂的感受?必須要讓他們意識到,他們身邊同樣也存在著能夠感知喜怒哀樂的人,他們感情的豐富程度與自己相比並不會少,換句話說,體會到了別人的痛苦與愉悅,才有可能明白自己的感受是多麽微不足道。”

“但如果是無法消解這種自我意識膨脹呢?我告訴您一種病,叫做誇大妄想,就是自我意識過度膨脹後所形成的精神疾病之一,患者們總認為自己是神,認為自己具有強大的能力,知識,才能,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世界上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教授,您受人尊敬,你一生受人尊敬,所有的您的學生見到您都要九十度鞠躬,都要向您用最謙卑恭敬的態度問好,您的同事甚至都對您敬慕有加,校長對您也禮讓三分,即使您退休後來當圖書管理員,還是有人恭恭敬敬地喊您先生。教授,我想您是被寵壞了。寵到您成了一個精神病。殺人是您做的吧?聯係媒體是您做的吧?您醞釀這個計劃很長時間了吧?從您開始裝作駝背算起,哦,已經三年了,您恐怕沒想過在三天之內就被人揭穿吧?”

曲尉往樓邊又掙紮著爬了幾厘米,卻好像再也爬不動似的,癱軟著身子,從鼻子裏呼呼地出著氣。

“教授先生,那些被你殺掉的人,那些在你手下顫抖乞憐的人,就像我現在在你麵前一樣吧,俯視著你,可以決定你的命和命運,我告訴你我現在是什麽感覺吧,我覺得我隨時都可以殺掉你或者放掉你,你已經整個屬於我了,我覺得我現在像個上帝,決定你卑微的人生……”

曲尉核桃一樣皺縮的臉頰抖動不已,他用女人一樣尖厲的聲音嘶吼:

“不是!我想救他們!他們不是得到了關注了嗎?你看啊,你聽啊,全校,全市都知道他們的名字了,我是在做好事……”

木梨子像根本聽不到他惡心的聲音一樣,自顧自往下說:

“……我可以決定你的人生呢,我要不要開槍,全在我,不在你。如何?現在體會到那些人絕望的痛苦嗎?你現在想自殺是嗎?我完全可以讓你自殺不成哦,你會死在你自己的子彈下,連自殺都辦不到。你信嗎?”

曲尉扭動著身子往天台外又爬了幾厘米,然後,轉過他被淚水、鼻涕和泥土弄得一塌糊塗的臉,狀若瘋癲地大笑道:

“那你開槍啊,當著警察的麵殺掉我啊!你敢嗎,不敢的話……”

木梨子往後退了三四米,唇線往上輕揚。

她極其冷靜地扣下了扳機。

砰,一顆子彈撞上曲尉的額頭,他的神情還保持著剛才看見木梨子真的扣動扳機時的驚愕,他全身一顫,接著就像一灘真正的泥,癱軟了下去。

徐起陽幾乎傻眼。木梨子熟練地把槍一轉,把槍交到徐起陽手裏,看著他的臉色,輕輕一笑:

“空彈。”

“什麽?”

“他的彈夾裏全是全形空包彈,剛才我已經跟他保持了七米以上的安全距離,射的還是還是他頭部堅硬的骨頭,他死不了的,頂多腦震**。”

徐起陽這才想起剛才手槍走火時打出了三槍,之後木梨子就直接從單純奪槍變成了暴力搶奪,應該就是怕他察覺到槍裏的子彈有異吧。

他看著木梨子和安輕快地擊了一下掌,微微苦笑著搖著頭歎一口氣:

“這群年輕人啊……”

警車的聲音從遠處呼嘯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