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得更冷,更急,仿佛世界在一瞬間冰凍,隻剩下那個瘋狂詛咒的聲音。

冉鏡雪抱著雙膝,仿佛極為怕冷似的蜷縮緊了自己單溥的身體,她的衣衫也已有些破爛,肩頭微露,肌膚勝雪,看上去十分的晶瑩而脆弱。靖寒憶將她扶進了自己懷中,握緊了她冰涼的手,輕聲道:“雪姬,一切都過去了,我們回家吧!”

山風嗚咽,冉鏡雪也驀地大哭出了聲:“對不起,對不起,山子哥哥,我不能愛你,對不起……”

山穀裏回音四**,晨曦也變得極為蒼白,溥霧籠起一陣陣悲涼。就連朝升而起的明日灑在身上的光芒都仿佛變得異常冰冷。

那是極不正常的冰冷。毫無預兆的,明日縮進了雲層,天色又變得暗沉下來,山穀中陡然傳出一陣沉重而怪異的嘯笑。山穀震**,靖寒憶走到涯邊,垂首俯望,突一束淡紅色光芒從萬丈深淵中直衝了上來,那是一顆如血淬成的珠子,浮在了半空,對著他大笑。

“魔無神!”在靖寒憶的一聲驚呼中,那顆血亮的珠子向他直射了過來,他揮劍格擋數招之後,那顆珠子突地消失無形,有一滴血落在了他的劍上,然後宛若小蛇一般的沿著劍身鑽進了他的手中,一陣尖銳的劇痛從手肘竄遍他的全身,他也忍不住發出了一聲痛嘯,然後眼前皆變成了一片紅色,耳畔有聲音在急喚著他,似乎有什麽影子走近了他,他下意識的伸手將那道影子扼住,紅影中隻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劇烈的掙紮,他猛然驚醒一般,終於聽清了熟悉的女子聲音:“寒憶,我是雪姬呀,我是雪姬……”

“雪姬!”陡然間明白了什麽,他一手將試圖撲到他懷中的女子推開,駐劍於地,低頭叫道,“雪姬,你快走!離開我,你快走,快走……”

額前的發絲垂照下來,掩住了他火紅的眼睛,一種幾近焚骨燃燒的力量注遍了他的全身,殺戮的欲望讓他很快明白過來,他已不能再保護她,也許隻有讓他不要再看見她,她才最安全。

“寒憶,你怎麽了,我為什麽要走,我是你妻子呀,你剛才還說帶我回家的,我們還要長廂廝守,還要一起去天涯海角的,我不走,堅決不走……”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毅然爬起來,向頹然跪倒在地上的靖寒憶奔去,他一定是受到了極大的痛苦,才會變成這樣,那麽,她就更不應該離開他,絕不會離開他!

盡管內心裏很想擁緊那道孱弱如雪的身影,給她一生一世的保護,但是,他毅然抬起手來,猝然向後退了一步,阻止了她的前進!

“魔元神已進入我的身體,我怕我會控製不住魔元神的侵噬而殺了你,你快走!”他的聲音幾近低嘯而哀求,卻還是沒有能狠下心對她怒吼。

“離我越遠越好,等我逼出魔元神之後,我就去找你,好麽?無論天涯海角,我都去找你……”一句話頓住,他的身子仿若受了重擊一般劇烈一顫,搖搖倒地,是魔元神在侵噬他的身體,支配著他的意誌,頑強的低抗,爭奪對自己身體的控製權,他才克製住自己沒有對她發出一劍。

“寒憶,不要趕我走,我求求你不要趕我走,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要……”

冉鏡雪根本沒有聽進他的話,而驚惶失措的向他奔跑過來,她在冷風中不停的叫喚,卻讓他心中的殺念越來越強,邪魔的冷笑聲在他身體裏複蘇,他突地舉劍指向了她,厲聲喝道:“滾,現在馬上給我滾……”一劍之隔的距離,冉鏡雪怔在了原地,哭紅了的眼睛靜靜的注視著他,可他卻不敢看她,因為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可怕的血紅色,倏地抽劍而回,他騰空一躍,馭劍向遠方飛去,身後,冉鏡雪沿著山涯拚命的追逐,不慎一跤絆倒在地,可他始終沒有回頭。

風吹起了她的衣衫,仿若百蕊殘花中一朵即將飄去的睡蓮,沙土將她琉璃瓷一般的肌膚磨破,紅研青腫,幾近破碎,她也知道是那個詛咒在逐步的靈驗,她即將要……

冉鏡雪跪倒在地上俯首痛哭,不知不覺中,一雙手在地麵上已錘打得鮮血淋淋。

萬籟俱寂,苦獨於心,寒風嗚咽,死謐如沉。

“雪姬姐姐,雪姬姐姐……”水芙蓉、鬱天劍與孿生兄弟一並趕來時,卻見冉鏡雪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好似癡傻了一般,風將她的發絲吹得淩亂,她低垂的眼睫上還凝著淚珠,然而目光卻不與任何事情相觸,明眸靜水,淒美如死。

“雪姬姐姐,師兄呢?”水芙蓉將她血紅的纖手握起,柔亮的目光中閃出擔憂和憐惜,“師兄與山子一戰已經結束了麽?那師兄現在哪裏?他為什麽沒有與你在一起呢?”

“芙蓉妹妹——”冉鏡雪忽然低泣出聲,抱住了水芙蓉,吞吞吐吐道,“寒憶,他不要我了,他走了,他走了……”

“怎麽可能呢?”水芙蓉安撫著冉鏡雪,溫柔的笑道,“師兄,他最愛雪姬了,怎麽可能拋棄你不管呢?師兄,他到底去了哪裏?我們一起去找他,好麽?”

在水芙蓉的細心安慰下,冉鏡雪終於變得安靜而乖巧起來,她像一個孩子般的被水芙蓉牽著,沿著山涯一路尋去,所有堅強都在這一刻崩潰,她內心的脆弱果然是一觸即碎。風再冷,地再涼,手再痛,都比不上她心中突然破碎了夢想隻剩下翻江倒海般的痛苦。

水芙蓉突然想到了什麽而猝停了腳步,她抬首望了望天空中染了霞光的雲層,問身旁的鬱天劍道:“天劍,這,是什麽地方?”

“素菊,聽山子所言,這裏應該是叫絕命涯吧!”

“絕命涯?”水芙蓉似乎有些遲鈍,低柔的歎息中,她清澈的眼睛裏有一些茫然憂懼。

“是,這裏的確叫絕命涯,你們看,前方還有一塊牌碑,上麵不正是寫著絕命涯三個字麽?”歐陽尋也指向不遠處草叢之中豎起的一塊碑木,淡然道,“是不是從這裏就可以走出七懸關了?”

果然還有一塊寫著“絕命涯”三個字的牌碑,水芙蓉不禁眼前一花,柔弱的身子一搖,差一點栽倒在地,這裏的一切……這裏的一切竟然與修羅陣中的那個夢境一模一樣,那麽她所看到的未來……“素菊,小心!”鬱天劍托住了她的腰身,才發現她的臉色竟變得蒼白如紙,“素菊,是不是風太冷了,來,把這件衣服披上。”他迅速的將外衣解下,裹在了水芙蓉身上,卻還是止不住她全身的顫抖。

“天劍,我們快離開這裏,帶著雪姬姐姐,我們快離開這裏!”她的聲音帶著驚懼的顫抖,令鬱天劍與歐陽尋錯愕不解,可就在他們轉身之際,竟見一道青影降落到了他們麵前。

青衣磊落,風蕭瑟,他的身姿還是天地間無法忽視的一抹光華,可是他的目光卻已變得冰冷蕭肅,深不見底而殘酷無情。

“師兄?”水芙蓉正要迎上去,卻猛然意識到了什麽,踉蹌後退,冉鏡雪卻驚喜得甩開水芙蓉的手向那一道出現在朦朧煙霧中亦真亦幻的青影奔去,歐陽尋與鬱天劍也覺察到了哪裏不對勁,而將冉鏡雪拉了回來,是殺氣,很重的殺氣從靖寒憶眼眸中傳出來,淹沒了他們,幾乎要將人溺死。冉鏡雪不停的叫喚著靖寒憶的名字,但那道青影沒有任何反應。

他在冷笑,即而不發一言的拔劍,危險的殺氣撲麵而來。

鬱天劍製住了冉鏡雪的掙紮,低喝道:“冉姑娘,你看清楚了,他不是靖寒憶,不是你相公。”

“不,他被魔元神控製了,我要叫醒他,我要叫醒他,他說過,不管我去天涯海角,他都要去找我的,我不想離開他,你快放開我,讓我去叫醒他……”

他終於動了,劍以鬼魅的速度向歐陽尋與鬱天劍刺過來,鬱天劍一把將冉鏡雪推給了水芙蓉,也拔劍迎上了那道如月華鋪現的劍光。

“靖兄,我們沒有想到,你竟然也會被魔控製內心,你曾以禦月神劍為我驅除魔性,喚醒了我的神誌,現在,我便以飛天劍來助你破除魔障!”

“叮——”這是第一劍,可鬱天劍已承受不住禦月神劍的力量而倏然反退,歐陽尋搶攻而上,扶住了鬱天劍,冷沉道:“實在不行,我們隻有全力以赴,殺了他!”

“不,我求求你們,不要殺寒憶,我求你們不要殺他……”冉鏡雪在他們身後哭喊著,亦令他們心中百般不安,同生共死,一路走來,他們已早已將彼此視為好兄弟,患難與共,若真要殺他,他們二人之中又有誰能狠心下得了毒手?

可是靖寒憶的第二劍又以看不見的速度向他們二人罩了過來,禦月清光,掃盡天下罪惡,然而,這一劍取向的卻是同伴的性命。他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他的目光亦冷得驚人,但徹骨的寒冷中又有如同地獄之火燃燒的烈焰。

“鏗!”虎口震痛,鬱天劍被再次逼得向後退去,歐陽尋見靖寒憶手下毫不留情,冷厲的眸光中終於下定了一個什麽決心,他將鬱天劍拉起,與靖寒憶展開了全力的一擊,三人很快被迷濛劍氣所包圍,影成一團,隻聞刀劍相撞的鈍響一聲又一聲在空穀回**。

冉鏡雪與水芙蓉在一旁觀看著煙霧滾滾中打成一團的三道人影,那每一次“砰”的劍響,都仿佛巨雷擊在了她們二人的胸口。“芙蓉妹妹,我們該怎麽辦?我們該怎麽辦呀?”冉鏡雪痛哭不止,幾次要向那劍影滾成的光球中衝進去,是水芙蓉製止了她,抱緊了她。

“不管怎樣,你一定要為師兄活著,知道麽?”水芙蓉亦泣聲流淚,“如果非要有一人來祭劍的話,還是讓我來吧!”她霍地站起了身,冉鏡雪陡感不妙的抓住了她的衣裙,問道:“芙蓉妹妹,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祭劍?你是不是知道怎麽將寒憶喚回來?告訴我,好麽?”

水芙蓉艱澀的苦笑了一下,將冉鏡雪的手推開,而向包圍了三人的劍氣光球裏奔進去,卻不料未近半尺,那氣勁鼓脹起來的光球驀地炸開,水芙蓉被一股砰射出來的力量擊倒在了地上,同時從那劍氣光球中反射出來的還有鬱天劍與歐陽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