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憶隻覺不可理喻,無奈的歎了口氣,問:“你抓走的那位姑娘在哪裏?”

“姑娘?”盜驪看了看水芙蓉和妘婧,“你說得是哪位姑娘?”他指了指妘婧,又指了指水芙蓉,道,“她,還是,她?”

靖寒憶不耐煩的聲一沉:“你是故意裝不明白,是不是?”

盜驪頷首道:“不敢,哥哥,驪的確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位姑娘?”

“與我們在一起來的一共有三位姑娘,還有一位呢?”

“她?”盜驪恍然大悟,臉上立刻又換上一幅委屈,“哥哥,你錯怪我了,我並沒有抓走她,我把我最精美的鳳冠戴在她頭上,將我最華美的霞帔新衣穿到了她身上,最後還將我精心縫製了多年的珠絲繡花鞋穿在了她腳上,我把她裝扮得真如畫中洛神妃子一樣,還讓她吃了一頓最豐盛的晚宴,那一頓晚宴本是想叫你們一起吃的,可你們還在睡覺,而且……”他指了指靖寒憶的手,“我還怕你們的劍!所以不得已將你們綁在了這裏,不過,我會將那些好吃的全部都端上來……”

靖寒憶沒有耐心聽他說這些廢話,打斷道:“我隻問你,她現在在哪裏?”

盜驪怔怔的看著靖寒憶,似乎覺得很傷心,他也沉沉的歎了口氣,指著頭頂道:“在洞房。”

“洞房?”靖寒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此刻他真想將這瘋子打得清醒一些。

盜驪卻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哥哥,我沒有騙你,我讓龍也就是你的魂娶了她,現在,龍正在和她享受洞房花燭、良宵佳夜。”說著,頭頂一陣劇烈的鈍響落了下來,盜驪臉上泛起了滿意的微笑,仿佛那也是他的傑作,他指著頭頂對靖寒憶意味深長的笑道:“你聽,這是他們洞房的聲音。”

靖寒憶順著他的手指望向了頭頂,但頭頂除了一塊平平的雲英花板之外,根本什麽也看不到,而那聲鈍響又是從何傳來,他的臉色不由得變得更沉,怒道:“她們到底在哪裏?”

盜驪見他神思肅冷,挑了挑眉道:“哥哥,難道你想看他們洞房花燭?”

靖寒憶知道與這瘋瘋顛顛的男人多說一句話也是無益,便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氣,道:“我的確想看。”

盜驪嘖嘖的笑了一聲,突然一擊手掌,大聲道:“好,我就讓你好好看個夠!”

這一事約定,他仿佛變得意氣風發,神采飛揚,衣袖一揮,就向著大殿內室之門走去,沒多久,他搬出了一個巨大的軟墊,那軟墊足夠有一張床那麽大,而且還非常厚,他就那樣笨拙的搬了出來,一直搬到大殿之中放了下去,接著他又陸續搬出三塊軟墊,與先前的那一塊成“口”字擺放端正,仿佛大功告成,他長舒了一口氣,一口氣舒完,他又仿佛還不滿足,跳到那軟墊上狠狠的蹦一下,沒想到,他這一蹦,人如離弦的箭向著大殿頂上的雲英天花板射去,“砰——”的一聲撞響伴著殺豬般的慘呼聲傳來,靖寒憶看得不禁皺起了眉頭,就見他又重跌回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口裏還不停的呻吟:“哎喲,哎喲。”

大殿裏的五人看得目瞪口呆,哭笑不得,隻覺得這人實在不可理喻,但這人的舉動也著實怪異,靖寒憶很快便留意到了那四塊軟墊,也許那並不是普通的軟墊,莫非……

“他到底要幹什麽?”鬱天劍忍不住好奇的問。

與靖寒憶一樣,水芙蓉也仔細的看了那軟墊良久,忽而歎道:“這軟墊裏全都是一些機簧,看來,他是想把什麽重物放到上麵去……”這一語還未落音,一陣重重的摩擦聲入耳,他們便見盜驪早已從地上爬了起來,並又回到了他的寶座上,隻不過,他現在不是坐在上麵,而是將雙臂展開正匐匍在上麵,一顆頭顱正好埋進了那坐椅之上,他似乎在用很大的力氣想要將那寶座移開,因為用力過度,他全身大汗淋漓,不停的發出一聲聲沉沉的悶哼。

而他每悶哼一聲,那坐椅就移動一下,大殿之頂就劇震一聲,他們背後的雲英石也似受到了什麽感應般的微微顫抖。

“不好。”水芙蓉一聲驚呼,“他是想將大殿之頂降下來!”她話音一落,身上的繩索忽然一鬆,竟似如靈蛇般的向雲英石柱上方溜了上去,而她的人也在片刻之後被拉升到了石柱之頂,她一低頭,才覺察到腰間還係了一根金蛇繩索。

大殿裏的其他人自然與她一樣,都在刹那間被升到了雲英石柱之巔,此刻他們隻能垂下目光觀望四方,卻不料他們頭頂又是一陣轟隆,就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一龐然大物從頭頂砸了下來,正好擦著他們的鼻尖沉沉落下。

當他們定睛看時,竟發現那赫然又是先前四壁透明的“龍宮”,此時他們俯瞰而下,就見那“龍宮”果如一個巨大的器皿般落座在了那四塊裝滿機簧的軟墊之上。

準備的說,那不應該是一個器皿,而是一個天降的池塘,池塘裏盛滿了清碧的水,水波**漾,濺起數丈高的水花,那水花竟無處不盛開,在龍殿之中噴出數個噴泉,數道噴泉又在空中又化為暴雨般的落下,甚至打濕了他們每一個人的臉。

靖寒憶吐出一絲沾到他唇角的烏發,淩厲的目光射向了那水塘中間,就在那澎湧潮卷的水浪之中,他看到一白衣女子浮出了水麵,那女子背對了他,讓他看不見麵容,但他從那女子的背影來看,便肯定了那女子便是冉鏡雪無疑。

“雪姬。”靖寒憶詫異的叫了一聲,那女子似乎也聽到了他這一聲叫喚,就要抬起頭來,卻不料水花突地爆炸開來,又將她的身影淹沒,而就在她重又落進水中時,一個巨獸的頭顱如小丘般的從水麵上凸了出來,那巨獸的頭顱上伸著三對粗壯的白色鹿角,眼如燈籠般凸出眼眶,頷下千絲萬縷的鯰須甩著水花亂舞,極為猙獰可怖。

“白色蛟龍!”靖寒憶、鬱天劍與孿生兄弟幾乎是齊聲驚呼!

不錯,那巨獸便是他們先前所見的白色蛟龍。鬱天劍不禁苦笑:“看來,靖公子說話總是很靈的。古有河伯化龍吞宓妃,今日恐怕這相似的故事要在冉姑娘身上重演一番了。”

靖寒憶臉色一沉,目光透過那飛舞的浪花,又見冉鏡雪從水中現身出來,她雙手死死的抓住了那蛟龍的兩隻鹿角,蛟龍潛向何處,她便跟著潛向何處,也許,她曾有過幾次跌落,但最終還是緊緊的抱住了蛟龍的鯰須,與蛟龍如影隨形,也便是這樣的堅持,她才能不被蛟龍吞噬而毅然的活了下來。

靖寒憶眼眸微翕,瞬即唇邊揚起了一抹微笑,果然,這個女人是不需要別人為她擔心的。

大殿裏龍呤水嘯,浪如漫天落花,又似狂風驟雨,片片殘碎,又聲聲力竭,仿佛海天怒濤原本就來源於這裏,在廣闊無垠的萬籟俱寂中尋找著潮漲潮落的彭湃,又在萬物爭榮的喧器繁塵中尋找著一點點的空寂之音。

空寂之音,悠遠而空明,惶惶乎如高山流水,飄飄乎如雨霧纏綿。

在繁雜聲囂之中,竟會有如此優美的聲音仿若撫著泉峰浪濤而來,帶給人一絲安然的醉意。然而,那聲音又是如此縹緲,若即若離,若有若無,在挑撥人心弦之時,又忽而飄遠得讓人極難聽清。

靖寒憶心弦一震,竟是極想去捕捉那一絲飄忽的音律。

隔著風浪,對麵水芙蓉的聲音忽至耳畔:“靖公子,我好像聽到了琴聲。”

“是琴聲沒錯。”靖寒憶問,“有何異?”

“琴聲之朦朧,遠而聞之如風高激嘯,迫而追之若流水低呤。”水芙蓉盡量在水聲激嘯中提高自己的聲音,“若芙蓉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七弦琴所奏天音曲,傳聞宓妃以七弦琴彈奏天音曲,卻引得河伯對她一見傾心,故而才會引來一遭河伯化龍吞宓妃的傳說。”

靖寒憶恍悟:“你是說,這條龍是受了琴聲的控製而興風大作的麽?”

“正是。”水芙蓉道,“靖公子若能找到彈奏七弦琴的人,並將這琴聲阻止,蛟龍或許會停下來,而冉姑娘便可得救了。”

“彈奏七弦琴的人?”靖寒憶微一沉吟,目光倏地轉向了大殿七層玉階之上的寶座上,那裏正有一人撫著一古桐木的七弦琴,瞅著一雙眼睛笑眯眯的望著他。

那人臉上盡是歡愉的表情,仿佛能讓靖寒憶這樣凝視著他也是他的一種榮幸,所以,他一笑,便又開了花,為了炫耀他的豐功偉績,他那纖長如雞爪般的手又在琴弦上撥出一個高亢的音節,就仿佛他此刻高亢的心情一樣。

音符如鷹,翱翔於殿堂之空,但那不是仙樂,而是魔音,是如尖針般刺入耳膜震得人心一陣**的魔音,水芙蓉甚至因忍受不了這種魔音而吐出一口鮮血來,鬱天劍與孿生兄弟連鼓了三次真氣才能將這魔音殘留在人心中的恐懼徹底消弭,而天池中的水花也似受到這魔音的吆喝,竟是如箭般的衝天而起,再次盛開出數道噴泉,池中的蛟龍驀地發出震聾發饋的嘶聲長嘯,長尾突地一甩,水聲嘩然,就聽“哢嚓哢嚓”連聲數響,那器皿般的水池便轟然坍塌,水勢奔湧而出,越漸下沉,而蛟龍那碩大的頭顱又如小山般的向殿堂的上空頂了過來。

冉鏡雪騎坐於蛟龍之上,在蛟龍的頭顱之上一陣暴拳猛打,那蛟龍咆哮著在殿堂之上一陣盤旋狂舞,長尾不時的甩出地動山搖,突地,它那燈籠般赤紅的雙眼猛盯上了被束縛在石柱之上的靖寒憶,血盆大口一張,發出一聲嘶厲狂囂,便向著靖寒憶飛撲了過去。

水芙蓉一見大駭,不禁發出一聲淒聲大叫,眼看著蛟龍就要將靖寒憶吞食入腹,她臉色刷地一下慘白,差點又陷入暈厥。

然,那蛟龍就在離靖寒憶咫尺之距的地方突地頓了下來,它那雙赤紅的眼睛還是那樣凶狠的緊盯著靖寒憶,仿佛隨時要將他吃掉一樣,但它那碩大的頭顱就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定在了半空中一下,竟再也不能近靖寒憶分毫。

“哈……”龍殿裏響起一陣尖笑,殿堂之上玉座旁邊,那如女人般陰柔的黑衣男子抱著與他極不相稱的七弦琴,竟笑得前俯後仰,四腳朝天,直恨不得在地上打起滾來,他指了指靖寒憶,止不住笑聲的結結巴巴道:“嚇……嚇到了吧!哥哥……哥哥隻不過想試探一下,你夠不夠資格做他的替身,如今事實已經證明,你,就是他替身的最好人選了。所以,我現在決定……”他拋開七弦琴,向靖寒憶做了個下垂的手勢,柔聲道,“將你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