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裝了。”靖寒憶突地厲聲喝道,“也不要再演戲了,妘婧。”

“阿婧?”水芙蓉不禁詫異,就見那已跑出十步之外的老村長頓了腳步,那佝僂的身軀突地就直了起來,他轉過身來,望向靖寒憶,一張布滿了皺紋的臉上立刻擺出一副嫵媚的笑容,那笑容因為肌膚的皺起而顯得異常的詭異。然後,她從袖中伸出了一隻手,一隻纖長如玉的手。

那絕對是一雙女人的手!

她再將那手撫向了自己的臉,撫著臉上一圈又一圈的皺紋,忽而指尖一刮,從臉上撕下一層皮下來,那張蒼老的皺皮下麵赫然是一張嫵媚絕倫的臉。

“妘婧!”鬱天劍與歐陽尋都忍不住驚訝的齊聲喚道。這一路上他們都沒有太關心這個女人,甚至在那機關蛟爆炸之時,他們都沒有覺察到這個女人的失蹤,然而,這個時候她的突然出現又不免令他們二人產生了懷疑。

她是出現了,那歐陽勳呢?莫名奇妙失蹤的歐陽勳又去了哪裏?

妘婧沒有理會他們,一雙妙目從來就隻是凝望一個人,這個人很明顯就是靖寒憶,仿佛除了他,這世上其他任何人都不值得她一看。“靖郎,居然又被你識破了,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呢?難不成我妘婧在你心目中也占了一定的份量,我就算是化成了灰,你也認得出來?”

“不管你怎麽裝扮,都掩飾不了你的眼神。”靖寒憶冷道。

“哦,我的眼神?”妘婧好奇的問,“什麽眼神?”

“妖毒的眼神。”靖寒憶從身上拿出一張軸卷,扔到妘婧懷裏道,“這是我從桌子底下找到的東西,除了這份記載醉香村過去與現在的卷書,我還找到了你易容換下來的衣服,看來你並不想掩飾什麽,將這些證物放在桌子底下,也是想讓我們看見,是麽?”

妘婧不語,但臉上已展開了讚許而驕傲的笑容。靖寒憶繼續道:“那衣服上有血跡,如若我沒有猜錯的話,你背後還受了傷,因為機關白蛟的爆炸,你被炸傷了背,是麽?”

妘婧眼神一潤,微喜道:“靖郎,你到底還是關心我的,是麽?”她將那身寬袍緩緩從肩上放下一寸,露出血肉模糊的香肩,“是的,我受了傷,我的背全毀了,就算是用盜驪留下來的生肌潤花膏,也無法將我的背還原成以前的樣子了。靖郎,你是不是覺得,我罪有應得?”

“阿婧——”水芙蓉見妘婧肩上的模樣,不由得心驚惻然,就向妘婧走了過去,“阿婧,是誰將你傷成了這樣?”

對於世間所有生靈,無論是人還是鳥獸蟲魚的生命落寂,或是哪怕一花一葉的凋零,總能讓一種人心中湧起極大的悲痛與哀憫,如海一般寬廣的心靈,卻如琉璃一般的易碎。

水芙蓉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不忍看到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敵人受一點點的傷,然而,妘婧卻不會領會她這樣的憐憫,她的腳步頓在了妘婧冷眼逼視過來的瞬間。

“你還是好好管管你自己。”妘婧譏笑道,“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阿婧?”水芙蓉喃喃,“我們非要如此嗎?十年的好姐妹了,非要鬧得這樣的地步嗎?”

“嗬。真是奇怪。江小姐,你居然不恨我。”妘婧道,“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的父親是被我害死的,你會不會真正的開始恨我呢?”

水芙蓉如遭電擊,看向妘婧的神色猛一黯道:“阿婧,你說什麽?”

妘婧嗤笑:“不過,本來嘛,你父親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殺了你母親,你巴不得他早些死了才好,是不是?”

妘婧的語氣咄咄逼人,居然將她過往的身世重又翻了出來,那每一段記憶都如利刀拖在她心口的傷痕,她脆弱的心本不勝承受,卻又偏偏在那一次烈火焚燒殆盡之後被那樣強大的意念推向了重生。

是的,她選擇了重生,卻是在“江素菊”三個字死去之後,以“水芙蓉”或是另一種身份活了下來,她是為了“他”而活了下來。

從此,她的人生不會再有過往,也不會有未來,她隻選擇了現在,用一棵破碎的心來竭力維持僅存的溫暖,她想給“他”的溫暖。

如果,笑容不夠溫暖你的心,那麽就讓我以生命來作一次賭約吧!

在她選擇重生的那一刻起,她與那個接近於“神魔”的人達成了一個協議。

——如果笑容不夠溫暖你的心,那麽就讓我以生命來作一次賭約吧!師兄,如果江素菊的存在隻會成為你的負累,那麽就讓她死去吧,我將以適合在你身邊生存的身份而活下去!

這個世上從此不會再有江素菊,有的隻是水芙蓉或是……影菊。

水芙蓉一時走了神,可就在她走神之際,靖寒憶突然對妘婧發怒道:“你說的話太多了。”

妘婧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靖寒憶,半響,道:“靖郎,你居然……還記得麽?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忘記?”

靖寒憶沒有理會她這一番話,隻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誰安排你來這裏的?”

妘婧神誌一呆,眼神裏竟盛滿了濃鬱的幽怨:“靖郎,你好無情呀!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你都可以伸出一隻手來給她幫助,可是,對我,你就隻有冷冰冰的,難道真的隻有我死了,才能換來你一丁點的同情麽?”說著,她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柄柳葉刀,壓到自己的冰肌玉膚上,怨恨的看著靖寒憶,“那麽,就讓我死在你麵前好了。”

柳葉,相思,劃過白嫩的肌膚,隻會留下傷心的血痕。

此刀名為相思刀,我的靖郎,你何時才能明白我的相思之苦?

明月光如曦,刀風猝然止,靖寒憶修長的手指握在了那把相思刀上,盡管有鮮血沿著刀身流下,他的神色還是那樣冷定:“在一切還沒有說清楚之前,你還不能死。說,醉香村史的卷書是從哪裏來的?你將我們引開之時,是誰奏的高山流水炸毀了機關蛟龍?又是誰安排你來跟蹤我們?你跟蹤我們又到底是為了什麽?還有醉香村裏的那些村民是不是都被你下了蠱?”

妘婧呆呆的望著靖寒憶,忽而低聲哭笑,垂下的眼睫凝上一點淚珠:“靖郎,不讓我死,又想從我口裏知道這些麽?”她忍了忍哭泣,又將螓首一抬,淡去了眼角的淚光,那眼神又如春色旖旎般的嫣媚,“可是我不想說耶!我不想說,你能拿我怎麽辦呢?”

“你——”靖寒憶無奈的鎖緊眉頭,便再也不看妘婧一眼,就向著屋舍走去,剛才因聽到鬱天劍的驚呼聲而匆忙奔跑出來,他將冉鏡雪留在了房間裏。自發現冉鏡雪體內存在著一股奇異的外來力量後,她便不再需要他的相助,無論多重的傷隻要得到一段時間的修養,均可以複元。

想必這個時候,被琴夢曲所傷心脈的她應該可以站起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