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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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枯井裏安置好老師傅,雷泰牽著馬韁繩來到街口時,東西寨門已經洞開。刀客們亂哄哄衝搶進來,要砍要殺的狂呼亂叫如潮漫天卷來。
雷泰飛身上馬,隻見身邊絡繹不絕的蒙難人群,在盲無目的的四處狼奔豕突,同時驚惶惶發出的一聲聲恐懼的尖叫,和一腔腔淒慘絕望的哭泣聲,不絕盈耳。風雲變色,不盡滾滾而來的陰鬱淒慘之下,他陡然感到一片茫然,覺得自己的生命在其中尤如一隻蜉蝣般孤立無援。他感到了死亡的不安。他想,我今天可能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想到自己會像一條無人理會的野狗那樣拋屍在街畔巷口,既使他惱火不已,又使他的脊骨冷颼颼的。他第一次感到在突如其來的狂野之前,個人力量不堪一擊的脆弱。即便如此,他還是像一個天生的武士一樣,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際的刀柄,眼視前方。
一個搶先湧來的刀客呼哨著,怪異地扭曲著臉,舉刀揮向一個街畔屋簷下,趔趔趄趄,無處躲避老婦。見到這個情景,雷泰全身茫然癱軟的感覺頓然消失,他什麽也不再考慮,一提馬韁衝了過去。他大吼一聲:“住手!”
突發的聲音震撼如雷,讓殺戮忘形的刀客全身一顫,嚇了一跳。小刀客下意識地舉著刀,抬起頭來,隻見一道耀眼的刀光迎麵飛來,自己手中的刀一刹間不翼而飛。刀客驚恐地倒退幾步,然後定過神來,轉身向來的方向疾步飛竄,竟然沒有再敢回頭看一眼,隻覺得身後似有魔鬼索命。
雷泰長嘯一聲,精神一振,驅馬來往縱橫於街巷,盡量地抵擋著刀客們對婦孺的不可理喻的殺戮。
刀客的擄掠是肆意瘋狂的,殺戮除了惡性的報複,其餘的也大都是無目的的隨意而為。
隨著身後驟然傳來的殺聲,東寨牆上軍心大潰,不幾下光景就被刀客順利地打開了寨門。二旦一馬當先地衝進洛神寨,他大聲的狂吼道:“殺進寨中,先他***宰了那一班***炮手!”這一句話說出,洛神寨中凡是被炮火硝煙熏黑了臉盤的人,不論長幼,近百餘人,全部命喪於此一役。
16歲小炮手黑娃子,臉上被火藥熏得跟炭人似的。寨子一破,為了逃命,他從寨牆跳下來,一路狂奔的跑到一戶人家後院的大麻地裏。驚息未定,他的身影就被嗜血的目光盯上了!
三個刀客早就瞄上了黑娃子,他們身邊的兄弟在進攻的時候被炮火所傷,於是懷著瘋狂報複的念頭,他們一心一意的非整死他不可。刀客們穿街過巷一路追蹤而來,最後追到大麻地裏。三方合圍,將赤手空拳的黑娃子團團圍住,亂刀紛紛劈下,滿身鮮血淋漓的黑娃子在地上翻滾幾下,就再也動彈不得了。
37歲的綢緞莊掌櫃王如意從寨牆上跑下來後,一把掖著鋪裏的賬本就往外逃命。他剛出門就迎麵遇上一個持槍的刀客。那刀客先不慌不忙地站穩身子,再端槍瞄準臉色煞白的王如意,不料連扣兩次扳機槍都沒有打響。這是咋的啦?刀客抓耳撓腮的不明白就裏,隻好就沒趣地說:“你命大,走吧!”
王如意聞言大喜,低著頭沒命又跑了一段路。當轉過車馬店的後巷,又遇上了一個正在氣喘籲籲順著巷子,繞來繞去忙著逮驢的刀客。那刀客見到王如意大喜,立刻舉刀命令王如意幫他逮驢。合二人之力,費了一袋煙的工夫,終於逮到了那頭驚恐萬狀的驢子。刀客說:“你倒是個好人,給我滾得遠遠的吧!”自顧自地牽著驢子揚長而去,再也不管身後恍如糊塗夢裏的王如意,在下意識的胡亂抹拭著流淌不盡的一身冷汗和熱汗。
頓了半晌,王如意終於回過一點神來,知道自己的命已是梅開二度,他低聲地念著佛,暈頭暈腦的再次來到街口,隻見四麵都已經蜂擁哄哄,布滿了奇形怪狀隻顧搶劫的刀客。他明白,自己是再也出不去了。於是,他轉身繞道,專找僻靜的巷道走,最後從後門悄悄摸進自己家的後院,躲入一口廢井內。不料後來還是被一個闖進來撈油水的刀客發現了,這一個刀客很幹脆的向井內連開三槍,見都沒有打中他。然後憤怒的又向井裏扔了一個花盆,再罵罵咧咧的尿了一泡熱尿,悻悻然離去。
直到夜色來臨,驚魂不定的王如意終於明白自己還活著。回憶起白天的離奇經曆,他不禁悲喜交集,低聲的哀哀哭泣起來。
經過挨家挨戶翻箱倒櫃的搜刮之後,刀客們也累極了,吆喝著找地方埋火做飯。一股股炊煙嫋嫋升起,粗野的笑聲和誇耀的喧嘩聲裏,刀客們終於心滿意足於自己充實飽滿的口袋。但平民的悲劇尚未結束。楊平安夫婦和吳九金夫婦領著各自的孩子躲進了北寨牆的一個洞內,而刀客臨時做飯的地方距楊、吳兩家的藏匿點隻有幾十步遠。因躲藏時間過久,5歲的吳六水和楊小環開始哭鬧。驚慌之中,吳九金掐死了兩個孩子。此種境況,可謂慘絕人寰!
黃昏時分,“老刀把子”的人馬開始陸續的收刀走人。二旦手下的刀客們臨走時還綁了四個孩子的票,直到一年之後,家人才把他們贖回。
這一戰,洛神寨被殺200餘人,被殺人中,老人婦孺,壯年嬰兒曆曆在內。在以命相搏的進行抵抗裏,力量對比畢竟太懸殊了,刀客多達萬人,平民中的青壯年隻有500餘人,以一抵二十,洛神寨敗得不丟人。
洛神寨人沒有怨恨那次生死選擇。在三年後的忌日裏,即劫難三周年時,洛神寨在關帝廟正殿前設了殉難者的牌位,進行了隆重的告慰亡靈儀式。是日天降大雨,直至半月後雨水瀟瀟而歇。天哭人悲,怎一個慘字了得!
雷泰縱馬奔馳,迎著人潮直去。他已經進入到戰鬥狀態,他準備迎接任何的挑戰和敵人,他的大腦似乎已經沒有了平常的意識,隻是憑一個武士的本能。
當他衝到前列的一瞬間,他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迎麵衝來的馬隊駿馬如飛,武士驍勇,身挎鋼槍,手中揮舞的刀光閃爍明亮。也許是他骨子裏天生流動的本身就是刀客的血液,雷泰本來一直摩拳擦掌的準備死戰一場,但當他見到馬背上的騎手黝黑猙獰的臉龐,力量充盈協調的動作時,那一種前世今生的感覺,已經徹底地摧毀了他為之一戰意識,心中的狠意**然無存。
在戰場上奉命浴血撕殺是一回事,而對刀客自由的皈依一直是他心靈的渴望。直覺告訴他,加入到對方的行列裏,他的生命才將是完整無缺的。一轉念,剛才劈向婦孺的那一道刀光,令他在想積極加入的同時又多了幾分的猶豫。此時此際,紛亂而來的意識在心頭激烈地翻滾著,心理的無所適從讓他感到手中的刀重如千鈞。雷泰掉轉馬頭,想獨自突圍出去。
一聲槍響突兀的劃過耳際,雷泰在馬背上扭頭回視,見剛才的馬隊裏一匹馬向自己飛躍衝來。馬上的紅衣騎手驅馬的疾馳,定睛細看,原來是驕揚跋扈的女刀客冰姑。
她一臉寒霜,一眨眼就挾帶著一片刀光來到雷泰的眼前。雷泰反手用刀背一磕,冰姑迅捷的回手轉過刀鋒,斜斜掠出。雷泰暗自叫聲好,對手的刀法收放靈活,刀走偏鋒而幹淨利落,是個慣用刀的好手。雷泰兜轉馬頭,左一刀、右一刀,反一刀、正一刀,上盤下旋,左纏右繞,呼呼作響的刀風裏,隻聽得單刀互擊的鏗鏘作響,節奏有序,冰姑對應從容。
雷泰不想戀戰,陡然反手一片刀花,在眼花繚亂之際,突地下刺一刀,待冰姑慌忙地收刀回防的時候,雷泰的刀出人意料的反撩而上,略偏刀鋒,一刀削斷冰姑係發的緞帶!兩馬交匯,再回頭隻見冰姑的一頭長淩空飄拂,蓬蓬勃勃如燃燒的黑色火焰。
雷泰哈哈一笑,他的意思很明白的表示出自己並無敵意。隻是他不明白,他這一聲笑,讓一向眼高於頂、蠻橫慣了的冰姑臉上掛不住了。她的臉一紅,銀牙緊咬,又嗔又惱地再次揮刀撲來,刀光如練,糾纏不休。雷泰脫身不得,隻有且戰且走。
兩人絞鬥成一團,其他觀戰的刀客不敢插手,原先是怕冰姑不得盡興拚殺,惱怒之餘怪罪於自身。後來眼看大好的擄掠機會放在眼前,而且料得節節後退的雷泰終究也不過是冰姑的刀下亡魂,於是都就沒有再把這兩人放在心上,乘興一哄而去。
不知覺間,兩人一路的纏鬥著,殺出了寨門。 更多小說.盡在^星^月書^吧! 《其血玄黃》第十章由星-月-書-吧 W★w★⑧⊙c★○m整理上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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