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麽的情況很糟糕,胸痛持續了三天,伴隨著咯血,進不得飲食。醫生那邊的意思是得快點準備第一次化療,也許能讓病人減輕痛苦。
但是,做化療的費用要三十萬。必須先交費再化療,這是醫院的明文規定。阡雪原本的積蓄是五十萬,做B超、打針、吃藥、住院,差不多用去二十萬。。
剩下的三十萬,除去在醫院的日常開銷,折騰到二十萬不到。她還要天天給阿麽燉補品,買水果。這樣算下來,她的錢明顯不夠用了。
現在還隻是月中,指望發工資和獎金,也還得拖上半個月……想到這裏,阡雪的纖細素手放開鼠標,望著報表的盈亮大眼瞬息黯淡。
中午,她是在辦公室吃早上帶過來的藍莓蛋糕。那是她做的早餐,那個男人隻吃了一點,剩下的她就帶來做了午餐。
那個男人每月給她十五萬零用,其中有五萬算在他來這裏過夜的開銷裏。所以,她剩下的積蓄,又有五萬不能動。
不得以,她隻能在自己的夥食費裏省著。她在這裏的每一頓午餐是五十塊,省下來,可以給阿麽燉一鍋烏雞湯,或者買一籃新鮮水果。
隻是,化療的三十萬,隻有十五萬可以先支付。她請求醫院寬限幾天,醫院卻一口回絕,說錢不交齊,絕不手術。
絕不手術嗬!即使是你現在死在了他們麵前,沒有錢,他們一樣無動於衷。這樣的世態炎涼,讓她千瘡百孔的心冷到了骨子裏。
她多少次站在病床前,看著阿麽蒼白的痛苦睡顏,隻能默默將淚水咽進肚子裏。如果再不化療,她的阿麽會撐不下去……
“啪!”她陡然將身子趴在辦公桌上,細弱的雙肩微微抽[動,發出悶悶的刻意壓抑的抽噎。此刻,她是多麽渴望能有父親,幫她抗起半邊天。
父親嗬,淚水朦朧中,她的腦海依稀浮現一張模糊的臉,她記不得他的相貌,耳邊卻清晰縈繞男人的聲音:“鬱心,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接你們母女。”
是的,尹鬱心是她的母親。她尹阡雪隨母姓,沒有父親。那一夜,那個男人從天而降。八歲的她是在被他渾厚的聲音吵醒,才知道他的存在。
在他說完那句摔門而去後,一向溫柔嫻靜的母親陡然哭著砸碎了房裏所有的東西。所以,幼小的她記住了他的聲音。
那是第一次,她看到母親的失控。她躲在角落裏,隻看到男人離去的高大背影,和母親跪在地上的泣不成聲。
她永遠記得那個高大的背影,倉促絕情,陌生隱約。那是父親,她知道。雖然她背著母親將“爸爸”這個詞練習了無數遍,卻終是沒有朝那個背影喊出口。
那一夜,幼小的她隻是抱著傷心欲絕的母親,看著那個身影一點一滴消失,從此不見。甚至,連他的模樣,她也不曾見過。
阡雪的抽噎停歇下來,小臉上淚水斑駁,闔起的兩排羽睫掛滿玉珠,掩住她眸子裏的哀傷。她的父親,是從來不曾存在過的。
所以,她不會妄想。因為從來,隻有她和母親,還有她苦命的阿麽。
這樣想著,又是兩行清淚從羽睫下滾落,劃過瓷白小臉,滴進顫抖不已的嬌豔小嘴。或許是情緒的潰泄,心底刻意壓抑的那片猩紅陡然浮現。
那片猩紅是母親的血,那一日一地觸目驚心的血,蜿蜒不絕,染紅了整個地板。母親割破手腕躺在血泊中,杏眼圓睜,眼角掛著淚珠,死不瞑目。
“啊!”八歲的她癱坐在地,發出這麽一聲驚叫後,從此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那一地的紅,那雙布滿哀怨的眼,在夢中糾纏不休,成了母親對她的咒。
因為,她身上流著父親的血。
秀眉深皺,嬌唇顫抖,阡雪的腦海隻停留在那片血海,母親那雙哀怨的眼,不停切換,蝕她心智,終是讓壓抑十四年的噩夢脫匣而出。
“……”她蹲在辦公桌下,抱緊自己,任情緒崩潰。
“篤、篤、”葉宿白輕扣門走了進來,“阡雪,幫我把這兩份資料整理一下。阡雪?”環顧四周,不見女子的身影。
“估計是去洗手間。”葉宿白淡淡一笑,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阡雪,你怎麽蹲在這裏?!”這才發現辦公桌下沉浸在哀傷情緒中的女子。
她神情驚懼憂傷,視線黯淡無焦距,唇瓣被咬出血痕,兩行淚汩汩不絕,淒美凋零。一身氣息拒人千裏,絲毫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阡雪!”他再叫了她一聲,眸子十分擔憂。此刻的阡雪,太悲傷了,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你還好嗎?”他蹲在她麵前。
“……”阡雪陡然嗚咽一聲,紮進他的懷抱,然後是淚水的潰堤。她隻是哭,身子一個勁的顫抖,全身冰涼。
葉宿白抱緊她,感受到她極度的情緒,隻能安慰:“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不要哭,我幫你……”
阡雪搖頭,抱緊他的腰,仿佛在洪水中找到一根救生浮木。她隻要,借借他的肩膀就好。
“該死的,談情說愛,也要找對地方!”這時,頭頂陡然傳來一聲怒吼,直接炮轟跪在辦公桌下擁抱著的兩人。
桌底下的兩人悠的一驚,“冷總。”葉宿白連忙放開阡雪,眸子裏布滿驚訝,絲毫沒有察覺此刻他正惹怒了某人。阡雪則是淚眼朦朧,鼻頭通紅,抽噎著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個男人,怎麽憑空出現了?
冷辰軒的眸子幾乎噴出火來,這對男女,這次真是讓他抓了個正著。他怒著,幾乎想把這個葉宿白大卸八塊,再好好整整這個不聽話的小女人。
但陡然,他想起不能將他和尹阡雪之間的關係公眾於世。且礙於旁邊跟著的助理和其他主管,他不得不把心頭的熊熊怒火忍住,隻讓身側握緊的拳泄露他的極度不滿。
“葉總,冷總裁來人事部視察,剛才您不在辦公室,所以來不及通報……”葉宿白的助理在旁邊小聲解答著,心頭驚慌不已。這也不能怪他好吧?
哪知道總裁這個時候來人事部“突擊”呢,他急衝衝趕去總經理辦公室通知,卻撲了個空。如果早知道葉總是在這裏和尹秘書幽會,他一定不會讓總裁進來的。
所以說,現在讓眾人撞上這個尷尬場麵,也不全是他的錯。但願總裁能明察秋毫,保住他的飯碗。
冷辰軒利眼眯起:“葉總果然是人不風流枉少年,連上班的時間也不錯過幽會佳人的機會。”
“冷總,你誤會了。”葉宿白光潔的額頭立即低下一滴冷汗,且看旁邊的阡雪臉色驟變,心頭自是又有一番心疼。
“尹秘書隻是遇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我在安慰他。”他終於意識到,冷總的目光想殺人。但是,有這麽嚴重嗎?
“嗬--”冷辰軒冷笑,掃一臉急色的阡雪一眼,繼續道:“那,有必要非得在公司嗎?現在可是上班時間,葉總……冷氏的規章製度,葉總身為股東之一,該是比任何員工都明白的!”
“冷總,我……”這一刻,葉宿白發現自己難於辯解了。他和阡雪剛才的場麵,確實會讓所有人誤會。所謂有口難辯,他總算體會到了。
他擔憂看向一邊的阡雪,隻見她咬緊唇瓣,臉色蒼白。他正想替她說兩句公道話,阡雪卻陡然用手語對冷辰軒比了個“對不起”的手勢。
而後便見冷辰軒利眸一寒,冷冷扔給他一個“自己看著辦”的眼神,帶著部下走出了辦公室。等眾人離去,門口赫然出現一個高瘦的身影。
那是不知道來了多久的孟天凡,他走進來,隻苦笑著問了阡雪一句:“你和葉總是真的嗎?”便落寞離開。
阡雪用蒼白的掌撐著桌麵,陡然覺得一切都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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