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心中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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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的日子,蘇眠白天進山采藥,留下妤卉和阿黎在家中。開始的時候蘇眠不太放心,總是提前做好了吃食,生怕妤卉自己不會照顧自己。結果他驚訝地發現妤卉不僅能把自己照料得很好,還能照顧阿黎,甚至主動操持一般女子都不會碰的瑣碎家務,打掃房間洗衣做飯樣樣都能幹。每天晚上他從山中歸來,妤卉就已經準備好了簡單卻可口的飯菜。

蘇眠的心中喜憂摻半。喜的是妤卉溫柔體貼懂事能幹,憂的是自己拖累了她,委屈她做這些尋常女子都不屑於做的事情。他給不了她衣食無憂仆從如雲的享樂生活,現在她卻為了減輕他的負擔,屈尊降貴不辭勞苦,毫無怨言。這讓他怎麽對得起她的父親?

可每當蘇眠流露出愧疚的意思,妤卉總是寬慰他道:“哥,當初都是父親和你照顧我生活那麽多年,現在換我照顧你有什麽不對呢?我不懂草藥,不會打獵,就隻能做這些力所能及的家務事幫你分擔,這樣你能有更多精力更快湊齊盤纏,早日實現我的心願,我反而該感謝你呢。”

一晃,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

這日蘇眠采藥歸來,看見妤卉又在洗衣,就說道:“洗衣做飯本是男人家的事情,你堂堂女子做這些總是委屈。你舍不得阿黎傷勢未愈,不支使他,那就等我回來,讓我做就行。”

妤卉理直氣壯地解釋道:“神仙告訴我這世上的工作原本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肚子餓了自己會做飯,又有時間,何苦要等你回來?再說洗衣服不是什麽重活,我活動一下四肢鍛煉身體,也算是強健體魄的一種方法,我全是為了自己舒服而已。”

“小妹越來越伶牙俐齒,欺負我說不過你這些神仙教的道理。算了,你開心就好,千萬不要勉強。”蘇眠轉開話題又問道,“這幾天你是不是一直在琢磨怎麽打開阿黎的腳鐐?”

妤卉皺眉道:“那腳鐐材質堅固,尋常利器都弄不開,哥可有什麽好辦法?當初阿黎脖子上的鐵鏈是怎麽取掉的?”

蘇眠沉聲道:“小妹難道不怕阿黎毫無束縛會出什麽事麽?”

妤卉笑道:“阿黎內功那麽好,若想做什麽咱們也攔不住。把腳鐐除去,讓他行動自如,他若真願意留下來,咱們就多了個好幫手。他若想走,咱們就當是做了一件好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小妹真是慈悲善良。我依你就是。”蘇眠從靴筒中取出一把匕首,拔出鞘對妤卉說道,“小妹,這匕首是義父贈給我的防身寶物。別看它烏黑無光,實際上削鐵如泥。”

妤卉湊近了觀看,恰好一陣微風吹過,她耳畔的碎發迎刃而斷,她不禁喜道:“真是件好寶貝。哥,怎麽不早告訴我?害我這幾天用了菜刀柴刀斧頭大石頭一一試過,差點把阿黎的腿再弄傷。”

蘇眠見識過這世間太多人心險惡肮髒汙濁之事,他當初沒有除掉阿黎的腳鐐就是心存防備。不過這些念頭他不想說出來,汙染妤卉善良真誠的心靈,所以他沒答,反而問道:“對了,阿黎呢?還在屋內躺著麽?”

妤卉說道:“阿黎前幾天剛能下地,他閑不住,總搶著幹活。我讓他去附近散步,順便拾些柴禾,現在還沒回來。”

“他出去多久了?天色已晚,日落後山中會有野獸出沒,比較危險。”

“大概兩個時辰了。”妤卉也有些擔心道,“昨天沒這麽久,哥,要不我去找找他,他拖著腳鐐行走,應該能尋到痕跡。”

兩人正說話間,阿黎拖著一大捆幹柴回來了,他手裏還拎著一隻山雞。他見到妤卉和蘇眠,立刻下跪行禮,恭敬道:“主人,公子,對不起,下奴回來晚了。”

蘇眠質疑道:“那山雞從哪裏來的?”

阿黎不敢起身,小心翼翼地解釋道:“下奴隨以前的主人穿越鳳凰山的時候,幾天也見不到村莊,以前的主人就教下奴用小石子打些山禽活物果腹。”

妤卉一邊將阿黎從地上拉起來,一邊高興道:“太好了,哥,阿黎會打獵,咱們路上就不愁吃喝了。”

蘇眠直視著阿黎嚴肅問道:“小妹讓我除去你的腳鐐,你想走還是想留下?”

阿黎愣了一下,主人是趕他走麽?難道他被主人厭惡了麽?是啊,前幾日他不該躺在**無所事事,主人嫌棄他懶惰無用吧?他惶恐地又跪回地上,雖然身上一些大傷口和斷骨的地方仍然隱隱作痛,他卻不敢怠慢。他卑微地哀求道:“主人,公子,下奴……從今以後都會拚命做事,請不要趕下奴走。”

妤卉無奈道:“阿黎,別怕,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不想與我們在一起吃苦,你可以離開。你的賣身契我也可以還給你。”

“啊?”這一次阿黎聽懂了妤卉的意思,卻不明白她為什麽對他這樣好。他們買下他,為他療傷,精心照顧他,每天都讓他吃飽飯,卻不逼著他做事情,對奴隸這樣的好的主人,世上恐怕隻此一家。而且妤卉還說要去京城,他當然不會認為那是專門帶他去尋人,但是如果他能跟在她身邊,或許真的有機會找到父親。他早已打定主意,隻要妤卉不嫌棄,他會一直跟著她。至於自由,他從來沒有奢望過。

像阿黎這樣的罪臣後代,作為官奴身上都會被打上奴隸烙印,就算日後主人還給他賣身契,沒有官府頒發的特赦令,他離開主人仍然會被當作逃奴抓去府衙受刑挨罰。除非他永遠躲在深山老林,不讓人看到他身上的奴隸烙印。

蘇眠低聲對妤卉講了國家律法關於奴隸的這些約束,勸道:“小妹,我看阿黎確實想留下來,這對咱們對他而言都是不錯的選擇。”

妤卉暗自感歎,看來就算打開了阿黎腳上的鎖鏈,他心中那道看不見的束縛恐怕也很難消除呢。按照華國律法,女奴隸隨主人從軍憑戰功能獲得特赦令,而男子惟有嫁人才有機會脫去奴籍,難道她不把阿黎收為小侍,阿黎心中的束縛就會永遠存在麽?

如果阿黎因為心中束縛一直是現在這種自我否定自我厭惡的樣子,很難想象他怎麽能成長為世人景仰的男元帥。

妤卉輕輕歎息了一聲,對蘇眠說道:“哥,明天就是我的元服之日吧?是不是我娶了阿黎,就能去官府為他申請脫離奴籍呢?”

蘇眠猜不到妤卉心中究竟在想什麽,他隻能如實回答道:“貴族小姐或者身有功名的女子才能去官府申請為自己的夫侍脫離奴籍,尋常百姓去了也沒有用的。”

妤卉發覺目前的首要問題變成了要先努力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才有希望完成那個任務。她自知不是考科舉的料子,從軍又怕辛苦,左思右想唯一的突破點就是從自己的身世入手。萬一她真是名門貴族之後,一旦能認祖歸宗,隨之而來的好處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