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全憑王爺吩咐

入了夜,秦雷的畫舫便在幾艘快船的護衛下離了漂**著脂粉氣息的玉帶河,拐入白日裏喧鬧的小清河。遠離了燈火通明、鶯歌燕語,停泊在冷冷清清的碼頭邊,四周萬籟俱寂、唯有畫舫上的微弱燈光在黑暗中亮著。

若蘭坐在小炭爐前,望著橘色的火光定定的出神,爐子上燉著黃芪山雞湯,已經開始散發誘人的香氣,讓房間另一側正在翻看文書的秦雷,感到腹中一陣饑餓。

在秦雷看不到的方向,若蘭那張宜喜宜嗔的俏臉,被晦明晦暗的火光映襯著,顯得那樣的惆悵。今天李家小姐在船上待了一下午,若蘭怎會不知道,但又能怎樣?李家小姐不比雲裳,卻是連小醋也吃不得的,也隻能假作不知道。

“好了沒有啊,快把孤饞死了。”一陣怪叫從身後傳來,把若蘭從某種自傷的思緒中喚回。又能怎樣呢?無聲歎口氣,整理下心情,若蘭柔聲道:“好了,爺可以洗手了。”說著拿兩塊厚厚的毛巾墊著,把騰騰冒著熱氣的砂鍋從炭爐上端下。

秦雷把桌上的文書往邊上胡亂一推,簡單洗把手,回來時便看到,方才淩亂不堪的桌麵已經恢複了整潔。上麵的文書卷宗分門別類的擺放在桌子右側,順手夠得著的地方,中間便空了出來。

若蘭在桌子中間鋪上塊淡黃色的餐布,這才把六七樣精致小菜,以及一碗雞湯擺上,見秦雷進來,微笑道:“爺都餓壞了,快吃飯吧。”

秦雷一邊坐下,一邊嗬嗬笑道:“若蘭真是孤的貼身小管家,孤是一刻也離不了你啊。”

若蘭掩嘴輕笑道:“爺慣會哄人開心,您在外行軍打仗時,沒有奴婢不也照樣過得很好?”

秦雷大搖其頭道:“那些家夥能把生的做成熟的、涼的溫成熱的就不錯了,怎麽能跟我家心靈手巧小若蘭相提並論呢?”說著感歎道:“這雞湯真真香噴噴,若蘭手藝頂呱呱啊!”

若蘭果然被他幾句甜言蜜語哄得雲開霧散,玉手端起雞湯,放上把調羹,奉到秦雷眼前,柔聲道:“爺,趁熱喝了吧。”

秦雷笑著接過,深吸一口嫋嫋的熱氣。讚道:“妙哉!”又識趣的問道:“見你從下午就開始燉上了,是不是有什麽說法啊?”

若蘭甜甜一笑,柔聲道:“雲裳妹妹說,黃芪雞湯可以強身健體、補中益氣、溫腎散寒,既可以滋養王爺的身子,又能抵禦江上的寒氣,現在這個季節吃最好了

。隻是必須用文火燉,所以時間久了些。”說著微笑道:“下回中午燉上,就不耽誤王爺吃了。”

秦雷點點頭,舀一勺清亮亮的湯輕輕噓溜著送入口中,閉眼品味起來,麵色漸漸嚴肅起來,然後又轉為難過,把一邊站著的若蘭緊張的不行,雙手絞著絲帕,大氣不敢喘一聲,良久,秦雷才睜開眼睛,小呼口氣,搖頭不語。

若蘭小心翼翼問道:“很難吃嗎?”

哪知秦雷搖頭晃腦地悠悠道:“喝過這雞湯,這輩子都要忘不掉了,若是以後喝不到怎麽辦?”

若蘭這才知道秦雷在戲弄自己,輕輕捶他一下,不依道:“王爺慣會戲弄若蘭,差點把奴婢嚇壞了。”

秦雷就勢一把將她溫熱的身子摟過來,哈哈笑道:“小心肝做得東西怎麽會難吃呢?”說著舀一勺送到若蘭唇邊,柔聲道:“不信你嚐嚐,比皇宮裏的禦膳可強多了。”

若蘭嬌媚的望了秦雷一眼,粉嫩的小嘴微微張開,輕輕含住勺子前端,將清亮亮的湯汁一點一點喝下,也學著秦雷閉目回味一下。待睜開時,雙瞳中已經水汽氤氳,情意綿綿的看著秦雷,意猶未盡的伸出粉紅丁香般的舌尖,舔舐一下火熱的唇。

身子大好的秦雷,豈能受得了這種**?低吼一聲,放下手中的湯匙,雙臂緊緊環住懷裏發燙的嬌軀,嘴唇便準確的印在姑娘那嬌豔欲滴的粉唇上。若蘭嚶嚀一聲,伸出玉臂,反手攬住秦雷的脖頸,熱烈而深情的回應著,有道是:

郎情妾意時,巫山雲雨風,鴛鴦交頸夜,簫管若有聲;

北城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謝中都城。

秦雷顯然是徹底痊愈了。

第二日卻實在不好意思繼續臥在**裝病,對正在給自己更衣的若蘭道:“那個女孩怎麽樣了?”好吧,他承認,自己在裝不熟。

若蘭給秦雷套上一雙嶄新的逍遙履,聞言抬頭微笑道:“念瑤妹妹身子已經大好,不那麽怕人了,爺想見她麽?”

秦雷伸手勾一下若蘭又開始圓潤的小下巴,嗬嗬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卻也算是默認了若蘭的提議。

見到念瑤時,秦雷正在吃早飯,望著那個畏縮的躲在若蘭背後的女孩,他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若蘭把她拉到身前,柔聲道:“念瑤,這是王爺啊,你不認識了麽?快問好啊。”

念瑤幾乎把小腦袋縮進了脖子,垂首蚊鳴道:“奴婢拜見王爺……”

秦雷心中一酸,用最和藹的語氣,溫聲道:“快坐下吧。”

念瑤怯生生望了若蘭一眼,若蘭便拉著她的手,一起坐下, 秦雷親手盛一碗栗子粥,遞到念瑤麵前,微笑道“念瑤啊,其實咱們早就認識,比你若蘭姐姐還要早很久呢。真是造化弄人,到今天才第一次說話。”

念瑤望著秦雷那似曾相識的麵龐,微微點頭

。不知怎麽的,眼淚便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秦雷也有些唏噓,一個如花嬌豔的紅顏,命運也與雨中花朵一般淡薄。幾個大人物之間的遊戲,便把她的人生碾得支離破碎,零落成泥。

壓下紛亂的思緒,秦雷滿懷歉疚道:“你這一年來遭到的不幸,孤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孤要向你說聲對不起了。”

念瑤隻是緩緩地搖搖頭,並沒有說什麽。

秦雷吐出一口濁氣,柔聲安慰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隨著這江水一道流走吧,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安靜的過日子吧。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念瑤這才抬起頭,恭敬地望著秦雷,輕聲道:“謝謝王爺。”

秦雷揮揮手,嗬嗬笑道:“吃完飯再說,昨晚上到現在,就喝了一口湯,可把孤餓壞了。”把邊上的若蘭羞得滿臉通紅。

吃完早飯,秦雷把念瑤叫到廂房中,吩咐石敢看好門,屋裏便隻剩下他們兩個。見念瑤局促不安的樣子,秦雷溫聲道:“不要擔心,孤隻是和你隨便聊聊。”鬼信他的話,隨便聊聊還用關門閉戶嗎?

好在若蘭沒少在念瑤耳邊念叨他的好,念瑤的身子也漸漸放鬆下來。秦雷以為自己的鬼話起了作用,滿意的點頭道:“咱們也是老相識,你病著的時候,孤還照顧過你。今天找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將來有什麽打算啊?”

念瑤抿著嘴,認真思考一會兒,低頭輕聲道:“我想回家……”

秦雷‘呃’一聲,沉吟道:“這個嘛,據說你爹欠了一屁股賭債,已經跑路了。”見姑娘這狀態,秦雷哪敢實話實說,編了個瞎話搪塞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念瑤並不感到意外,點點頭,小聲道:“沒被人抓住就已經是命大了。”

秦雷額頭滲汗,心道:這丫頭果然本性還是彪悍的啊,便聽她問道:“那我娘呢?”

秦雷摸摸下巴短短的胡茬,一臉無奈道:“也找不到了,興許跟你爹一道走了吧。”

念瑤這才擔憂道:“王爺,您能幫奴婢找找我娘嗎?她身子弱,禁不起折騰的。”說著急得快哭出來了。

秦雷趕緊滿口答應下來,這才讓姑娘沒哭出來。說完這些,秦雷斟酌問道:“過去一年的事情,孤知道你不想提,所以也不問了。”

念瑤感激的點點頭,顫聲道:“謝王爺體諒。”

秦雷微笑道:“沒事,孤王問你幾件過去的事情,可以嗎?”

念瑤輕聲道:“嗯,王爺請問吧。”

秦雷頷首問道:“你外公家是個什麽情況?”

念瑤搖頭道:“我娘是個孤兒,家裏並沒有什麽親人了

。”

秦雷‘哦’一聲,又問道:“那你娘怎麽跟了你爹的?”

念瑤回憶一會,輕聲道:“他們從來沒說過。但奴婢進了內侍省後,卻發現我娘的很多舉止習慣都很像宮裏的女官。”

秦雷‘嗯’一聲,沉吟道:“再回想下,還有沒有什麽讓你印象深刻的。”

念瑤先是搖搖頭,過一會突然抬頭道:“我想起來了,在我被我爹賣進宮裏的那天,我娘帶著我去相府來著……”

“哦,”秦雷驚異道:“可見到什麽人了?”

念瑤搖頭道:“沒有,人家根本不讓進,我娘就帶我在道邊等,但進出的馬車轎子都護衛森嚴,根本沒人理會我們。”

秦雷點點頭,又問了幾句,但念瑤確實什麽也不知道了。秦雷也不再為難她了,柔聲道:“再問一次起初的問題,將來有什麽打算?”

念瑤緊咬下唇,思酌半天,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去處了。

秦雷聞言溫聲道:“那孤給你兩個選擇,讓你挑好不好?”

念瑤點點頭,小聲道:“王爺請講。”

“先聲明,孤沒有任何傾向,你選哪個都行。”秦雷先自我辯解似的說一句,才溫言道:“首先,你可以在這住下,一直跟著若蘭,住到什麽時候都行。要是嫌悶,想找事情做,就跟若蘭說,她會給你安排的。”

念瑤聽了,微微點頭,又輕聲問道:“第二個呢?”

秦雷強忍住想抽自己的衝動,嗬嗬笑道:“第二個也是好事,咱們大秦的老太後,身邊缺個陪說話的姑娘,點名要你去。太後和藹可親,對下麵的人又仁慈,去了指定受不了委屈。”

念瑤聽完秦雷的話,便垂首坐在那,好像在思考。秦雷也不催,靜靜坐在那兒,等她開口。

過了一會兒,卻聽念瑤低頭幽幽道:“奴婢聽王爺的。”

秦雷幹笑一聲,撓頭道:“不好吧,孤王怎能替你做決定呢?”

念瑤依舊低著頭,依舊幽幽道:“奴婢聽王爺的。”

秦雷使勁撓撓頭,感覺自己應該已經臉紅了,真的用手一摸,卻還是溫潤如常。吞吞吐吐道:“孤覺得……你可以去看看,若是覺著不痛快再回來嘛,孤王這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啊。”文莊太後是什麽人?那是大秦最有智慧的老太太。要念瑤進宮,怎麽可能單單為了給秦雷**丫頭呢?

隻要有可能,秦雷就不想得罪自己實際上的最大靠山。

念瑤身子一滯,沉默片刻,最後還是輕聲道:“奴婢聽王爺的

。”

兩人似乎一下子無話可說了,秦雷幹咳一聲,支吾道:“你先坐會,孤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先走一步了。”念瑤起身施禮道:“恭送王爺。”秦雷點點頭,有些狼狽的離去了。

望著秦雷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念瑤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軟軟的跌坐在椅子上,淚水悄無聲息的順著麵頰流淌下來。

出了那個讓他無地自容的房間,到船頭站著。秦雷感覺呼吸有些不暢,煩躁的解開衣襟,任冰涼的江風灌到自己懷裏,那種讓人幾欲撞牆的鬱悶才稍稍緩解一下。

“王爺,車已經備好了。”石敢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把秦雷嚇了一跳。回頭就是一頓臭罵,把石敢罵的暈頭轉向,搞不清狀況。

發泄一頓,秦雷才舒服些,籲口氣道:“辛苦你了。”也不知道是說他備車辛苦,還是當出氣筒辛苦。

石敢隻好一臉鬱悶道:“不辛苦,這是屬下應該做的……”卻見秦雷徑直進了屋,根本沒理他。石敢撓撓頭,心中大叫晦氣。

過了一會,從秦雷進去的房間裏出來一個虯髯漢子,朝石敢一擺頭,沉聲道:“走吧。”卻是秦雷的聲音。

石敢看著形象氣質大變的王爺,剛想找點詞讚美一番,但秦雷今天明顯不想說話,悶頭走到了畫舫的側舷,踩著顫巍巍的木板往下走。石敢隻好停下構思,大步跟上去……

畫舫停靠在小清河的一處堤岸,岸邊的柳樹下,已經停著七八輛沒有任何標記的豪華馬車,百十個黑衣衛外罩便裝,警惕的望著越走越近的大胡子,若不是他們隊長就跟在後麵,他們早上去驅逐了。

石敢見屬下緊張的樣子,低聲喝罵道:“都瞎眼了?這是王爺!”黑衣衛這才不好意思的要朝秦雷施禮,卻被秦雷做個手勢阻止。帶黑衣衛起身,秦雷回頭朝石敢吹胡子瞪眼道:“知道什麽叫保密不?不要一天到晚都想著什麽錦紋、秀芹的,想點正事吧!”說完氣哄哄的鑽上當間一輛馬車。

石敢使勁撓撓頭,小聲嘀咕道:“怎麽又是我啊?”見邊上幾個黑衣衛在偷笑,石敢瞪眼道:“再笑刷甲板去!”把幾個家夥唬的立刻噤聲,規規矩矩的站在那。

硬著頭皮上了馬車,石敢卻發現那個虯髯漢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三縷長須的白麵文士,這次學乖了,試探著問道:“王爺?”白麵文士搖頭笑道:“石大人說笑了,在下孫常海,隆郡王殿下在您背後呢。”

石敢大張著嘴巴,傻乎乎的回頭,隻見背後空空如也,什麽都沒看到。耳中卻傳來一陣壓抑不住的怪笑,石敢怎麽會聽不出秦雷的聲音。轉回頭去,隻見那白麵文士的胡子都笑掉了。

石敢感覺自己的腦袋有兩個大,沮喪道:“不待這樣玩人的。”

“讓王爺快速恢複愉快心情也是侍衛長的工作之一。”秦雷坐起來正色道,說完又靠在車廂壁上捧腹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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