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零章 隆郡王妙計安麾下 張諫之巧設連環扣

待文彥韜落進水裏,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便從街角離了三公街。

依依不舍的將視線收回,秦雷伸個懶腰道:“時間還是太倉促,隻讓尚書大人視察了民情,沒來得及讓他千古留名。”

對麵坐著的沈冰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道:“等咱們抓到他的伴當,才知道什麽是千古留名,但想必那個時候,文大人的心已經很淡了。”

秦雷吃吃笑道:“沒事,下次再說。”笑幾聲,臉色稍稍正經些,他便朝沈冰道:“今天你們的動作很快,孤基本滿意,可以嘉獎一次。”

沈冰笑著拱手道:“屬下代小的們謝過王爺了。”秦雷的獎賞向來是精神物質並舉,今日所說的乃是集體嘉獎,屬於集體獎勵體係的最低一層,但除去係統內通報表揚一次,授予集體錦旗一麵這些惠而不費的精神獎勵之外,還有每人當月薪水翻倍,並在光榮退役金上加半個積分。

光榮退役金屬於秦雷係統內的每一個人,秦雷將全年財政收入的半成、以及係統內每個人餉銀薪金的一成,拿出來作為光榮退役基金,暫時交由商貿司打理。

若是在秦雷係統內服役未滿十年便去職,且未曾得到任何光榮積分的,將會一次性、連本帶利的拿到曆年從自己薪金裏計提的那一成養老基金,至於從財政收入中計提的那部分,就享受不到了。但是每加一個光榮積分,就會得到總額百分之一的額外嘉獎。

而那些服役超過十年的,在退役時,是可以領取一份按月發放的終身長俸的。這份養老俸祿的數額,將會隨著在職人員的薪金變動而變動。若正好十年退役、且沒有任何光榮積分,便會終生領取同等職位在職人員俸祿的三成,多服役一年,所領取的比例便會向上浮動一些:二十年可以領到六成,三十年可以領到九成,若是能幹到四十年、甚至可以比在職時多拿兩成的俸祿。

且對於領取長俸的人員,每增加一個光榮積分,便會在領取基本份額時,多得百分之一的光榮退役金。當然,這個光榮積分不是那麽好得的,必須要秦雷親自授予,任何人不得代替。

這法子兼顧了兢兢業業的老黃牛和敢衝敢打的下山虎,雖然還是在試行階段,卻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稱讚。大夥都知道,現在是王府的創業階段,隨著王爺一步步登頂,乃至征戰天下,立功的機會多著呢,是以無需鼓動、三軍用命,無需拉攏、忠心耿耿。

這也是秦雷的高明之處,你們的前程、養老,甚至是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老子身上了,若是老子興旺發達,自然大家發達,若是老子倒台、隊伍散夥,你們去哪找這麽好的飯碗去?這才是真正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搭配上‘忠誠、勇敢、犧牲、奉獻’的魔音灌腦,足以保證獲得超越時代的忠誠度。

因而聽到秦雷的嘉獎,即使是沈冰也忍不住微微興奮,說句最俗的,他的薪俸在係統內可是排前五的,漲半個光榮積分,可比別人得到的多多了。

但沈冰畢竟是沈冰,旋即冷靜下來,沉聲道:“有件事情要稟報王爺,宮裏來了個南華山道士,據諜報司調查舉薦人是……”

“老二,”秦雷微笑道:“我今日入宮已經見過那牛鼻子了。”沈冰連忙告罪,秦雷搖頭道:“這事情太子爺刻意封鎖消息,你不必太過內疚。”且秦雷當日離開京山營,去解救子弟兵時,就鷂鷹傳書,停了中都往京山營的情報傳遞,是以沒從自己的係統內得到消息,他也不算太過失望。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剛剛嘉獎了情報係統,卻不好馬上就扇耳光,這會給人以朝令夕改的不良印象不說,對情報係統的那點激勵也就成了白費。單單為了自己花出去的銀子計,他也不能給沈冰臉色看,雖然在紫宸殿時他很生氣。

沈冰感激的起身,輕聲道:“此人來路不正,屬下發函河東諜報局,將南華山上在冊的道士排查一遍,發現……”頓一頓,沉聲道:“那真正的南華道人已經於去年羽化了。”

秦雷聞言皺眉罵道:“這個老二,不會又被人當成棒槌耍了吧?”自從公良羽事件後,他十分看低太子爺的眼光。“還有沒有別的消息?”

沈冰搖頭輕聲道:“時間太短,還沒有別的消息。”

秦雷微微頷首,沉聲吩咐道:“把這牛鼻子列為重點照顧對象,著重調查他與太子的關係,以及刺殺他的可行性。”說著喃喃道:“我總有種不詳的預感,若是能殺了他就殺了吧。”

沈冰點頭應下,秦雷又道:“今天的事情很蹊蹺,文彥韜這個孫子居然敢對我的人下手,不得不讓人多想想啊。”

沈冰尋思片刻,沉聲道:“會不會是丞相府準備進行什麽動作了?”

秦雷摩挲著下巴笑道:“文老二都要為自己家裏出氣了,文老大又怎能閑著呢?”說著嘿嘿笑道:“我還沒有**過一國宰相呢,實在是有些期待。”

沈冰自動過濾掉他這句話,輕聲道:“屬下會嚴加監視的,但諜報司對高門大戶的滲透向來困難,是以屬下並不抱太大希望。”

秦雷笑道:“你總是醜話說在前頭,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家夥。”沈冰嘴角**一下,小聲道:“有石猛陪王爺開心就行了。”

秦雷翻翻白眼,心道,那傻大個子與弄臣的形象相去甚遠吧,笑道:“說到這家夥,他的傷養好了嗎?”石猛在滿園春大火自個把自個絆倒,傷到了腿骨,本來拄著拐還能走動,卻因為陪秦雷喝了烈酒,壞了傷處,連地都下不來。秦雷心中有愧,便讓他一直在家中修養。

沈冰微笑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哪能那麽快,還下不來地呢。”說著似乎怕秦雷說石猛怠工,又解釋道:“不過他聯絡司的差事並沒有丟下,都拿回家去做了。”

秦雷哂笑道:“拿回家給莊蝶兒作還差不多。”

見秦雷一針見血的指出,沈冰難得的老臉一紅,訕訕道:“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秦雷輕笑道:“聯絡司隻是個通訊機構,並沒有什麽大事,但日常事務極其繁複瑣碎,就石猛那飛揚浮躁的性子,怕是一天也堅持不下來的。”

沈冰驚訝道:“那館陶先生還要提名他當這個都司?”說完,不用秦雷解釋,他便恍然道:“原來館陶先生本來就想讓李家弟妹操持這一攤子?”

秦雷頷首笑道:“莊蝶兒滿腹經綸、心有溝壑、精於算計,實在是不可多的一員良將,館陶先生早惦記著了。”這不是謬讚,莊蝶兒從石猛手裏接過滿園春之後,僅僅半年多的時間,便巧取豪奪,收購了五家茶樓、四家青樓,把滿園春一係發展壯大起來。

而且她沒有再向秦雷要過一兩銀子,僅靠著滿園春啟動資金中剩下的六千兩,就完成了對總值十幾萬兩的產業的並購,這早已在王府傳為奇談。大夥都知道,年終的表彰大會上,她定然是前幾名的功臣。

但所有人在稱讚她的時候,都?...

要在最後歎一句:“無奈是個女兒身。”在這個世代,哪有女子出人頭地的份?能做個幕後大老板已經王爺破格了。人們也就能接受到此,她再想進一步就要引起反彈了,而那是秦雷不願意看到的。

但世俗的成見對真正的智者來說,都是個笑話,所以館陶在考慮聯絡司長官人選時,覺得莊蝶兒最合適,便想起用她。又怕旁人說閑話,便把石猛這個最不合適的人選趕鴨子上架,按在了都司位子上,不愁莊蝶兒不幫忙。

“簡簡單單一個任命,卻含著許多學問,”秦雷為沈冰耐心解釋道:“首先,絕了悠悠眾口,就算大家在私下說,也隻會說石猛怕老婆,什麽都要請示匯報,不會說王府的閑話。然後,這差事是莊蝶兒夫君的,辦砸了一家倒黴,辦好了,便宜不出外,也不擔心莊蝶兒會怠工。”

沈冰認真的點點頭,尋思半天,又問道:“那不是太委屈石猛了?王爺不是說他是我們那幫人裏天資最高的一個嗎?”

秦雷笑道:“這才是這個任命中最精彩的部分,你想,猛子這家夥最大的毛病是什麽?”

沈冰想了想,輕聲道:“有些過於喜歡安逸了。”

秦雷嗬嗬笑道:“懶就懶吧,說那麽好聽作甚。猛子這家夥天資是高的,學什麽會什麽不說,天生就會揣摩人心,更難得的是還有一顆赤心,與他渾家各有千秋,難分軒輊,是以孤王對他偏愛了些。”沈冰笑笑,卻無法對此發表意見。

話鋒一轉,秦雷有些傷神道:“但這家夥小富即安、不思進取,浪費了不知多少機會。”這是實話,遠的不說,就說在南方時,秦雷有意留他在當地做官,那可是極有前途的差事,隻要秦雷不倒台,將來出將入相都是可期待的,多少人削尖腦袋也想往裏擠,他倒好,為了能抱著老婆睡覺,竟然死皮賴臉的跟著秦雷回來了。

秦雷當時真的氣壞了,卻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並沒有下死命令把他留下,但心裏已經對他想當失望了。當他把此時告訴館陶後,館陶先生卻笑道:“這個不難,王爺就別管了,兩個月之內,屬下保準他主動跑去京山營找您。”

不久,館陶就提名石猛為聯絡司都司,參照他前麵的話,秦雷才品出這第三條妙處,為沈冰解釋道:“這家夥死要麵子,莊蝶兒的青樓生意原本就是他分內的。若是這聯絡司的擔子也一並替他挑了,那咱們石大人可就有清福享了。不過一個二十啷當歲的老爺們,除了每天晚上操勞一下之外,竟然什麽事也不做,想必脊梁骨也要被人戳碎了吧。”

沈冰有些幸災樂禍道:“用不了多久,這家夥就得乖乖去找王爺,再也不敢在家當專職老公了。”

秦雷頷首笑道:“到時候隻要讓他兼著這個都司就好,這樣各找各媽、萬事大吉。”

沈冰歎道:“館陶先生這是化腐朽為神奇呀。”

秦雷點點頭,語重心長道:“兄弟,你得跟館陶先生多學學,替他多分擔點,讓他能多些空閑時間,”說著一本正經道:“我們要讓館陶先生早日告別五姑娘啊!”前麵半句沈冰還聽得很認真,到後麵卻忍俊不禁起來。

幸好館陶今日去榮軍農場巡視,未曾在此,否則定要跟秦雷翻臉的。

兩人又說了會話,馬車便回到了宗正府。當上這大宗正倒有一樁好處,就是可以名正言順的住在府裏了,不用再在畫舫上漂著了。

馬車直接行進後院,在一個寬敞的院落前停下,這就是大宗正在宗正府中的住處。

下車前,秦雷突然想起一事,輕聲道:“想辦法暗中通知小東瀛的上上下下,讓他們明日一早逃命去吧,應該還來得及。”雖然文彥韜吃白食在先,但**當朝尚書的罪責還是會要人命的。

沈冰趕緊吩咐下去,又把王爺送到屋中,沒坐一會兒,便告辭離去了,館陶不在京裏的日子,他便是政務寺的負責人,時刻懈怠不得。

望著沈冰沉穩的背影,秦雷自豪的笑了,能看著自己身邊的老人兒成長為獨當一麵的大將,總是個令人開心的事情。

秦衛端來洗腳水,放在地上,輕聲道:“王爺,洗洗腳鬆緩鬆緩吧。”見秦雷點頭,他便蹲下為秦雷除下靴子,先試試水溫,再把秦雷的雙腳輕輕放到盆中,開始認真的按摩起來。

趕了一宿的路,又奔波了整整一天,秦雷早就感覺雙腿雙腳腫脹酸麻,相當難受。用熱水泡了腳,又被秦衛一番按摩,這才感覺舒坦許多,不由讚許道:“你這個手法不錯,從哪學的?”

得到王爺的稱讚,秦衛欣喜道:“這是屬下祖傳的按腳法子,卻是獻醜了。”說著一臉佩服道:“王爺說得那‘不治而治’屬下卻是見識了,實在高啊!”

秦雷穿上木屐站起來,活動活動身子,笑道:“你倒說說高在哪?”

見王爺考校自己,秦衛認真尋思半晌,才朗聲道:“咱們既狠狠整治了文彥韜,又讓文家明知道是咱們幹的,卻苦於抓不到把柄,隻能吃下這顆黃連。”

秦雷點點頭,一麵往臥室走,一麵笑道:“不錯,還有呢?”

秦衛搖頭道:“屬下魯鈍,隻能想到這麽多。”

到了臥室門口,秦雷才回頭冷冷道:“孤之所以反應如此迅速激烈,乃是要警告中都城的牛鬼蛇神們:孤王不在京裏的時候,也莫要想著欺負孤的人!否則,文彥韜的遭遇,就是他們的下場!”說完,便掀簾子進屋睡覺去了,秦衛在外麵行軍**值夜,吹熄了燈火,屋裏便陷入黑暗之中。

宗正府這邊睡下了,但幾條街以外的丞相府上卻仍舊燈火通明。文彥博先打發了那些莫名其妙前來祝壽的達官貴人們,又來到西跨院文彥韜的住處。

見大老爺來了,圍著病床哭泣的那七個小妾趕緊起身行禮告退,僅留下尚書夫人與大伯說話。

文彥博看了看神色委頓、麵容蒼白的胞弟,突然聳聳鼻子,奇怪問道:“弟妹,不是給老二洗過澡了嗎?怎麽還有味道?”

文二夫人抽泣道:“回大伯的話,我家相公喝了一肚子泔水,呼吸間都帶著餿味,實在洗不掉啊!”說著跪在文彥韜麵前,哀聲道:“大伯可要給我家相公報仇啊……”

文彥博‘砰’地一拍桌子,倒把文二夫人嚇一大跳,隻聽他大喝道:“古人雲:‘此仇不報非君子!”文二夫人大喜,剛要說‘大伯仗義’,卻聽他接著道:“古人又雲: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文二夫人這才知道,自己卻是空歡喜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