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四章 將軍訓
韓漠聞言,將目光重新轉到沙盤之上,看著那隆山山脈。
隆山山脈綿延數百裏,但是終究不可能形成整個南陽郡的屏障,往東數百裏,便是出現了平原地區,若是能夠一直往東進,倒是真的能夠繞過隆山山脈,轉到南陽郡腹內。
蕭懷玉靜靜地看著隆山山脈,一時間如山般矗立在沙盤邊上,並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待韓漠回答。
“不會!”許久之後,韓漠才肯定地道。
蕭懷玉轉過頭,平靜地看著韓漠,問道:“為何?”
韓漠想了一想,指著隆山山脈,虛空畫了一條線,道:“大將軍,隆山山脈,至少有三百裏長,若是魏軍向東進繞過隆山山脈,至少有二個危險。”
蕭懷玉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眼中顯出鼓勵之色,道:“你說!”
韓漠本來還有些忐忑,畢竟在蕭懷玉麵前說軍事,那等於是班門弄斧,關公門前耍大刀,但是蕭懷玉那鼓勵的眼神,卻是讓韓漠信心陡增,道:“第一,後勤線危險。”
“哦?”
“魏軍深入慶國境內,在沒有越過隆山山脈之前,在我燕國邊境與隆山山脈中間的平原地帶,看似一馬平川,但是卻危險無比。”韓漠手往隆山山脈指了一指,“隆山山脈一線,有商鍾離部署的慶軍……!”又往靠近東邊的燕慶邊境線指了指:“雖然南陽郡與我燕國邊境西線一帶的邊軍都已經撤至隆山之上,但是隻有這樣不到兩百裏的邊境線出現空缺,慶國與我大燕長達千裏的邊境線,依然部署著十萬大軍。慶軍防備我大燕,不敢輕易將沿線的鎮南邊軍往隆山調過去,但是……魏軍若是一直東進,且不說繞過三百裏長的隆山山脈,隻行到二百裏地,便會進入兩麵受敵的態勢,一麵是隆山慶軍,另一麵則是慶國虎口關的鎮南邊軍了……!”
蕭懷玉神情平靜,隻是靜靜地聽著韓漠陳述,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
韓漠看了蕭懷玉一眼,繼續道:“魏軍騎兵速度奇快,機動力強,慶軍未必會在平原上左右夾擊進行阻截,甚至很有可能放魏軍通過,任由他們繞過隆山山脈……但是如此一來,魏軍的補給線就會拉長好幾百裏,更重要的是,他的補給線將直接暴漏在慶軍的中間地帶,慶軍或許不會與魏軍主力在平原作戰,但是……他們一定會襲擊魏軍的補給線,以慶軍的能力,在平原上未必能夠戰勝魏軍主力,但是襲擊魏軍的輜重補給軍隊,那還是能夠做到的。所以,一旦要繞過隆山山脈,那麽他們將一直承受補給線遭遇襲擊的風險,這一點,魏軍不可能想不到……所謂兵馬未戰,糧草先行,補給線若是被截斷,那麽魏軍根本無力打這一仗,隻這一點,就注定魏軍不可能繞過隆山山脈……!”頓了頓,補充道:“至於魏軍想要繞過隆山山脈,就地取材,在南陽郡掠奪戰略物資進行補充,那更是沒有機會……商鍾離早已經下令搶割稻穀,更是將南陽百姓大規模遷徙,堅壁清野,魏軍在拿下宛城之前,決不會得到足夠的戰略補充。”
蕭懷玉並沒有看韓漠,依然是凝視著隆山山脈,但是韓漠說話之間,這位氣質如山的名將,眼眸子內卻是閃過一絲韓漠根本沒有察覺到的詫異。
蕭懷玉顯然想不到韓漠竟然能分析出這樣一番道理來。
“這是第一點。”韓漠緩緩道:“第二個危險,也就建立在這第一點的危險之上。一旦糧草斷絕,魏軍即使能夠繞過隆山山脈進入南陽郡腹地,甚至說他們能夠兵臨宛城之下,卻依然有著全軍被殲的危險。”
這一點,韓漠並沒有繼續深說下去,而蕭懷玉也並沒有問下去。
因為用不著解釋。
一個供給線被截斷的軍隊,深入到敵境作戰,甚至要麵對數麵的夾攻,下場不問可知。
“有此兩大危險,魏軍勢必不敢繞過隆山山脈。”韓漠將目光放在蕭懷玉身上,“韓漠並無沙場經驗,隻是胡亂言語,還請大將軍莫怪!”
蕭懷玉搖搖頭,平靜道:“並非胡言。”他緩步回到案後坐下,凝視韓漠,淡淡問道:“為何一直能忍伍天紹的挑釁?”
他這話問的很突然,韓漠亦是沒有反應過來,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頗有些詫異。
之前在宴會上發生衝突,蕭懷玉幾乎不發一言,任由伍天紹在宴會上大放厥詞,隻是最後才淡淡地出言給予伍天紹處置。
韓漠當時見蕭懷玉不言語,心中還真是以為伍天紹是被蕭懷玉指使,才那樣無禮,至於最後的處置,韓漠也隻是覺得蕭懷玉隻是給曹殷一個麵子和交代,而不是給自己什麽交代。
但是此時蕭懷玉卻是出乎意料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韓漠心中實在有些詫異。
沉吟一下,韓漠才道:“伍總兵能夠當上總兵之職,自然是立下了無數的功勞,否則以他為將,自不可服眾。他身有大功,那是我大燕的功勳武將,韓漠身為後輩,自然是要敬重的,哪怕他對韓漠有些冷落……韓漠也不能與一位功臣計較……!”
蕭懷玉不置可否,臉上的表情依然是淡定無比:“那為何禮敬過後,為何不一忍到底……!”蕭懷玉平靜地凝視著韓漠的眼睛,眼神也是異常的平和,“為何要斥責伍天紹是褻瀆聖上?”
“因為他出言不遜。”韓漠也是很為平靜:“若是伍總兵隻是奚落本人,韓漠可以一笑置之,但是他若是損及我大燕一大世家的榮耀,韓漠便隻能正顏回應。”他看了蕭懷玉一眼,緩緩道:“我韓氏家族,乃是大燕功勳世家,伍天紹雖然是西北軍總兵,但是……他沒有資格來褻瀆這一榮耀家族的尊嚴!”
蕭懷玉嘴角浮起笑意,第三問:“他動手打了你的部下,你能忍住揭過,為何談起那位姑娘,你便出手發難,當眾損他顏麵?”
韓漠沉吟了一下,終於道:“那位姑娘是韓漠的部下,更是救過韓漠的性命……韓漠能活著從慶國回來,是因為她的存在,所以……誰敢褻瀆她,便是天王老子,韓漠也不買他的帳。”
蕭懷玉鎮定道:“那話中的意思,是否在說,今日若非侯爺和我在場,你出手還會更重?”
韓漠沉吟一下,才道:“也許!”
“在我麵前,不要說這種模棱兩可之語。”蕭懷玉聲音嚴肅起來。
韓漠立刻道:“若是大將軍如此說,那麽韓漠隻能回答是!”
蕭懷玉聲音驟然變冷,“韓漠,你可知伍天紹是本將一手提拔起來?他在軍中甚有威望,今日你在大營之中因為一個姑娘而折辱他,可想過本將會怎麽看?”
韓漠看著蕭懷玉,微皺眉頭,卻並沒有說話。
“你可願前去向伍天紹道歉?”蕭懷玉緩緩道:“向他說明,你是一時氣憤,並非有心!”
蕭懷玉話聲剛落,韓漠已經斬釘截鐵地道:“絕不可能?”
“為何?”蕭懷玉盯著韓漠道。
“因為韓漠並不認為自己有錯。”韓漠平靜道:“韓漠出手,乃是有心而為,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也隻會覺得自己做的對……!”
蕭懷玉凝視著韓漠清俊的臉龐,一時間並沒有說話。
韓漠感覺到蕭懷玉那一雙眼睛似乎看穿自己的心,全身上下被這一雙眼睛盯著,實在有些不舒服。
許久之後,蕭懷玉才向韓漠招了招手。
韓漠猶豫了一下,終是靠近到案前。
蕭懷玉從桌上取出兩本冊子,頗有些厚重,丟在韓漠的麵前,淡淡道:“這是本將自己所寫的一些兵法,未必有什麽用,你若有空,可以看一看!”
韓漠愣了一下。
還不等他多說,蕭懷玉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重新回到沙盤邊上,背對韓漠,淡淡道:“明日回京,一路順風,你先去忙吧!”
韓漠沉吟一下,小心翼翼地將蕭懷玉送給自己的兵法拿在手裏,向蕭懷玉鞠了一躬,這才轉身往外走。
“你今天還是錯了!”韓漠走到帳前,正要出賬,身後忽然傳來蕭懷玉的聲音。
韓漠轉過身,蕭懷玉依然是背對著他,但是那背脊挺直,如青鬆般。
“既然要忍,就咬牙忍到底,忍字頭上一把刀,除非到了真要動刀之時,否則不要因為一時意氣做出衝動的選擇。”蕭懷玉平靜道:“既然動手了,就不要有所顧忌,無論是否是對方的敵手,既然動手,那就要不惜一切代價,使用任何手段狠狠地將對方打倒在地,讓對方對你產生恐懼……否則,就不要輕易動手!”
韓漠聽在耳中,記在心中,對著蕭懷玉深深一禮,這才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