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再翠生得很美,不然也生不出周澤琛那樣好看的孩子,她沒經曆過風霜的摧殘,但卻連憂愁都是淡淡的、壓抑著的。
爹在世時,她有人給她遮風擋雨。
爹不在了,後娘把她賣去青樓,因為姿容上乘,聽話識趣,老鴇把她女兒養,指望靠她賺錢。
第一次接客就被永安伯看中贖身帶走,不久後懷孕生下兒子。
她沒有為生計發過愁,可她總是低眉順眼的,寧織剛穿過來那陣兒,她動不動就哭,像是脫離了溫室的花朵,對外界的狂風暴雨不知所措。
可就算是這樣,她在周澤琛出事的時候,也鼓起勇氣向永安伯求去,求和兒子一起趕赴苦寒之地,她以柔弱蒲柳之身,咬著牙撐起了一個家。
“煦貞回京是好事,邊疆苦寒,與京城哪裏能比?回到永安伯府,無論對他和你還是阿暉、棠棠,都是好事,我也高興的。”柳再翠擦了擦眼淚,露出個笑容來。
“隻是我總覺得,村裏的那個小院子才是我們的家。”流放的這一年多,日子雖然沒有以前富裕,但是她感覺自己又有家了。
有時常想念的兒子、視為親女的兒媳、跟孫子孫女也不差的侄孫、侄孫女陪在身邊,她是他們的娘親、祖母,是家裏的一份子。
“娘,你永遠是我們的家人,煦貞都跟我說了,等到了京城他就會想辦法提分家。”寧織溫聲道:“到時候我們一家人就能團聚了。”
柳再翠的眼睛微微睜大,裏麵閃過驚喜但她還是搖了搖頭:“織織,不能這樣做,伯爺和夫人尚在,哪有分家的道理?煦貞這樣會讓別人戳他的脊梁骨的,你勸勸他。”
“而且,煦貞的腿……伯爺到底是他的父親,有伯府的庇護,你們才能過得好些。”
聽柳再翠這樣說,寧織才明白為何周澤琛讓她先不用把他的打算告訴她,她總是先替他們著想。
寧織給她吃定心丸:“娘,你別擔心,煦貞那麽聰明,他心裏都有成算的,再說了,不還有我嗎?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治好煦貞的腿,日子還長,什麽事做不到呢?”
柳再翠想了想,寧織說要做的事情好像從來都沒有失敗過,她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主意和本事。
“織織,我有一件事想問問你,但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眼看著馬上要回京了,我……”
寧織:“娘,跟我還有什麽需要猶豫的?有話直說就是了。”
“你跟煦貞……你們有沒有……”柳再翠吞吞吐吐地樣子和微紅的臉色讓寧織莫名其妙地就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語。
“娘,我們沒有……我跟煦貞就是……就是朋友。”寧織這話說出口後,心頭驀然湧上一股吞了棉花似的癢意和鼓脹。
柳再翠歎了口氣:“原來煦貞說得都是真的,那時你們被伯夫人抓住……確實是遭她陷害。”
周澤琛並沒有告訴柳再翠這件事是原主和永安伯夫人共同謀劃的。
可能是怕讓母親更加傷心吧。
柳再翠卻根本沒察覺寧織的不自然,她似下定了極大的決心:“織織,你若對煦貞無意,我也不想他耽誤了你的年華,等回了京城你們就和離吧,以後咱們娘倆在一塊兒,你願意嫁人娘就給你準備嫁妝,若是不願意,娘就養你一輩子。”
柳再翠也還不知道遲螢秋給寧織留下了幾十萬兩銀子的財富。
寧織很感動柳再翠對她的一片心意,但她現在還不能跟周澤琛和離。
不說賺積分的問題,她現在和周澤琛也算是半個親人和革命戰友了,這麽要緊的關頭她怎麽能丟下他一個人呢?
“娘,我如今又沒有心悅的人,什麽耽誤不耽誤的?你就放心讓煦貞一個人在永安伯府待著?如果我跟他和離了,永安伯夫人肯定又要給他張羅一個新婦,到時候新婦性情暴虐,煦貞又該怎麽辦呢?”
寧織的話很有道理,柳再翠見她麵上並無勉強的神色,也猶豫了。
“那就要辛苦你了,織織。”柳再翠愧疚地說道。
寧織拍拍她的手:“一家人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我和煦貞一起回去,也好照顧阿暉和棠棠呀。”
兩人在河邊聊了許久,等柳再翠眉目間再無鬱悶悲苦之意,她們才說笑著回到營地,各自回帳篷裏睡了。
帳篷裏,周澤琛並沒有睡著,他心不在焉地翻著書看,寧織進來時他立馬朝她投去了隱含期待的目光。
寧織:“放心吧,娘沒事了,我跟她都說好了。”
周澤琛點點頭,嘴角微動,似有千言萬語,但最後隻吐出一句:“辛苦你了。”
悶騷。
寧織腹誹道。
他明明很關心,但卻非要自己做中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親女兒,而他這個兒子是半路撿來的呢?
看著周澤琛平靜淡漠的臉色,寧織突然道:“煦貞,娘她說不想耽誤我,準備去京城再給我物色一戶好人家,讓你回京城後就把和離書簽了。”
周澤琛臉色微微一變,他拿著書的手緊了緊,流轉的目光落在寧織帶著笑意的臉上:“你同意了?”
寧織點了點頭:“我為什麽不同意?煦貞,我得向你道歉,多謝你幫我隱瞞這件事,娘還以為我和你的事隻有永安伯夫人的手筆。”
周澤琛:“……”
周澤琛合上書本,扭過頭不言不語,周身的氣場都沉了下來。
“你怎麽了?”寧織問道。
“沒事。”周澤琛悶聲說道。
寧織繞到他麵前,看著他的臉笑道:“你生氣了?”
周澤琛睨她一眼:“我生什麽氣?我沒什麽好氣的。時辰不早了,睡吧,明早還要趕路。”
“誒,別生氣啊,逗你的,我沒答應。”
“永安伯府一堆豺狼虎豹,憑咱們的交情,我怎麽能讓你一個人去闖呢?再說了,永安伯夫人讓人打我鞭子的仇我還記著呢。”寧織扶著周澤琛的肩膀,解釋道。
“你答應不答應是你的事,與我何幹?”周澤琛的嘴角一瞬間微微上揚,但很快又恢複了常態,好像那一瞬間是寧織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