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以鏢局押鏢名義在不歸鎮進行休整。
確定夜間小鎮再無星火災禍後,次日清晨整隊出發。
馬車外,飛廉等人都騎著馬,他騎馬來到尚西旁邊,有些擔心問:“昨天尚大人在陛下房間留那麽久,在做什麽?你們又聊了些什麽?”
“匯報案情和進度唄,我可是走在你們前麵提前出發的。”尚西說完夾緊馬腹,往前走快了幾步,像是著急逃開。
飛廉騎馬走過來,淡淡道:“他有事瞞我們。”
“尚大人自有分寸,他向來忠心,不會有問題,即便隱瞞也肯定是有原因。”飛翊看著尚西離去的背影,淡淡地說。
飛廉策馬挑釁起飛翊,二人繞著馬車賽馬,勢要分出個高低先後。
尚西看著幼稚的兩人,抬頭看向前麵的山穀和雲遮山腰的望月崖。
那一瞬,他忽然明白為何柏安衍此行一直心事重重。重返當年戰場,又有幾個人能夠有勇氣直麵鮮血淋漓一麵,又有誰能忘卻當年的慘勝一幕,在這土地之下,不知有多少英烈魂歸天地。
傍晚,兩輛馬車向北駛進五裏,靠近山穀時似乎起風了。
騎馬的人在前,飛廉一個手勢眾人暫停前進,馬車停下後,飛翊等人湊到飛廉所在位置。
“怎麽不走了?發生什麽事了?”飛翊問道。
尚西看向望月崖,驚得瞳孔放大。
其他的人朝著尚西的視線看過去,隻見山崖之上,圓月之下,成群的動物身影從山崖上躍下,摔入傳說中的奔月溝,浩大的場麵就好像動物遷徙一樣,可它們卻是跳進死亡深穀。
“它們這是在做什麽…望月跳崖……這麽想不開?”
飛翊吃驚地瞪大雙眼,很難用蒼白而匱乏的言辭來形容那種奔向死亡的決絕和慘烈,隻知道隔著五裏之地,依然能夠感受到墜崖時產生的地動。
震感是那麽強烈——
沈南意掀開簾,站在馬車上看著令人震撼的一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前世她曾真實的看見過此類情景,書上也曾有一篇文章叫斑羚飛渡。
講的是懸崖之上,半大羚羊的四隻蹄子在老羚羊身上猛蹬了一下,它在空中再度起跳,而老羚羊卻墜入了懸崖。老羚羊犧牲了自己,換來了羊群的新生。
而眼前的畫麵不像是為了生,而是為了決然赴死。
“前麵那些牛莽還不知道為何赴死,此去穿越來過危險,原地休整吧。”飛廉勒馬向左,前去通知第二輛馬車的人。
沈南意從車上跳下來,柏安衍緊隨其後。
沈南意道:“前麵有個奇觀,有牛莽集體跳崖,飛廉讓我們原地休整,等安全再通過。”
柏安衍從車內下來,沈南意搭把手扶著他下車,兩人一同看向望月崖。
“陛下?”沈南意伸手在柏安衍眼前揮了揮,心裏隱隱不安。
通常像這種上過戰場的將軍或者老兵,在退伍很多年以後,還會回憶起當年戰爭的時候同伴被炸死,受傷流血那種場景,他們會經常會做夢驚醒。
比如說他們會突然間就回憶起那樣的一個很恐怖的一個片段,將來會影響他們的生活。
柏安衍的淺眠多夢,故地重遊的不安情緒的症狀,就是創傷後應激障礙,俗稱PDSD.
這邊飛廉走過來向二人行禮,“陛下,可以繼續啟程了,天黑正好可以到達山穀。”
兩輛馬車穿過一望無際的平原輾轉來到前方山穀。
此時山風盛行,一行人尋到一處避風岩後,將馬車並排停放阻擋山風,眾人圍坐在馬車之後點燃篝火。
沈南意看著篝火處,忽然發現在山崖附近有綠火跳躍,她頓時起了好奇心,從柏安衍懷中逃開,指著遠處道,“有鬼火,我去踩火玩——”
“小心點——”柏安衍的話還沒說完整,桃紅色的身影已經跑開了。
說是踩鬼火,沈南意站在深溝旁完全沒了心情。
在巨大深淵之下,溝壑之中全是動物屍骨,月光下蒸騰起淡淡霧氣,那些剛死不久的牛莽屍體壓在已經白骨化的枯骨之上,一層一層怕是有了很久的歲月。
那些鬼火就是從這宛若殉葬坑般的深淵中升起,為這月光之外多了幾分悲哀。
柏安衍朝這邊走過來,同樣站在溝邊,平靜地眼眸泛起波瀾。
這樣的情況不足以用慘烈來形容——
在淺溝裏發現一些白骨,沈南意尋個最低點,慢慢走下溝中,靜靜看著那些骨骼,微微蹙眉,“這裏有人骨……”
說完這話,她突然意識到這裏曾是戰場,有人骨似乎也很正常。這些骨架身上還有大煦國士兵的服飾,也有平民的粗布。
如此看來,沈南意後腦一涼,再看向陰骨溝,那裏有的不隻是動物骨骼,還有戰死士兵的骨骸……
“我想把這些士兵掩埋起來,入土為安。”
沈南意站起身,扭頭看向柏安衍,在等他的回複。
柏安衍看著這溝中的屍骨,一口否決:“此行並不是來埋屍的。”
“給我一天時間,我能找出多少士兵骨骸,就安葬多少。就算再也回不去家,也不能讓我大煦士兵露宿陰溝!”
柏安衍歎了一口氣,“好吧。”
他終究是妥協了,或許在安葬過程中找到一些遺物帶回去,也不失為是一件功德的事。
可對溝中動物骨骼和人骨的區分分辨,辨骨這對於再驗骨技術精湛的驗屍官來說都是一件難事,她又能找到幾具屍體。
沈南意去馬車換了身行頭,戴上手套和麵紗,又帶領懂點醫術的尚西幾名護衛,親自下淺溝進行屍骸發掘,隨後其他對人體骨骼有了解的飛廉,飛翊等人也下溝分辨殘骨。
如此迅速的進入協作,讓柏安衍有些意外,而更令他意外的是沈南意熟練地像曾經做過這樣的事,在這樣的亂葬坑裏有儼然成了另一番樣子。
可這樣做,無異於大海撈針。
月色之下,望月崖上變得安靜。
奔月溝中的磷火被漸漸驅散,蒸騰的霧氣籠罩在這處荒野,襯得更加荒涼和詭異。
護衛舉著火把在溝裏尋找類似人骨——
“這塊是人骨嗎?”護衛拿起一塊骨骼前來讓沈南意分辨。
沈南意掃了一眼,搖搖頭,“不是,繼續找。”
眾人在溝中艱難尋找破碎的屍骸,腐爛的氣味充斥在鼻腔,不少人都在邊找邊吐,他們麵對是整個溝中的屍骨,這裏可能有成千上萬的士兵的屍體也可能有成千上萬的牛莽的屍體,分辨人骨就像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到現在為止他們找到也不過十具不完整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