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這急來,表麵上是為了我,實際上是為了打聽父親的意思。
他明白,我明白,隻有全天下不明白。
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他對我如此依戀,這其實並無真正的愛意。
明黃的色彩一飄即來,很快就感覺到了風聲,歐陽灝出眾的臉寵出現在我麵前,我拂下身子還未到底就被他扶了起來。
“回來了,路上可還好,乏了沒有?”
身後的宮人們抿嘴輕笑,他們被歐陽灝這親昵的表情所折服,紛紛為我表達著敬賀。
我啟唇微微笑著,笑到恰到好處。“臣妾不乏,皇上國事太忙,還來看臣妾,真是擔當不起。”
“怎麽這般客氣起來了。”
明黃裏襯出來的英氣掛了一抹不悅,是我的話惹他生氣了。我看了看側首站立的那些宮人,向他搖了搖頭。
怒意馬上消失,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私下裏我們有著不可為人知的親密稱呼,在人前,還是要保持著皇帝與妃子的儀容。
他揮了揮手,道:“你們都出去吧,我想和懿妃單獨呆會。”
宮人們一一退出,四周一時安靜下來,我垂首,想著如何將旭堯的要求說出來。歐陽灝握上了我的手,明亮的眼睛裏射出脈脈情色,直勾勾地看著我。
“清淺,可曾怪朕?”
我笑意更深,真笑到了眼底,反射回來的依然是苦澀。“臣妾怎麽會怪皇上?皇上每天有那麽多處理不完的事情還記得臣妾,臣妾感動還來不及呢。”
“那為何與我說話時那般生份?”
哦,他是在意我動不動間的那一句句臣妾臣妾,我又是一笑,全是自責。“剛剛不是人多嗎?總不能讓宮人們聽到我們這樣沒上沒下的,傳出去可不好了。”
這是一個借口,我感覺自己和皇上分明就是戲裏的人物,努力裝得像,而完全入不了戲。
唱的唱了,唱的終究不是自己。
我們與戲文的唯一區別就是唱的卻滿滿的是自己。
歐陽灝也笑了,將我摟緊在懷時。“清淺,淺兒,朕的懿妃,什麽時候都這般的有分有寸,朕能擁有你,真是三生之幸呀。”
“我能擁有皇上您才是三生有幸呢。”
我也學起了另外的破毛拍馬,果然得到了歐陽灝更緊的擁抱。
“皇上,我爹爹已經同意同去泰山了。”
我知道他是來打聽這個消息的。
果然,聽到這個消息,他的手一停,將我從懷裏拉出,兩眼相對,眼裏分明飛出了無限喜悅。“真的?這是真的嗎?”
我盈盈點頭,笑意不曾減過半分,心卻兀自痛了起來。
“清淺你真是我的福星,國家的福星呀。”
他摟著我,喜上眉梢,而我,已經笑不出來。
不
過,這倒是個好機會,收拾好心情,我將他推開,想起了旭堯的請求。
“皇上,我有一個不情之請,請您恩準。”
伏下身子,我知道,好則好,不好龍顏大怒,就算我於他有恩,有功,有情,也會被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歐陽灝臉上抹過不悅,將我扶起。“你怎麽又跟我生份起來,清淺,你我在無他人在的時候就應該恩恩愛愛如平常夫妻一般。”
是呀,我也願意如此,做平常夫妻,夫唱婦隨,無憂無慮,看著田間禾長,聞著鄉間鳥鳴,養上一兩個孩兒,織上兩匹青布。
那樣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幸福美滿,而此時,就算他說千萬句愛我,也敵不過後宮三千寵愛,還有那逐漸成群的皇子皇孫。
但,我能說什麽?命運注定不是嗎?
我有些相信水洛陽,如果是和他在一起,定也美滿吧,至少,在他心中,我真真的隻是唯一。
猛然間觸到歐陽灝探詢的眼神,方才想起還有事情沒有說完。我再次拜倒,被他又一次扶起,啟唇,我要將有用的話可以幫到我的話說在前頭。“皇上,如若我說的話惹您不悅,請也莫要降罪於我。”
歐陽灝眼底閃著慈意,歡悅無法掩蓋,為他解決了這一大麻煩,他眸子一時明亮了許多,勝過天上的北鬥星。
“朕絕對不會怪你的,有什麽話你盡管說,哪怕今天說了多大的惹朕生氣的話,朕都保證,為了你,絕不生氣。”
他的眼裏有著愛憐,是獨屬於我的。
今夜,我是他的天,他的地,他的一切,他要像平常夫妻一樣給我一份平常的寵,平常的愛。
我的心平了下來,小心試探著一點點說出了旭堯的請求。
“我看旭堯那孩子也大了,祭天這樣的大事總要熱鬧些才好,若皇上帶上皇子同去必然增光增彩,到時還可以讓皇子們一顯天威。”
歐陽灝臉上的笑意迅速退去,隻因為我提到旭堯這個名字——這個大忌一般的名字。
他陰雲密布的臉上有著極其明顯的怒意,哪怕對著我這個立了大功的妃子,哪怕我是他心中最愛的那一個。
我的心沉一沉,知道要麵對的終需要麵對,而我今天要試著說服他,讓他接受那個孩子,讓那個孩子從此有了美好的未來。
“旭堯這些年的進步皇上可是親眼見的,他的詩詞文章莫說在皇室當中,就是將朝上大臣們的孩子都喚過來一比,也未必有勝過他者。”
這是事實,歐陽灝在殿試的時候想必也有體會。
他的臉色卻沒有緩和過來,來是一場暴風雨將來的陰沉,像集聚了無數的陰冷,就等著一次性撒下來,將我澆到體無完膚。
這是一次冒險的行動,早前之桃就已經提醒,隻是,像我這樣固執的女人,如何能聽一個宮人的話
。
更何況旭堯與我有著相同的經曆,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又如何能鐵石心腸地看著他就此毀去?
曆史,總是由人去改寫的,不是嗎?
歐陽灝隱忍了許久,最終沒有將最盛的火發在我身上,隻是沉聲道:“懿妃難道不知道嗎?他是朕的恥辱!”
一個孩子三歲不會說話,被人譏諷幾句便是恥辱,這是何等的不公平。
我深深地為著他心痛,更堅定了要說服歐陽灝的決心。
“皇上,他現在不是能說會道了嗎?而且哪一樣都不比別人差。孩子長起來總有個先後,他隻是當時說得晚些,並沒有代表一生都如此呀。”
門外有輕門輕微響動,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之桃端了銀盤盛了雲霧花茶送了過來。“皇上,這是娘娘珍藏了好久的上等茶,特地從丞相府取了來說要給皇上償鮮,這不,之桃忍不住就先泡了上來。”
歐陽灝的臉色恢複了一些,還是沒有完全從這件事裏醒過勁來,有些僵硬地點點頭,道:“進來吧。”
之桃走了進來,將茶放在了幾上,向我瞟了幾眼。
我明白,她定是聽到了我們談話的內容,想進來勸我莫要自尋禍事。在這宮裏,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也不會替一個沒有前程沒有地位的皇子說話。
隻是,性子如此,我偏要堅持。
假裝沒有看到之桃的暗示,我捧起茶來淺嚐幾許,展眸開去,歐陽灝也暫時收去了怒意,用心地品嚐起美茶來。
“皇上,祭天是何等大事,當然要將子孫帶到先祖天地麵前見一見,讓老百姓知道皇室擁有何等能耐的皇子。更要讓那些多嘴的外族人看看,您生的孩子從來都是英雄不凡,才高八鬥。若大皇子能在祭壇一獻墨寶,頌祭文,外族人會覺得多麽驚訝,更會覺得是皇上您的恩澤感動了上蒼,才得以讓一個不會說話的孩子這般靈牙利齒。”
臉色再度陰沉,卻已經沒有了剛剛的絕然,歐陽灝的變化讓我看到了希望。
“當然,還有二皇子,他也應該去長長見識。兩位皇子本就當早與天下人相見的,到時可不就熱鬧非凡了?若皇上獨獨帶了小公主去,外人豈不是要說皇上無能,生不出皇子?若隻加二皇子,外人會問大皇子去了何方,又要猜測大皇子是否真的如外族人所言,是皇上之過成了啞巴?”
這樣尖銳的話也隻有她敢說,闔宮上下,哪怕連皇太後也不敢如此直白地表達這些吧。
她是捏了一把汗的,之桃更是蒼白了一張臉忘了離去,她甚至就要跪下來法求情。
我給了她一記嚴厲的眼神,製止了她的動作,揮一揮手,為了不將她嚇壞。“你下去吧,沒事就不要進來了。”
之桃匆匆離去,歐陽灝還在思考我剛剛的話,顯然已經有所領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