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絲線分割空間,無形的震動由小及大。
絲線的集合點鏈接在無心人偶身上,她背過身去,不看大貓。
左手握成拳頭,右手掌死死將之包裹,小臉煞白,嘴巴張開又閉合,閉合又張開,重複了好幾次,依舊沒有說出半句話。
老萬眼底綻放微光,從中看到希望,趕忙說道: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你殺了我,對你,對大喵,對我都是一種解脫,何樂而不為呢?”
無心人偶身體晃動,發出零件碰撞的哢噠聲響。
人偶的脖頸彎折,腦袋用不和常理的姿勢掛在背後,雙眼直勾勾望著大貓。
她的麵龐升起一抹嫌棄,“你憑什麽覺得我希望獲得解脫。”
密密麻麻的黑線憑空暴增,再度分割空間,除了王峻身體周圍,這片密閉的空間遍布黑色絲線,不祥的氣息彌漫開來,似乎隨時都會將周圍的一切湮滅成齏粉。
“想解脫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大喵是因為你的好奇心,打開了不該打開的致命卡牌,這才化作不祥。你那天根本就不是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而是希望讓爸爸幫你破譯封印。”
老萬低下頭顱,眉眼低垂,“確實是我私心太多,慚愧。”
雙手輕輕握緊,他抬頭說道:“就是因為心中有愧,我才希望以死謝罪。”
哢嚓一聲響,無心人偶的腦袋回到正常位置,搖了搖頭,“偏不。”
老萬哀求:“看在我曾幫你盜取過多種超凡材料用來續命的份上……”
無心人偶搖搖頭,不再搭理他,對王峻說:“我們走吧。”
王峻默默站著,全城猶如看客,但心底能夠感受到人偶小姐姐的矛盾心緒。
他沒有出聲去勸,也沒有用自己的意見去左右無心人偶的意誌。
常言道: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王峻最看不慣的便是假慈假悲,自以為占據道德製高點的垃圾。
沒有多餘的言語,輕輕點了一下腦袋,他邁開步子,拾階而上。
老萬的意識沉寂了下去,換成大喵,它望著無心人偶的背影,低叫道:
“喵嗷嗚~~~~~~”
聲音婉轉而哀傷,充滿了不舍與歉意,以及那份無法饒恕自己的悔恨。
豆大的淚水悄然滑落,摔到地麵,碎成八瓣。
無心人偶肩頭微微顫抖,緊緊抿著唇,別過頭不敢去看。
“大喵,不要讓那個家夥奪了你的身體。”
“喵嗚~~~”它繼續哭,就像做錯了事,卻再也沒有機會挽回的孩子。
無心人偶非真的無心,隻是心如死灰,所以才封心絕情,以嬉笑遮掩淚痕。
大喵自幼陪伴在她左右,兩者一同長大,相互間的感情不像是主人與寵物,更類似於兄弟姐妹。
血紅的淚珠盈瞞眼眶,人偶小姐姐想要說話卻又說不出來。
這時,老萬的意識上浮,為了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說道:
“當初接觸沾染不祥氣息的灰燼,隻有我們三者存留至今。”
“我隻是一縷殘魂,甚至連自己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今天你不願殺我,就是讓大喵繼續煎熬,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和它的意識總會逐漸融合,直到有一天變成非它非我的怪物。”
“你若忍心看它墜入深淵,那就走吧。”
話語落地,老萬轉身走向庫房大門,巨大的貓咪人立而行,步伐不疾不徐,進入門內,爪子反在身後,緩緩拉上鐵門。
門縫逐漸縮小,30厘米,20厘米,10厘米……
無心人偶出聲:“等等!”
王峻停下腳步,站在台階上的門戶前。
李懸塵就在門邊,頭下腳上,姿勢怪異的昏厥躺倒。
“你……你願意出手殺我?”老萬心緒激動,聲調顫抖。
“殺了你,大喵可得自由?”無心人偶不答反問。
老萬扒開庫房大門,激動不已,“能能能,一定能!”
無心人偶陷入沉默,引得老萬害怕,急忙補充道:
“殺掉我的好處還有更多,致命卡牌、大喵、你都會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放,隻要獲得生命靈韻的滋養,總有一天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
緊接著,貓爪子彈出一根,指著王峻。
“他,就是他,他的生命靈韻和常人不同,有著特別的氣息,那股氣息似乎與致命卡牌曾經封存的不詳灰燼同源,但又截然不同,就像同一事物的兩極。”
王峻微微皺眉,心底暗道:不詳灰燼與我的生命靈韻?
生命靈韻的特殊隻有一點,那就是本源炁種的加持!
隨後,老萬道出了王峻的特異之處,這連王峻自己都不知道。
融合本源炁種,生命靈韻將會更加貼近本源,迥異於當今的時代,乃是每一名通過超凡能力晉升半神的存在都覬覦的氣息。
但是,漫長的時光湮滅了大部分的傳承,唯有極少數收藏有日之曆典籍會記載著王峻的特異。
他的生命靈韻擁有異常的淨化功效,雖然現在級別還低,但是隨著超凡等級的提升,淨化的效果也會有所增強。
簡而言之,擁有這顆充滿活性的本源炁種,王峻的生命靈韻可以在某種程度上克製不詳灰燼。
“你究竟想說什麽?”無心人偶不耐煩。
老萬輕微歎氣,“你殺死我後,貓咪和卡牌還有你都依舊被禁錮在不詳的禁忌規則中,如果想要打破規則,得到真正的自由,那就需要他的生命靈韻溫養。”
王峻眯了眯眼,心底已經洞穿了老萬的謀劃。
老萬出現的那一刻,最開始是在質疑王峻沒有實力掌控致命卡牌,實則是故意引誘無心人偶複蘇。
無心人偶抉擇主人,就是禁忌物的既定規則,但老萬震驚於無心人偶對王峻的態度。
那不像是勉強為之,更像是內心深處予以認同。
緊接著,老萬臨機應變,每一句話都在布局,從故意激怒無心人偶到打出“大喵”這張感情牌,再到訴說自身死亡後能夠帶來的好處。
最後,再把話題牽扯回來,用王峻的生命靈韻的特異性利誘無心人偶,讓她知道,她與大喵還有脫離規則,擺脫禁忌物的宿命的一天。
希望是最深沉的詛咒,也是最勾人心弦的利益。
密閉的空間陷入沉默,空氣仿佛被神秘的力量凝固。
李懸塵不合時宜地呼出一口氣,似乎將要醒來。
“塵哥,莫怪。”王峻挑了挑眉,左腳閃電探出,腳尖輕點李懸塵的脖頸。
用力不大不小,剛好讓其再度昏迷。
無心人偶似乎有所意動,但又做不了決定,於是通過心聲詢問王峻:“我該怎麽辦?”
本質上,無心人偶的年齡定格在成為禁忌物的那一瞬間,閱曆不夠豐富。
多日跟隨王峻,她與王峻又締結了一定的心靈羈絆,早就發現王峻是那種特別靠得住的人。
如果她還真正活著,肯定很願意拜王峻為人生導師。
畢竟,王峻集合“帥氣”、“冷靜”、“沉穩”、“厲害”等諸多形容詞於一身。
擁有大部分年輕男人沒有的成熟魅力,又結合帥氣小狼狗的淩厲氣質,以及電影明星般的身材樣貌。
隻要眼睛不瞎,就很難願意拒絕他。
王峻給了她一個建議:
“從心而為,當你不知道說什麽的時候,你的一些表現已經代替了言語。”
“其實你缺的不是答案,你也並不需要我多說什麽。”
“想要做的事情就直接去做,不要因為期盼明天就委曲求全,更不要沉浸過去而束縛自我。”
“謝謝。”無心人偶越空而起,飄到王峻麵前,雙手提著裙擺,盈盈一禮,就像童話裏的小公主。
王峻抬起手指,擦拭她麵頰的血色淚痕,“去吧。”
輕嗯一聲,人偶小姐姐淩空飄過,指頭點在大貓額頭正中心。
大貓蹲在原地,緩緩縮成貓的蹲坐,眯著雙眼,發出一聲沒有痛苦的喵叫。
緊接著,老萬的嗓音傳來:“終於~~~~”
致命卡牌懸空飛舞,從四張化作八張,八張再變成十六張……
最終,致命卡牌從一張變成一套。
總共四種花色,黑桃、紅桃、梅花、方塊。
每種花色共計13張卡牌,A,2,3……J,Q,K。
王峻眼角餘光瞥見卡牌的模樣,便知道這玩意就是前世記憶中的紙牌——撲克牌。
瞳孔輕微收縮,他心底升騰疑惑:“這套紙牌無視了空間和質量,能夠變幻多端,還曾帶來災禍,多半又是一件與日之曆掛鉤的稀罕物。”
之前,偶有閑暇,王峻曾經看到過星之曆流行的紙牌,那玩意與撲克牌不一樣。
總共有著幾種不同的徽記,象征著特定的職業。
戰士、法師、牧師、刺客、射手、惡魔。
然後每種職業的牌有九張,從1到9對應九個不同的職階。
這種牌的規則與撲克牌迥然不同,當然也很有一番玩法,隻不過王峻當時沒有去深入了解。
致命卡牌就是撲克牌,這玩意又是古代物品,那麽日之曆會不會和前世記憶中的世界有什麽關聯?
除卻致命卡牌外,王峻隻在牌伯的手上見到過撲克牌的花色與點數,似乎這方世界中流行不算太廣。
王峻心頭疑惑升騰,無心人偶回到他的肩膀,詫異地望了一眼。
“沒什麽,”王峻搖了搖頭,“你的事情搞定了?”
“他會死,但不是現在,”無心人偶點了點頭,“你來了庫房一趟,他們的人就少了一個,而且還要拐走大喵,那很可能會引起懷疑的。”
“呃……”王峻愕然,他沒有想到無心人偶的邏輯嚴謹,連人情世故都能考慮清楚。
“怎麽?”人偶小姐姐已經給出了答案,內心似乎有了一定的喘息,終於露出笑容,“你可不要小看妾身的……”
“停!”王峻擺了擺手,“你怎麽又恢複這個自稱,聽著怪古怪的,還是用正常的說話方式吧。”
無心人偶輕微聳動肩膀,“那不是用類似的自稱會顯得我更加神秘。”
神秘就是位格,位格高自然會讓人類敬畏,從古至今,莫不如是……王峻瞬間理解了她,那是一名少女的自我防衛心理。
有了開玩笑的心思,足以證明她的內心不再迷茫。
王峻雙手合攏,輕輕攏向無心人偶,把她放在麵前,仔細凝視其雙目。
人偶小姐姐縮了縮脖子,不自在地撇過頭,“別這麽看著我。”
王峻輕笑,再次伸出手指,“你的眼淚沒有擦幹淨。”
指尖還沒觸碰到無心人偶的臉頰,她已然憑借自己的獨特規則,規避了王峻的溫柔。
身形消失又重現,她站在王峻頭頂,輕輕一踩高跟鞋,“我們走吧。”
這時,後麵的大貓喵叫一聲,連著跳上台階。
無心人偶回頭道:“大喵,你和小賊共同擔任庫房的管理員,別人管你們吃喝,有些事情確實得處理一下。”
“喵?嗷!”大貓臉上浮現人性化的笑容,異常地純真,就像沒有經過人類汙染的純淨天空。
大黑貓匍匐上身,緩緩後退,等到前爪下了台階,老萬的意識接管了身軀,說道:“我確實需要一點時間。”
王峻開口道:“有什麽需要的?”
沉寂片刻,老萬說道:“幫我把葉真老板找過來,有些事情需要告訴他。”
“好。”王峻點了點頭,蹲身扶起李懸塵。
剛才下腳有點重,至少得昏迷半小時以上,看來隻能強行喚醒了。
王峻彎曲手指,連續敲擊李懸塵的腦門。
咚!咚!咚!咚!咚!咚~~~
反饋的聲音聽起來很別致,悶中略帶清脆,異常上頭。
王峻連著敲擊多次,李懸塵迷迷糊糊醒來,捂著額頭,齜牙咧嘴:“阿峻,你在幹什麽?”
虛晃右手,王峻回以微笑:“輕輕敲響你沉睡的心靈。”
“都腫了,還輕個屁!”李懸塵不滿。
王峻肩頭,人偶小姐姐輕哼一聲,“怎麽說話的?”
李懸塵:“……”
他裝作聽不見,站定身體,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
“放心吧,沒啥傷勢。”王峻道。
李懸塵嘴角抽搐,左手手指著額頭,右手指著胸口,“一邊腫一邊骨裂……”
無心人偶斜睨了他一眼,他瞬間改口:“不過都是小傷,憑我的體魄,今天睡前就能痊愈。”
“那就行,正好需要你幫忙跑一趟。”
王峻簡述事情經過,然後李懸塵老老實實跑腿,找來了葉真。
葉真與老萬在庫房內密談十多分鍾,王峻等人在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