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聲陣陣，引動神殿穹頂的朦朧微光下降。
跪倒的男人保持不動，嘴裏插著的石笛奏出的曲調悠揚哀婉，又蘊含刻骨銘心的仇恨。
孫不悟放慢腳步，走在最前麵，他的雙眼燃起金紅光輝，以瞳術掃描屍體，最終得出一句結論：“這人是自殺。”
“何以見得？”薔薇挑眉。
孫不悟搖了搖頭，隨口說道：“超凡能力。”
薔薇不置可否，眼底閃過一抹不信。
五人緩緩靠近屍體，圍著站了一圈，風雅最先繞到屍體的正麵，忍不住驚訝出聲：“呀！”
“發現了什麽？”白焱淼唇齒翕張，手中巨錘燃起火焰。
“他……剛才眨眼了。”風雅指著屍體，“我絕對沒有看錯。”
王峻和孫不悟從屍體兩側，繞到屍體正麵。
石笛**起悠揚笛聲，屍體的麵目像是承受了重物擊打，整個麵骨凹陷下去，一雙眼睛爆凸出來，就像青蛙的眼珠，若是眨眼，必定是非常明顯的，就連站在屍體側後方的白焱淼和薔薇都能輕鬆看見屍體的眼皮是否動彈。
“確定不是你的幻覺？”王峻皺眉，“我的觀察中完全看不見屍體眨眼的動作。”
孫不悟道：“我也沒有看見。”
薔薇、白焱淼相繼表明態度——她們也沒有看見屍體眨眼。
蹬蹬蹬~~~~
風雅連續後退幾步，雙手環抱自己的身軀，瑟瑟發抖。
“不，不，不要盯著我，不要盯著我……”
她就像是中了邪，完全聽不見其他人說話，隻用潛藏三分迷茫的聲音囈語。
“她的狀態不對勁，先控製住。”王峻說。
孫不悟頷首，一步側移，縮地成寸來到風雅身後。
砰的一下悶響，手刀砸下，後脖頸中招的風雅踉蹌幾步，依舊不曾倒下。
“不，不，不要盯著我，不要在哭了，我不……”
風雅眼神迷離，聲音維持在勉強可以聽見，卻又聽不真切的層次。
孫不悟搖頭，“我的力道控製不會有錯，但她暈不了，就像是有某種神奇的力量影響了她。”
薔薇打了一個響指，地麵冒出七彩光芒，形成琉璃色澤的蔓藤纏繞風雅的四肢，避免她做出極端舉動。
薔薇繞著風雅走了幾圈，雙手散發琉璃光彩，撫摸風雅的身軀。
“放輕鬆，放輕鬆，放輕鬆……”
此刻，薔薇唇齒之間散發微光，笛聲吟唱猶如歌聲，伴隨著哀婉而絕望的笛聲，形成了強力的催眠音波。
風雅渾身劇烈抽搐，就仿佛有兩股無形的力量正在爭奪身體的控製權。
雙眼泛起血紅絲線，博梗額頭麵頰凸起一條條青黑血管，嘴角止不住的跳動。
“這種獨特的效果是詛咒類的能力。”
王峻左眼閃過二進製數據，查閱了風雅當前的狀態，並簡述告知在場之人。
孫不悟側頭望向王峻，“那恐怕……觸摸過她，我要不了多久也會出現類似的情況。”
靈韻芯片掃描孫不悟的身體狀態，王峻搖頭道：
“你的身上沒有那股不詳的氣息，沒有被詛咒所選中。”
緊接著，王峻按住風雅的肩膀，雙手化作純水。
根據靈韻芯片的內置數據庫提示，任何詛咒都需要媒介才能觸發。
他們5人進入神殿以來，還沒有沒有觸碰過其他物質。
“我的純水擁有一定的淨化能力，可以免疫部分毒素和詛咒，先試試看能不能驅除。”
話語落地，王峻神情嚴肅，眼神專注，雖然他的雙手變得無形，猶如真正的水流一般流淌開來。
滴答、滴答、滴答~~~
不到三秒鍾，風雅渾身上下被一顆巨大的水球包裹，上升兩米。
水滴不斷下落，卻沒有落在神殿的地麵上。
琉璃色澤的蔓藤形成底部托盤，剛好托住她被平放的身軀，多餘的水滴匯聚起來形成一個環流，繞著風雅來回旋轉。
“可以淨化嗎？”白焱淼詢問道，她和風雅其實並不算太熟，但大家都是獵者公會的同事。
這段時間又一起進行任務，相處下來，除了男女交往的問題之外，整體還算比較投緣。
放在荒野之上，類似的交情已經可以稱得上“朋友”二字。
王峻全力驅除風雅身上的詛咒，全身化作純水，並且源源不斷的從周圍的空氣中提取水分子，用於補充巨大水球的消耗。
水球看似始終維持在同一個大小狀態，其實也在被源源不斷的詛咒之力消耗。
此刻，王峻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輕輕點了一下腦袋。
淨化與詛咒的持續對抗並非肉眼可以觀察，然而，孫不悟雙眼流轉金燦燦的光輝，用特殊的瞳術看見了王峻的艱難。
“詛咒之力還在不斷加碼，必定是因為我們觸發了什麽，又或者是神殿之內有某種陷阱。”
孫不悟環顧周圍一圈，視線最終定格在無名男屍的嘴巴裏。
石笛的孔洞中不時吹起血泡，細細一看，剛好暗合笛聲的韻律起伏。
左眉微微上挑，眼神透著凝重，薔薇道：“你想拔掉笛子？”
孫不悟點頭，“詛咒的效果不可能憑空施加在我們的身上，肯定有特定的介質，最可疑的莫過於笛聲。”
薔薇皺起眉頭，手指輕推黑框眼鏡，思考三秒，說道：“我來吧，這具屍體和石笛非常古怪，一旦破壞現狀，很可能造成更加嚴重的後果，詛咒這種玩意說不清楚就是一個速死，我們5個人之中隻有我是分身，就算死了也不會真正死亡。”
“哪有那麽麻煩，誰都不用手去觸碰不就可以了？”白焱淼可不願薔薇死去，哪怕這隻是七種人格的其中一種。
大錘掄了一個誇張的圓弧，拖拽火焰的錘頭就像一顆火球，重重砸在無名男屍的頭顱。
轟動一聲驚響，屍體的腦袋爆開，石笛卻完好無損。
咻咻，咻咻，咻咻~
笛子不斷旋轉，懸浮半空，周遭**起的笛聲驟然急促。
哀婉，悲傷，絕望……這類的情緒消失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肅殺！
破碎的男屍身體中冒起一道魂魄，他哭著說道：
“外來者，你們都幹了什麽蠢事？！”
薔薇趕忙發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完成的封印，你們卻……”
話還沒有說完，魂魄留下兩行血淚，然後煙消雲散。
消滅他的力量來自於半空中旋轉的笛子。
不，準確的說不能叫做消滅，而是轉化。
一朵，兩朵，三朵……
數之不盡的鬼火憑空浮現，或在空中，或在牆壁，或在穹頂，或在地麵，密密麻麻，就像地獄之中釋放出來的怨魂，排兵列陣，將深入此地的五人團團包圍。
身體周圍吹拂的寒風變得分外陰森，那無處不在的柔和光輝驟然散去，就仿佛神殿前廳成為了神棄之地，再也得不到聖恩的垂憐。
呼呼呼呼~呼呼呼呼~
刮骨的陰風從神殿深處席卷而來，牆壁地麵穹頂的塗料紛紛褪去顏色。
穹頂是向上凹起的圓頂，原本用濃墨重彩圖畫著大地母神憐憫眾生的教義圖。
此刻，隨著顏色的消失，圖中呈現的含義瞬間改變，神變成了魔，失去了光輝與血肉，以人為食，所有的憐憫與慈愛都不過是假象，膜拜著母神的荒野邊民通通都是待宰的羔羊。
噗！！！
風雅張開嘴巴，噴出一大口鮮血，混入水球中。
她的眼眸裏閃爍著暗淡的光，就像風中殘燭。
左右雙手胡**索，然後伸出水球之中，注定什麽也摸不到。
慌亂，無與倫比的慌亂！
風雅嘴巴連續張開，像是想要傾訴什麽。
這時，水球散去，四散飛濺落了滿地。
王峻化作人形，一手攬住風雅的腰肢，一手握住風雅的手掌。
感受到手心傳遞的溫度，她終於安下心來，艱難說道：“這裏到處都是人……”
緊接著，她雙眼一翻，昏死過去。
“風雅？！”白焱淼呼喊一聲，想要喚醒同伴。
王峻搖頭，“不必著急，她隻是太累了，沒有太大問題。”
薔薇仔細觀察半秒，說道：“詛咒與淨化相互對抗，風雅的身心魂魄化作拉鋸的戰場，消耗了大量的體力，這會兒需要深沉的睡眠。”
“沒有生命危險就好。”白焱淼輕微頷首，死死握住鐵錘。
王峻望向周圍的鬼火，“你們都聽見風雅的話了吧？”
“這裏到處都是人。”孫不悟重複了一遍，“不可能的，我的雙眼擁有破除虛妄的能力，我看不見那些人。”
“兩種可能，要麽風雅看見的都是時空中的某一個片段，要麽我們被蒙蔽了感知。”王峻指著半空旋轉的石笛。
“還有第三種可能，”薔薇扶了扶黑框眼鏡，麵色不太好看，“神殿內外的所有人都被轉化成了我們虛空生命體，此刻，他們與我們都在神殿前廳，但相互之間屬於不同的空間，我們的空間是正空間，他們的就是亞空間。周圍的鬼火正是他們標記正空間的印記。”
略作停頓，她說：“那些荒野邊民要過來了！”
嘎嘎嘎嘎嘎~~~~
尖銳的笑聲**起，石笛繞開前廳盡頭的巨大神像，飛入神殿深處。
笛聲戛然而止，十米多高的大地母神像微微顫動。
地麵、牆體、穹頂都在顫抖，裂隙就像有生命的頑童，在周遭胡亂攀爬，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石頭縫隙流出細細的塵沙，就像流水一般，傾倒下來。
緊接著，血紅光輝爆發，形成環狀的九層光圈，包裹巨大神像的頭顱。
這一刻，地母神像擁有了生命，那雙眼睛綻放幽邃的猩紅微光，“人類，人類，人類……”
嘭！嘭！嘭！嘭！
前廳的頂梁柱一根接一根斷裂，後方的石門坍塌成碎塊，堵死了王峻等人退後的道路。
“什麽東西燒焦了？”王峻**鼻頭，“你們有沒有聞到？”
“鬼火正在灼燒，似乎還有濃鬱刺鼻的血腥味。”薔薇滿臉凝重，“我們四人圍成一個圈，讓風雅靠在中間。”
琥珀幻光形成藤蔓，編織出一個小箱子，剛好把風雅塞入其中，保護起來。
王峻、孫不悟、薔薇、白焱淼分別位於箱子的四個方位，全神關注地戒備。
“人類，人類，人類……不，你們都是異類，你們沒有得到大地母神的賜福。”
10米高的巨像突然伸出手指。
轟轟轟轟轟~~~~
地麵隆起土黃色的石刺，衝向王峻等人。
“哼！哈！”孫不悟脊背撐拔，“別等了，先下手為強，我和王峻聯手對付石像，你們戒備周圍的鬼火。”
王峻頷首，雙手掌心相對，吼道：“冰凝！”
散落地麵的純水受到召喚，水珠匯聚，凝成冰霜鑽頭，迎著石刺而去。
兩者碰撞，爆起漫天的塵埃、冰碴。
咻！！！
孫不悟腳下連踏三步，縮地成寸用到極致，赫然站到石像的肩膀。
腰馬合一，步到拳到，他左右雙手開弓，拳影裹挾無
形氣勁，籠罩石像的腦袋。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密集如雨點，轟鳴似雷霆，達到LV4的孫不悟每一拳的攻擊力都很誇張。
石像的腦袋根本承受不了這麽誇張的力道。
王峻屈膝半蹲，雙手下按地麵，清水帶來冰涼觸感，然後傳遞到了石像的雙腳。
哢嚓哢嚓哢嚓~~~~
堅冰凝聚，遠勝鋼鐵，石像的雙腳無法挪動。
這時，白焱淼喝吼道：“去！”
巨錘裹挾火焰，轉圈飛向石像雙腿，帶起嗚嗚風聲。
嘭！嘭！
火焰與冰霜，再附加巨大的衝擊力。
鐵錘不費吹灰之力，砸斷了石像的兩邊腳踝。
巨大的石像向著側麵傾倒，砸斷了僅剩的頂梁柱，以及西北麵的牆體。
前廳周遭原本就蔓延了不少裂縫，這會兒更是加速了毀滅的速度。
“前廳的塌方不可避免，我們後路被斷，隻能前進。”
蔓藤箱子包裹風雅，王峻提起來就跑。
孫不悟、白焱淼、薔薇緊隨其後。
碎石滾落，粉塵蕭下，追著王峻等人，直到他們衝入內庭。
轟隆隆隆隆~~~~
前廳徹底坍塌，當著眾人的麵，化作一片廢墟。
白焱淼搬開幾塊石板，丟到一旁，然後撿回自己的巨錘，扛在肩膀上，說道：“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那可未必。”王峻搖頭。
鬼火不受岩石的阻礙，來到內庭列隊。
朦朧微光不再，神殿深處**起血霧，眨眼間便充盈了內庭的空間。
下一秒，幽綠鬼火騰燒，爆開一朵朵煙花。
散碎的石頭堆爆出一縷煙塵，人類腦袋大小的石質眼珠滾到王峻的腳邊。
它望著王峻，就像嗅到了香甜的果實。
“人類都是美味的血肉，孩子們，出來飽餐一頓吧。”
聲音的來源現身，它有著晶瑩而透明的骨架，一雙幽綠的眼窩鬼火，手裏拿著一根象征地位的古老權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