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六章 懂，或不懂
“不好！”
陳客的乾坤大挪移功夫一出手，段段就大感不妙，身子按捺不住，像一片被狂風卷動的樹葉，情不自禁就開始發生重心不穩的偏移跡象。
如果將先前他施展出來的《淩波微步》比作下棋，那麽，段段就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每一步踏出，就是下一枚棋子。步子踏出越多，棋子就越多，最後漸漸形成局勢，當殺局既成，就是其六脈劍氣激發的時刻。
隻可惜，陳客根本不允許他繼續布局，乾坤大挪移的出手，猶若突然一巴掌拍在段段苦心積慮走出的棋局之上。
局勢即亂，即散，破綻立生。
下一刻，陳客的拳頭中宮直入，裹挾著一股所向披靡的氣勢，將段段一記倉促激發出來的少澤劍生生轟碎。
蓬！
段段悶哼一聲，人如泄氣的皮球倒退出兩丈餘遠，麵如死灰。
他敗了，敗得毫無脾氣。
這也是段段自行走江湖以來的第一敗，刹那之際，沮喪、憤懣、不解等等負麵情緒湧上心頭。
陳客沒有乘勝追擊，不置一詞，轉身上山而去。而段段嘴巴囁嚅了一下，終是歎息一聲，黯然離去。
山道上，終南俏身而立，顯然剛才兩人的的打鬥過程已盡攬於眼底。
“陳客，可以談談嗎？”
見到陳客根本沒有開口的意思，終南忍不住說話道。
“可以。”
陳客停住腳步。
終南略為整理了一下情緒，道：“我知道段段不會是你的對手，但沒想到，他會敗得如此徹底，我沒看懂。”
陳客淡然道：“我似乎，並沒有解答這個問題的義務。”
聞言，終南像是早有預料般，輕輕一歎：“其實，我還是有些懂的。我們這些秘境世家的弟子傳人，入門以後，一直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地方，少與人接觸交流，一向自認為是天之驕子，致使養成了自信滿滿的性格。殊不知，自信過頭了便是自大，正養成了心境極大的漏洞。這種漏洞平時還毫無影響，能遮掩得天衣無縫。可一旦與真正有威脅的敵人交手，馬上便會暴露無遺，形成致命的破綻。你說，我這番感悟對不對？”
――江湖對敵，除非相距極大，否則斷然不可能單憑武境修為的高低就能決定勝負的了，智慧、膽色、經驗……等等，同樣占據了重要的位置。
而這些因素，統一起來，就歸納入難以捉摸，沒有任何數據顯示的心境範疇。
陳客點點頭：“有道理。”
對於他這句不痛不癢的回答，終南自是不甚滿意，但也無法指責什麽。兩人非親非故，陳客現在的態度才是最正常的，又道：“我想了很久，總結了兩點觀點。我認為，像我們這般一年到頭，隻顧閉門造車，一心自修武學，醉心於提高武學境界的人，可稱為‘學院流’；而你們這些，常年在江湖上奔走，大戰小戰經曆無數的，該是‘實戰流’，你認為呢。”
“有道理。”
陳客緩緩地又吐出這三個字，不過他內心，無疑卻對終南又高看了一籌。
所謂“學院流”“實戰流”，江湖上根本沒有如斯的概念和說法。現在的紀元，衡量玩家實力高低的最可靠標準，依然停留在武境高低上麵。比如說武境六層的人，肯定會被武境五層的人厲害，此為定理。而對於偶爾出現的以弱勝強的意外情況，大抵把原因推搪在強者一方大意了，或者弱者一方耍陰謀詭計諸如此類的借口上麵。
這樣也解釋得過去，但絕不是最根本最真實的原因。
陳客心中，其實也早對此方麵有了深刻的探討研究，尤其在觀看到小飛的劍法後，更是深受啟發。
《阿飛的劍》，無疑便是實戰流的典型代表，小飛的劍，出手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殺人，沒有任何花哨、表演的成分。他就是劍，劍就是他。一言以蔽之，“人招合一”意境。
意境，同樣是一種隻可言傳不可意會的存在，領悟了就是領悟了，沒有領悟就是沒有領悟。不管突破與否，都不會有係統提示，或者生成直觀的數據說明。
一切，隻能靠個人的參化。
高級意境的作用性不言而喻，掌握了“人招合一”意境的小飛可以憑著四境界的武境，擊殺天下五境界，甚至六境界的玩家。他能逼得談博狼狽不堪，能一劍擊殺歐陽關冠。
作個更通俗的比喻，假如兩人打架，沒有掌握意境的人拳打腳踢，看起來虎虎生風，但起碼有一半的拳腳打空，另一半，隻打在對手身上無關痛癢的部位；而掌握意境的人則每一次出手，都會命中敵人的要害之處。
其中最大的差別，就在這裏。
或者可以這麽說，終南所總結出來的“學院流”和“實戰流”，其實就是分別指“武境流”，和“意境流”。
但這並不具備普遍意義，如果劍走偏鋒，兩者的短板同樣十分明顯。陳客現在的領悟更勝一籌――沒有流派之分，萬流歸宗才是踏上巔峰的不二途徑。
隻是這些經曆無數才真正體會到的武學道理，他卻不會輕易和終南說的，也很難通過明確的語言來分說。
大道理誰都懂。
隻是此“懂”非彼“懂”。
段段談博諸人，他們的武境修為無疑已經達到了所學秘籍的巔峰狀態，下一步，就是自創武道了。但是他們的意境，僅僅停留在“無招勝有招”之上而已，至於心境，更是差得不得了，和一般江湖人相比都不如。
如今陳客，雖然仍未真正踏入“人招合一”的意境，始終隔著那麽一層薄薄的紗布，霧裏看花。可他畢竟跨前了一大步，再加上六境界的《拳經》，擊敗段段，自然並不像想象中那麽難。
最重要的是，段段近年的閉關，隻一味地追求武境的提高了，他明顯已走入歧路。所以陳客說“感到失望……”
終南感到失望，目送著陳客毫無留戀地拾級而上，牙齒不知不覺間狠狠咬在嘴唇上，正有一縷殷紅的血絲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