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中,流失的能量們回到了以查的身邊。

溫柔的夢幻能量放鬆神經,活潑的生命能量編製修補著傷口,法則能量形成一層輕薄的法力警戒殼——現在它正在瘋狂顫動,叫醒了他。

以查彈了起來。

幾乎是在同時,一張挾帶腥風的血盆大口正好撲到他的麵前,閃著森森白光的尖牙離他的頭頂隻有一寸。

他腦中剛出現躲閃的念頭,身子就向旁邊瞬移了一米——他意識到自己能量充沛。他迅速抽出彎刀,砍在那家夥的腰上,拉出一個又深又長的切口。

震耳咆哮還在空中,來襲者撲倒在地,黑色的禮花從被刀刃劈開處噴射。

以查站起來,用刀尖撥了撥地上的怪物——它隻能用怪物來形容了。

惡魔的形態十分多樣,但這一隻身上有明顯的縫合標誌——坑坑窪窪的肚皮上一側有四個碗狀凸起。

他長著一圈獅子的粗硬鬃毛,但身軀類似於放大無數倍的水黽,脊背是凝固熔岩般的質感,一路順下來,後麵接著一條蠍子的尾巴。他的整個腹部都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粗糙深褐縫線和粗大的陰綠色傷疤。

怪物癱成惡心的,帶有缺口的一坨,喉嚨裏滾動著破碎的咆哮聲。

不過他已經爬不起來了,他皮囊下的所有順著真實混沌之力劈開的缺口飛快的逸散。

怪物一側的臉長滿了葡萄般的腫瘤遮住麵容,但他的輪廓看起來很熟悉。

以查抬了抬手指,怪物的另一邊臉不自然的扭過一個僵硬的角度,尖銳的嚎了一聲。以查看著他那半邊臉,他認得——那是半張獅子的臉。

安朵斯的手下,男爵比列。

以查視線挪向那怪物的背部,發現了那一塊凝固熔岩似的原材料,這種質感他見過——來自阿米萊度身上。

那個愛念詩的小惡魔終究還是被處理了。

是因為受傷太嚴重,還是因為放跑了他被處罰?

真是沒必要,他們本來就攔不住他。

以查的視線下移,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他低頭在刀刃上照了一眼自己的臉——皮膚結實,棱角分明,兩根通紅的長角從額頭伸出,眼眶裏青焰燃燒。

一個標準的惡魔模樣。

他又變回惡魔了。

奇跡?

以查將陰鐵彎刀重新係回腰間,摸了摸胸口和背後——肉體完整,沒有一絲疤痕,連長袍被那些小爪子劃破的地方都神奇的恢複了原狀,嶄新。

奇跡。

這些應該都是奇跡的效果。

全是正麵效果……

不。不太可能。

奇跡看似是想什麽來什麽,實則根據當事天使的情況,經常事與願違。

他想起那個著名的故事:一位大天使跑去主物質位麵一座人類城市遊玩,受到了當地居民的熱情款待,這位好心的大天使便降下奇跡,希望這座城市的居民永不受疾病所苦。

奇跡發生。

天上降下了火和硫磺的風暴,整座城池在一夜間被夷為平地,所有居民都被點著,燒成了確實再也不會生病的灰塵。

這位天使也因為痛苦和自責而自盡——為這件事添上更沉重一筆的是,天使不被允許自盡。

於是他變成了可怕的,永生不死,飽受折磨的怪物,終年徜徉在殺生域和終道之末之間。

以查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他很不希望自己成為類似故事的主角。

據柯啟爾所說,完全正麵和符合心意的奇跡也有。

不過根據秩序之源的記載,隻有能量最純淨,最強大,最虔誠的熾天使在最穩定的環境中才能製造。

最初墮天使,雖然是在墮天使教團的禱告中,擁有和熾天使相同的位格。但畢竟隻是他們捏造出的身份,而且又是從惡魔變格而來,應該很難和真正熾天使的純淨度相比。

而且他當時製造奇跡的狀態和環境,都差到不能再差。

奇跡不可能對他這麽寬容。

一定有他所不知道的糟糕後果在已經偷偷產生。

隻是他現在還不知道。

以查迅速地掃了一眼周圍的環境。

這裏是基希諾山的一層上方的觀禮平台,每個惡魔都很熟悉的一處場所。觀看烙印審判的最佳位置。

幾十具高大的黑色石椅拉出模糊顫抖的陰影,依照半個六芒星的位置擺放——另半個六芒星的位置則由六排吊在空中的囚籠填補,囚籠中有一些萎縮了的幹癟東西。

基希諾山的整體是一道傾斜的巍峨月牙,無數巨大,尖利的鋒刃犬牙交錯,向各個方向戳出,形成粗糲而狂暴的輪廓。

山的三層向外彎出一個極大的弧度,仿佛一個長滿倒刺的怪異舌頭,遠遠延伸出去。

“舌頭”盡頭,一個梯形的巨大鈍口寬闊平攤,燃燒永世不滅的泛藍火焰,赤紅氣浪和複雜的能量日夜不停的翻騰其上。

炎崖。

它的兩側刻著不對稱的複雜上古符印,每一枚以魂,物,法,罪,罰,滅六種途徑重複六遍,以槍,刀,爪,刺,咒,牙刻畫,重疊六次。

對著地麵的那麵,以活體之火烙著每一個惡魔的本名,一行又一行的古惡魔語小字密密麻麻,一直排到那燃燒之月接近中間的位置。

所有惡魔的錨點都在這裏。

混沌的錨點也正在此處。

基希諾山。

失序能量最密集的地方。

混沌地獄之心。

萬魔之王鏈接整個地獄力量的通道。

目所能及的地方空空****,應當是所有惡魔都被別西卜征召至血肉鑄造池去了。

不過也沒什麽異常……

除了……這裏距離以查的浮島庭院有一整個地獄半徑那麽遠。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以查瞥了一眼比列。

一種怪異的不適感突然浮上他的心頭。

過了多長時間?

他在心裏計算著。

安朵斯被他擊殺,比列被打傷的當天他就回到了浮島,幾乎是在一段很短的時間內便遭到了伊佛滅的攻擊。探索伊佛滅的夢境也不過隻花了十幾分鍾。

在那之後……

他派出“再見”去帶回柯啟爾和涅塞,自己教授希琪絲法術。這也不過三個小時。

注入涅塞的能量到新的軀殼,十幾分鍾。然後伊佛滅很快就來通報噩耗。然後下一個十分鍾之內,他們完成了浮島的防守。

接著,三十秒後,他見到了別西卜。

別西卜和他說了多久的話?雖然感覺上比一萬年還要漫長,仔細想想,沒有多久。

無論如何,加起來超不過大半天時間。

他盯著地上的怪物,他滿身的縫合痕跡,皮膚明顯被血池浸泡處理過。比列的聲音越來越低,嘴角開始冒出瀝青一樣的泡泡。

一個新的縫合惡魔需要五天時間完成……

這中間的四天半哪去了……

他昏迷了四天半?

以查俯下身,淡藍色的觸手從他掌心長出。

比列哼哼了兩聲。

哢,哢,哢,哢,哢。

來不及了。縫合惡魔像個掉在地上的瓷杯,裂紋蔓延,一瞬間粉碎。

他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