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查看向黑暗和管理中心的交匯處。惡魔之主正在大獲全勝。多晶生物雖然具備極高的抗燃和抗汙穢性能,對待魂能機械造物卻缺乏預備。因此他們犯了所有將生命奉獻給遵循規章製度的家夥都會犯的錯誤——在沒有可選教條能夠執行的時候陷入爭論和定義,從而錯失先機,潰不成軍。
眼看著是這樣。
屏障開始被擊出一個個小洞,黑暗的手臂伸了進去,隨便抓住裏麵還在動彈的任何東西,在上麵平白摳出幾個把手,然後拉住他們一陣又搓又扯。管理員們在這樣的折磨下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以查略微轉移了下注意力,發現聲音倒不至於穿過黑暗傳遞過來,它們是在半山腰一個坑裏滾來滾去的維裏·肖發出的。
不過這無傷大雅。最後的希望也好,唯一的希望也好,很快就會臣服在惡魔女王的利刺和其他隨便什麽東西之下。防禦中心看上去麵目全非。幾乎是嶄新的外牆被截成了六七段,其中有兩段一頭嵌在雙半球型建築的底部。兩個半球以一種奇異的角度被扳了起來,麵對麵合在一起,帶來的感覺類似把一頭動物的腦袋從中劈開,眼睛對著眼睛粘起來一樣。除了威懾和引起最心底的驚懼並無他用。
蒼白的點綴下,黑色的火焰猛地盛放。惡魔女王發動了總攻。也許隻有惡魔能區分兩種黑暗的差別。火焰覆蓋了整個防禦中心的上空,邊緣如垂落的花瓣舔舐街道。原本不規則硬糖一樣的結晶生物以極快的速度向外離開支離破碎的建築——以更像糖漿的形式。原本空****的街上落滿了人,四成撲倒在地,被融化的“糖漿”吞沒,六成丟盔卸甲,向各個方向亂滾。
嗡嗡聲幾乎大到了無限。那是別西卜乘勝追擊時一貫會發出的笑聲。以查發現自己才剛剛聽到。他發現方才戰略圓桌上的幾名領袖都不見了蹤跡。誰知道呢?跑了。或者融化了都有可能——畢竟他們距離別西卜的攻擊位置最近。但也可能隻是混在逃命的居民裏而已。在這樣的距離下他們看起來和其他的小糖塊也不會有任何分別。
五個防禦方案,還是幾個來著?現在用不上它們了。現在需要的是《投降規則和不平等條例細則》。喔。那也沒用。
然後一切都停止了——
這麽描述有點草率。以查見識過幽靈擅長的歌劇式表演,明白其中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範,但這絕非在完整兩幕之間會插入的那種拉扯節奏型的停頓。而更像劇場突然負債,演員猝死,第三排的觀眾猛然自爆在座位上等等突發事故。
這個停頓好像很漫長似的。但以查意識到那實際上隻是因為其中沒有任何填充物所導致的漫長。狂奔的晶之居民們先是失去體力般開始慢走,然後一個個呆呆站在毫無遮蔽的空曠處,隨後再相當不挑剔地隨地一坐。做出這樣的任性行為,他們卻並沒有被融化的晶流或者正打算殺個痛快的惡魔女王所趕上。無處不在的嗡嗡聲也逐漸減弱了。很快就在空氣中失去了震動的痕跡。上下翻飛的黑暗的手臂無聊地垂落下來。仔細看去,那些蒼白的鏈條也停止了轉動。
黑暗凝結成了粘稠的一大塊。靜止在原地,好像一下子沒了精神,不再使勁動彈了。一個停頓之間所有在狂奔,呼號,抽搐,尖聲大笑的家夥都安靜了。而這改變的開頭什麽也沒發生——
就像什麽也沒發生似的。
邊上傳來嘖嘖聲,以查側目一瞥。維裏·肖不知道什麽時候爬回他身邊了,正不疼不癢地打著哈欠。
“靜動症。”秘法學者說。他渾身都是紅土和擦傷,但並沒有減弱他話語中傳遞的信息。“多斯瑪斯從你那裏傳染了靜之瘟疫。然後回到了萬象森林創世紀的起始,把它傳染給了這裏的所有意誌。”
“喔。”以查轉回目光。他現在又懶得毆打維裏·肖了。這種衝動和它的消失確實不怎麽邏輯化。
“雖然是一種可怕的瘟疫。但卻出乎意料的好使,是不是?”維裏·肖揉著手肘,順著以查的目光望過去,吃吃笑。
“一舉多得。多斯瑪斯獲得了足夠的傳奇素材——在凶惡的同族首領手底下替一整個源位麵保護了‘最後的唯一希望’。而且他們還有直係親緣關係,你知道這是多麽值得大書特書的經典矛盾嗎?老兄?”他想拍以查的肩膀,但惡魔不知什麽時候到他的另一側去了,落了個空,“而晶之平原切實得到了保護。咳。”
秘法學者滿不在乎地咳嗽了一聲。“比這更好——惡魔之主從此不會再去大張旗鼓的侵略其他生物賴以生存的領土了。統禦的五角中的任意一位權力者都不會再有衝動這樣做了。哈。別說侵略和毀滅了。鄰裏矛盾,規則衝突,不同詮釋而帶來的對異端的否定性厭惡,等等,等等。都會徹底從萬象間消失。我也可以開始新的傳記篇章。你也不用再擔心他們會自相殘殺,陷入兩難的抉擇中。萬象森林又恢複了多樣性。”
“最重要的是,沒有任何家夥會因此而死。”
維裏·肖做出總結。接著他仿佛麵對著一列觀眾似的朝麵前的空氣鞠了一躬。“這就是這種恩賜般的疾病帶給我們的。”他抬起頭。衝著以查得意的笑——那種“你誤會我犯了錯但我不但沒有還實際上一直在幫助你”的笑容。“放心了吧?多斯瑪斯可以交給我。”
“等我瘋了會這麽做的。”以查看他一眼。“永生的多斯瑪斯不會那麽好運的被抹除存在,所以他現在還在某個地方。他在哪兒?”
“你要幹嘛?”
維裏·肖舉起兩手,既像投降又像防禦。“你擔心他利用身上的瘟疫胡作非為?嗨呀。靜之瘟疫不會給你那麽大的力氣。說到底,你為什麽放棄解除這種疾病的機會呢?我們能到現在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啊。以查因特老哥。”
他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弧線。“如果你沒有在學院把疾病傳給他。他也不會獲得這麽稱心如意的工具。你當時忘了嗎?嗯。確實很難想象它對你的大腦造成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