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別傷心。”以查覺得自己差不多在胡說八道了,非常有必要控製一下自己。他心底開始急切地盼望這“清新轉盤”的流程趕快結束。也許是因為清新之風的原因,他的急切也顯得比平常急。
然後他發現自己還在和別西卜說話:“那我問你。別茲爾雅。你可以停止末日之戰的出兵嗎?我能幫你抵禦黎明之戰。”
“不行。我要踏平世界嗡。地獄要像預言一樣統一這宇宙。”小別西卜堅定地說。
“預言是假的。”
“有沒有預言都一樣。”
“好的。你去吧。”以查也沒抱什麽希望。
“可是我愛你。”
“我知道了。”
“以查因特!你就這點反應嗎嗡!!”
“是的。就是這麽回事。”
“我傷心了。”小別西卜說。
“我傷心了。我傷心了嗡。”小別西卜重複說。
她飛快地在他頭上繞了一圈。“我絕對不原諒你。絕對不。如果你祈求我原諒的話……”
“你知道說這也沒用的。別茲爾雅。你說什麽都沒用。我說什麽都沒用。你有事情要做。我有事情要做。就是這麽回事。”以查打斷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就好像要烘托什麽該死的氣氛似的,那個貼在他背上的憎悅魔突然開始大聲哭泣。
而麵前簇擁著他的利圖魔們放肆的笑起來。是譏笑——利圖魔隻會媚笑和譏笑兩種笑,很好區分。
“好憂傷哦。”憎悅魔邊嚎啕大哭邊抽泣道。
以查感覺煩躁爬上了心頭,真是一秒也呆不下去了。
他討厭這種清新的感覺——這令他的思維幾乎要打著轉脫離腦子升到半空。他此刻也有點討厭其他惡魔靈魂和他擠做一堆,在很近的地方大哭,大笑,大吵大鬧之類的。
“我傷心了。我飛走了嗡。”小別西卜說。
話雖如此,她還在他頭頂嗡嗡地停著。
以查沒接話。她又繞了兩圈。
“我飛走了。”她說。
“我飛走了嗡。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地獄一定要統治這宇宙。”她又說。
小白蒼蠅這次的確飛走了。她搖搖晃晃的撲騰著翅膀,隨著轉盤的旋轉被甩了出去。
……
過了一會兒,以查終於等到自己轉到了最外層,和一大批靈魂從“清新轉盤”中魚貫而出。
高大健壯的憎悅魔邊哭邊飄遠。利圖魔們手拉手,指甲嵌入對方的手腕。出了“清新轉盤”,外麵是前往忘川的“路”,空間矢量能量方向自然是向前。於是她們也被推著向前移動。
清新的靈魂們從他們身邊向前湧去,一陣活躍,敏感,幼稚的波浪。
不遠處。
迪亞波羅嬌小的身子立在粉紅色的霧氣中。她麵朝外,手裏提著囚禁著黑影的鞭籠。
“別回頭。是我。”以查停在她後麵叫道。
“頭兒!等你好長時間啦!”她微側過臉,熱情洋溢。“我直接就過來了。剛才那地方真奇怪,涼颼颼的,不過感覺不壞。你怎麽樣?”
清新之風的影響,不過應該不嚴重。她好像可以直接從清新轉盤中穿出。畢竟是地獄之子。以查想。
“一般。見到納魯夫了嗎?”他問。
“沒來呢。啊!天氣真好!”她讚歎道。
哪有什麽天氣。也許她看到的是地獄另一麵的天氣。
以查有點為納魯夫擔心,不過沒過一會兒,他聽到了老船長的聲音。
“嗨!夥計!感覺真不錯!我覺得我年輕了起碼一萬歲!”納魯夫聽上去精神十足。
隻年輕一萬歲……那估計沒什麽用。以查想。順便側身為納魯夫讓了個位置。
……
人齊了。他們又排成一列,像脖子被一根釘子釘在了身體上一樣,開始在靈魂流中厄運雁一般直線向前。
他們被“路”推著走,這節省了很多力氣。
不過依然要小心翼翼地遠離其他靈魂——雖說他們不會主動去撞別人(而且路上是後魂全責),但他們是違規通行,還是隻能回避。
逐漸地,“路”上看不到其他靈魂了。
沒過多久,第二波“福利所”的追兵趕到。還好,前來的隻是比長鬃夢魘高兩個等級的苦難六爪魔。清新的以查以清新的精神打跑了他們——略有折損,“最後的彩虹”隻剩下了紫色光禿禿的一根。
很順利,沒有人回頭。
沒有靈魂再和他擠做一堆,在很近的地方大哭,大笑,大吵大鬧。
迪亞波羅和納魯夫的閑聊也完全在忍耐範圍內。
跨過一個棕色的起伏。淡粉色的霧氣從兩邊退散。
忘川在遠方出現。
火紅,冒著漆黑泡沫的,寬闊不見對岸的忘川向下流去——其實是向上倒流,因為甘美尼蒂整個是一座顛倒的城市。忘川的源頭是那些倒流至天空盡頭的硫磺河,它們在遙不可及的地方凝聚成一束,變化顏色和形態,鋪天蓋地,毫不拘謹地攤開。
時間完全來得及。這令他寬慰。
即使是和涅塞約定的第一個時間也完全來得及。沒有給他們降臨的身體也沒關係,可以先隨便借用一隻惡魔附身,還好他還保留了一點點的惡魔之魂。
他向無邊無際,肅穆而無情的永恒之河走去。
向著到忘川的位置是個下坡,從這裏能看到無數的靈魂,順著地勢像一小截一小截的半透明原木一樣向下滾落,發出比浪潮還要大聲的嗡鳴,擁抱宿命般墜入猩紅底色,翻卷黑浪的河水裏。
“不能碰到忘川的水。一會兒注意。”以查提醒道。
“明白。所以咱們怎麽過去?”納魯夫摸了摸鼻子。
“一會兒再說。不用急。等我先處理黑影。”
雖然麵前的忘川寬可覆天,但他知道它上遊最細,最集中,和硫磺河相接的地方有一處可以通行的漏洞——上次赫卡忒偷偷告訴他的,雖然最後沒用上。
“不要急。保持速度。不要引來新的執法者。一步一步,慢慢來就可以了。”他說。
一步一步,慢慢來就可以了。
隻要沒什麽意外的話……
沒什麽意外。也許今天的運氣真的非常不錯。
他們到了忘川邊上一個僻靜的角落。遠處靈魂們小石子一樣目不斜視的沉沒於入水中。
納魯夫和迪亞波羅在囑咐下早早停下了腳步,獨留他一人上前。
他接過鞭籠,接近到一個足夠安全的距離,望著麵前互相瘋卷的雙色海浪——它們每互拍一次,空氣中便憑空多了數個稍縱即逝,眼眶空洞的麵孔影像——那些都是被忘川溶解掉的記憶殘渣。
記憶會被隨後細碎的浪花和波紋撕碎,隨後隨著忘川綿延無盡的流淌逐漸消失。